那時候時黎還太小,根本不明白她與父母已是生離死別。


    做了一輩子生意的時懷瑜能預感到危險,說什麽都不同意盛翡將時黎帶走,呆愣愣的時黎仰頭看狀若瘋癲的母親,有些害怕躲到時懷瑜的懷裏,那個將她舉高,教她讀各種品牌名稱的盛翡瘋掉了。


    後來的事情,直到一個女人鬧上門,她才從多嘴的幫傭那得知真相。


    鬧上門來的女人已經懷孕,是時遊情的孩子,她的母親盛翡因受不住打擊瘋掉了,將她的父親灌醉,開了一輛跑車,直挺挺撞在崖壁上,爆炸帶來了一場大雨和兩人的死訊。


    時黎已經記不清聽聞消息後的悸動,唯有那個女人和時懷瑜談判時囂張的笑聲,她大聲嗬斥,時黎的母親是個瘋子,可能時黎也遺傳了精神病,她已經懷了時遊情的孩子,是個男孩,隻要時懷瑜給她相應的身份,她就給時懷瑜生一個健康的孫子。


    時黎不敢相信,父母是如此相愛,他們兩個月前才一起購置刻有“sls”的筆,時黎記得時遊情將她摟在懷裏,一筆一劃教她,“你知道為什麽是sls嗎?這代表爸爸愛媽媽,一輩子。”


    恐懼讓她大聲哭了出來,等到時懷瑜將她抱在懷裏,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她才抽抽噎噎抓緊他肩膀的衣料。


    時懷瑜幫她做出殘忍的決策,他告訴那個女人,生下來可以,他一毛錢也不會給,願意生就自己生,時遊情的錢、他的錢,都是留給時黎的。


    “梨子,你在哭?”


    蘇晴晴看到時黎無聲掉眼淚,知道自己戳到時黎痛處,心疼摟住時黎的腦袋,緊緊地抱著,“不哭了,陸商要敢故意戲弄你,我就幫你罵回去。該死的私生子,沒一個好東西。”


    蘇晴晴對私生子有深深的偏見。當然,時黎有更嚴重的私生子ptsd,即使那個“弟弟”沒能生下來,她也本能排斥非婚生子的靠近。


    江柔皺眉,“不見得陸商會知道這樣隱秘的事。時老爺子處理得很幹淨,陸商下半年才從s縣搬來,弄不清這裏麵的關卡也是有可能的。還有,蘇晴晴嘴巴放幹淨點,我也算私生子吧?”


    江柔有一句話沒說出來,可能……陸商隻是想幫時黎緩和與盛家的關係,讓她不至於孤立無援,隻是用錯方式。


    時黎埋在蘇晴晴懷裏聽兩人扯皮,心髒一抽一抽痛。她看到筆身上的“sls”,“l”是love的縮寫。愛,什麽是愛?


    “別介,陸商哪能比得上您,您的存在可是證明了世間有真情、世界有真愛啊——”


    “死一邊去!”


    陸商的身世狗血,江柔的身世連故事都不敢寫。


    老套的劇情,陸商的親爹與張施河結婚多年未能生下一子,陸父典型繁。殖。癌,為了不斷陸家香火,趕潮似的在外包了個女大學生,一槍擊中。


    女大學生就是陸商生母,懷孕不久,張施河也傳來好消息,陸父擔心正房夫人生不出兒子,反正陸氏家大業大,幹脆讓兩人一起待產。


    陸鶴川比陸商晚出生兩個月。


    至於江柔,不得不提她的親爸江滿山。他的傳奇經曆幾天幾夜都講不完,一生驚濤駭浪,大起大落,活得像起。點。文裏的種。馬。男主。


    曾將瀕臨破產的白酒廠做成享譽世界的品牌,後因經濟犯罪入獄,判決無期徒刑。保外就醫期間讓江柔母親——船王小女兒婚內出軌,不管不顧生下江柔,並毫不掩飾,令真正的丈夫、港商沈德喜顏麵掃地,淪為港台圈笑話。值得一提,那時候江滿山已經五十六歲,而江柔母親才三十不到。


    後來江滿山獄中表現積極,減刑出獄。已離婚的原配妻子癡心不改,守著醬廠等他回去,而他卻火速得了中藥行業龍頭千寵萬愛的外孫女青眼。


    君已六十我十八,一樹梨花壓海棠。


    江滿山給自己快入土的十幾載充值了人生金寶箱,晉級東床快婿,為疲軟的大陸商圈提供絕佳談資,以身作則,向世人證明,他不僅魅力十足、手腕出眾,還吃女人軟飯吃得那叫一個“巴適”。


    “別扯有的沒的,不過這也是一次接觸盛家的好機會。”


    江柔想的比蘇晴晴要多得多,見時黎情緒慢慢平複下來,她才慢慢道:“你與盛家沒仇,你也有盛家血脈,盛國廷沒必要恨你。”


    盛家是有名的護短,盛翡做出這樣的事,他們還能怒罵時遊情不是東西,時懷瑜一退再退,盛國廷不僅沒有給台階下,還變本加厲撤掉對時興的注資,親家變死敵。


    作為外人,江柔沒辦法設身處地評判是非,但這樣的“護短”對時黎極其有利,愛護她的時家人都入了土,時黎也該給自己再找個靠山。


    時黎似乎並不在聽她說什麽,突然問毫不相關的事,“你能告訴我,什麽是愛?愛情是什麽?”


    她給自己的規劃的愛情就是“愛陸鶴川”“與他結婚”。鶴川失蹤,她以為她這一生不會再有愛情,今日舊事重提,她又不自覺地想,她的愛還能是哪種模樣?


    江柔語氣平淡,伸出指頭點了點蘇晴晴,“她爹為了她和她媽去跳樓,這是愛。她男朋友因為她家破產迅速甩了她,這也是愛。”


    “我爸原配為愛苦守幾十年,我媽為愛婚內出軌,這都是愛。”


    話鋒一轉,江柔指向時黎


    “你媽為愛發瘋,這也是愛。陸商試圖用婚姻綁牢你,這更是畸形的愛。”


    聽到“陸商”兩個字,時黎習慣性抿住唇,惱羞成怒漲紅臉,“他才不是因為愛我!”


    江柔:“你不是不懂什麽是愛嗎?你怎麽能評斷陸商愛不愛你?”


    時黎緊緊攥住手指,底氣不足地揚高聲調,“反正他就是不愛我!”


    江柔不喜歡逃避問題的人,嘲諷地指揮道:“晴晴,將你手裏的婚禮流程安排冊打開第75頁,然後從第二段開始朗讀。”


    蘇晴晴手忙腳亂應道:“哦,好的。我司為您與夫人準備了七套婚服,按照您的要求,婚禮設定時間安排為當地時間八點至二十一點,每個時間點都為您做了最細致考量……”


    也許是嫌棄蘇晴晴讀得愣愣巴巴,江柔直接站起身——


    “陸商為你準備的七套禮服款式不同,一水品牌設計師不公開出售的高定禮服,哪件不要百萬?這不是租的,更不是品牌提供,全是買的。”


    “而陸商自己的西裝禮服——喬威、納尼葉,都是你沒聽說過的牌子吧?”


    “給你介紹下。喬威,中國台灣品牌,創立於1978年,是國內相對成熟的服裝品牌,也是陸氏旗下&愛購物&線上平台銷量係數最高的合作商。”


    “納尼葉也是國產品牌,是陸氏旗下&折扣多&線上平台服裝類的銷售冠軍。”


    時黎聽完,很久都沒說話。


    江柔怕說得不夠清楚,或者時黎假意不懂繼續逃避問題,她幹脆了當道:“你們的婚禮是一個很好的宣傳合作機會,如果我是你,我恨不得把時興的logo做成衣服,從頭到腳都包一遍。陸商為你準備的珠寶都是國際大牌,我相信肯定有大牌願意讚助他,甚至倒貼一大筆讚助費,但他都沒接受,執意要為你們巨額婚禮買單,我想你也明白原因。”


    “他想給你一個,被所有人羨慕、值得記住一輩子的婚禮。你現在還能說,陸商一點都不在乎你?”


    明星的“世紀婚禮”被人津津樂道許久,可大部分的婚紗、珠寶甚至場地都是由品牌讚助的,沒多少傻子願意花一大筆錢辦個婚禮。


    陸商自己的行頭是賣麵子給合作商,而時黎的一切,他都要最好的,一點機會都沒給合作很久的朋友。


    時黎垂下頭,捏手指。


    蘇晴晴摟住時黎的肩,幫著陸商說話,“其實他對你還是挺好的,或許你可以……”


    話未說完,時黎直接截斷她的勸說,“不。”


    江柔冷哼,她知道時黎為什麽一直在拒絕陸商,她頗為頭疼壓住脹痛的太陽穴,“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陸鶴川是嗎?你覺得你接受了陸商就是對不起他,可我就搞不懂,你怎麽就確定陸鶴川是陸商害的?”


    江柔不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她高中才認識陸鶴川,所以比蘇晴晴、時黎都要冷靜。


    “之前的事情我也了解過,陸商那時候一窮二白不受重視,被張施河打壓得死死的,他有那本事搞掉陸鶴川,我倒對他刮目相看了,你仔細想想清楚吧。蘇晴晴,我們走,記得啊,別忘了寫請帖,再考慮考慮聯係盛家的事。”


    見她們要走,時黎舍不得站起身,“再等一會兒……”


    她現在心裏很亂,如果她們都走了,屋子裏又隻剩下她一個人。


    江柔不會心軟,蘇晴晴雖有不忍,但江柔一瞪,她就什麽都不敢說。時黎將她們送到門口,戀戀不舍抓住江柔的一隻袖子。


    江柔笑了一下,“最後再嘮叨一句,人的感情很複雜也很純粹,有時候偏向於極端,要麽愛、要麽恨,你這小腦瓜搞不清楚那麽多情感,就試著去愛或者去恨,生命會輕鬆很多。”


    時黎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了什麽。


    車內。


    蘇晴晴扣上安全帶,轉過頭問:“你剛才那麽凶,也不怕嚇壞她?這麽多年我第一次見你朝她發脾氣。“江柔:“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與我們關係太親密會影響夫妻感情。”


    蘇晴晴:“你最後說的那些話,就不怕她想歪,萬一她恨上陸商怎麽辦?而且,你怎麽確定鶴川的事情,陸商沒摻上一腳?”


    “不可能,瞎操心。陸商掌權陸氏集團那麽久,小小一件失蹤案估計也查得差不多,他急著與時黎簽下那樣的婚姻協議,不就是他想讓時黎給他生個孩子嗎?有了孩子,哪怕陸鶴川回來,時黎也不會不顧一切跟著他私奔。”


    江柔按著眉骨,“就是不明白,陸商這一手pua哪裏學的,用它來把妹,又土又賤。”


    蘇晴晴嚇了一跳,方向盤差點把不住,“你的意思,鶴川還活著?”


    “鬼知道哦,我開玩笑的。”


    “不要隨便開玩笑!”


    “哦。”


    第16章 美夢(含入v公告)


    江柔思維比常人活躍,沒有特殊值參考、沒有具體數據,也能通過模擬陸商心境,從中推斷出各種可能。


    陸鶴川活著的可能性很大。


    極有可能,陸商已經知道他的存在,否則也不至於玩什麽“契約婚姻”,他完全可以放開手腳去追求,用不著那麽處心積慮地設計時黎,畢竟死人可爭不過活人。


    前麵又堵車,江柔百無聊賴地轉頭看窗外,與她們並排停著銀灰色的大眾車,放學回來的小女孩背著書包,對江柔做鬼臉,江柔也回以誇張的笑。


    倏忽,她又支起下巴,將視線移向別處。


    江柔能清楚感覺出,陸商對於時黎是特殊的存在。回想兩人最激烈的一次碰撞,在陸氏老宅,陸商強吻了時黎,但高傲如時黎,卻沒有太大的抗拒?甚至還能心平氣和與陸商談婚論嫁?


    就算是為了時興,時黎不得不委曲求全,可解決方法並不是唯一,她給時黎想過法子,但時黎幹脆拒絕,理由是擔憂會傷害其他人。


    嗬嗬,如果是真的抗拒與陸商的婚姻,時黎絕對不可能答應嫁給他。江柔從不高估人性的善意,時黎也沒善良到“舍己為人”,如果逼不得已,她肯定會接受自己的提議。這足以證明,嫁給陸商,不是時黎的底線。


    最讓江柔別扭是兩人之間相處,總感覺怪怪的。


    江柔搞不明白,明明是水火不容的兩人,為什麽能感覺出默契?


    就好像,他們在一起很久了?


    “晴晴,你給我講講時黎的過去,就是陸商搬來後,她與陸商、陸鶴川相處的過程,記住,事無巨細,你全部給我老老實實說出來。”


    這裏麵肯定有不對勁!


    。


    兩人走後,時黎渾渾噩噩地寫了幾張請帖,又呆愣望向窗外的樹葉。


    江柔說的話回蕩在腦子裏。


    陸鶴川的臉、陸商的笑,有人朝她伸出手……


    時黎壓住太陽穴,試圖去回憶更多過去。


    陸商從s縣搬來時,她八歲,陸鶴川十歲。距離她被綁架、撞破腦袋失憶還有六年時間,這六年裏,她不可能與陸商毫無接觸,可為什麽腦子裏沒有關於陸商的記憶?


    她記得很多事情——


    陪陸鶴川打籃球、兩人相約滑冰、他給自己買紅豆沙、一起滑雪,還有母親死後,陸鶴川給自己做的小木偶、手把手教她玩糖果機,省錢給她買洋娃娃……


    不對,鶴川需要省什麽錢?他從來都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一定是她又弄記錯了。醫生告訴過時黎,大腦受創後可能會有一部分記憶混亂,需要靜心療養,療養期間盡量平和情緒,否則容易造成更大程度的腦部損傷。


    時黎慢慢歪倒在沙發上,蜷縮著身體闔目養神。


    視野一片黑暗就特別容易睡著。


    夢境世界光怪陸離,無數旋轉的水滴上下晃動,好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將時黎層層籠罩。她坐在地上,抱著膝蓋,有一隻髒兮兮的手給她擦眼淚,不耐心地哄她,“別哭,你哭得好醜。”


    聲音凶巴巴的,夢中的時黎有無限委屈,一邊掉眼淚一邊嚷,“不要你管,走開,討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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