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臉有點紅,但還是大著膽子說了,“人是見你年輕和氣,將軍又得了大功勞,掙下許多的家業,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顧皎這才恍然,“想給將軍送小老婆?”


    粗俗!


    楊丫兒‘呸’了一口,小聲罵道,“那是王家的媳婦,很不講究的。哪兒有吃著酒席就這樣沒臉沒皮?就算夫人忙不過來要進人,也不該她操心。夫人就不該給她臉,居然還和她搭話。這事就該告訴海婆和老夫人,她們自有計較。”


    “等等!什麽我忙不過來?”顧皎瞪眼,“我忙得過來。”


    告訴海婆和溫夫人還是算了,隻怕會搞得更複雜。


    顧皎也沒心情出去應付那些女人,洗手幹淨後到,“本來吃東西該是件高興的事情,這樣一來,就很沒意思了。爹要弄商會,也不要我去旁聽,再呆下去很沒意義。”


    還是走吧,回家和將軍耍子去。


    “楊丫兒,你去前麵給爹說一聲,我要走了。”


    楊丫兒點頭,自去。


    顧皎便在更衣間坐著休息,也不願出去。她看著含煙收拾洗手的水盆,幹淨的布巾。小丫頭因這半年掌了她的賬本,和外院的賬房先生們來往著,還要按月點算院子裏的開銷,逐漸沉穩起來。她進退有度,行動不快不慢,再加上天生麗質,顧皎也不免看得呆了。


    若是男兒身,真是不愁老婆多。


    這麽說起來,李恒還真他娘是個不好色的。明明老婆家準備好的小老婆在眼前,他連正眼也不看一眼,反而嫌人家不是良家出生,要做小老婆,心不正。


    含煙被看得有點發毛,收拾好東西後,有點兒縮手縮腳地站她後麵去。相比院子裏其它人,她的身份本就多了三分尷尬。剛才多嘴那一句,已經算是逾矩了。若海婆在,恐怕又是一陣斥責。


    幸好楊丫兒回得快。


    “老爺正在待客,便不來送了。”楊丫兒道,“夫人若想回,便回。”


    她又拎出來一個包袱,“這是老爺給的,說之前小姐要,尋了許久才尋到。”


    顧皎有些疑惑,接過來打開看,卻是一些線裝的書籍和文章。她眯眼看了會兒,居然看到許慎字樣。


    居然,真的將許慎的文章找來了?


    她開心地不知如何是好,抱得緊緊地不撒手。


    “走,回家。”


    一行便分頭行動,顧皎和含煙自從後院去夾道,到後門坐車;楊丫兒去宴席上遞話,給夫人小姐們告罪,身體不舒服,得先回去休息了。


    夾道有燈,但卻十分陰暗,並不太看得清路。


    含煙要幫顧皎拎包袱,顧皎卻不肯。


    “這是一位先生的文章,我回去得好好看。現在開心地不行,自己拎著也有精神。你不用幫我,我自己能行。”她一邊說,一邊和後門看守的小子說再見。


    沒成想,那小子盯著她看了一眼,突然道,“夫人,請留步。”


    含煙便站到前麵去擋住,“甚事?夫人要走,馬車在外麵等著呢,你有甚事?”


    那小子連說不敢,看看前後,小聲道,“請看那處。”


    顧皎順著小子的指點的方向,是後門正對的後巷。巷子裏停了許多馬車,好些家人和趕車坐在車架上閑聊,喝酒的,吃肉的,不一而足。因她要走,她的車已經挪到台階下,開著門等著呢。隻再旁邊一點兒,卻停了另一輛眼熟的車,此時車門半敞著,裏麵一盞燈照出一個修長的影子來。


    李恒不會當真來接吧?


    也顧不得黑,也顧不得腳下的台階。


    顧皎笑著,將包袱挽在胳膊上,拎了裙子邊往對麵小跑。


    含煙見顧皎猛然跑起來,急了,又不敢大聲叫喚,隻得也跟著過去。


    然剛跑到那馬車上,便見敞開的門裏伸出一隻修長的手來,將人給撈了上去。


    含煙輕呼一聲,剛要叫,便聽得那個令人膽寒的男聲道,“我帶夫人走,你們自回去。”


    她立刻閉嘴,僵著身體,眼睜睜看車門閉上,裏麵傳來夫人輕笑的聲音。


    站了會兒,楊丫兒的聲音傳來,“將軍對夫人真好。”


    含煙轉身,看了楊丫兒一眼,自去車上。


    楊丫兒道,“你呀,也該有個打算。”


    含煙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抱著膝蓋縮在車角落,再不說話。


    顧皎被李恒撈上車,還沒坐穩,車便開動起來。


    她掙紮著坐直了,便見李恒靠在車壁上,嘴角帶著些微的笑意。車中掛了一個燈,燈光昏黃地落在他臉上,有種奇異的美感。特別是他選了一件銀白色的衣衫,更顯得美人如玉。


    顧皎心髒砰砰跳,很是把持不住。


    她笑眯著眼睛,“延之,你當真來了?”


    李恒就著暗光看她一眼,“無事,隨意出來走走。”


    信他個鬼呀,隨意走走是坐車?他那般愛馬,應是騎馬才對。


    “這是什麽?”他戳了戳她胳膊上的包袱。


    “好東西,我爹給的。”


    “甚麽好東西?”


    顧皎見他挺有興趣,蹭過去道,“你之前不是說先生大才,師從許慎?我既不知許慎是誰,也沒讀過他的文章。你提起的時候,什麽都不敢說,更何況要與先生鬥?隻好委托爹幫忙,看能不能找到許慎先生的文章拜讀。你要不要看看,是真找著了,還是別人的偽著?”


    便打開包袱,露出許多書頁來。


    李恒隨意翻了翻,有眼熟的文章,也有不知從哪兒搜羅來的,真假參半。他笑了笑,“怎不找我要?”


    說起這個,顧皎就哀怨了。


    她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感受馬車在石頭街麵上淺淺的顛簸,“你那時候冷眉冷眼,對誰都沒好話,怎麽敢找你?隻好自己日日琢磨,私下找爹娘幫忙。”


    說完,她仰頭看他,“我這算不算投其所好?”


    “算。”


    “那你開心嗎?”


    “也沒什麽開心的。”


    “為何?”


    “刻意逢迎,小人——”


    “打住。”顧皎一點也不想聽不好聽的話,“延之,先生一定沒教過你怎麽和小娘子說話。”


    李恒看著她兩眼在燈火下閃閃,小嘴兒巴巴地講歪理。他就知道,隻要和她說話,道理總在她那邊,也不知她腦中裝的都是什麽。他便隻笑,“先生畏女如虎,一直不肯成親,怎會知道如何與娘子說話?”


    畏女如虎?當真沒看出來。


    “為何?”


    李恒說不出來,便換了個話題,“許慎先生未出世,流落在外麵的文章也十分散亂。嶽父能找到這些,已是十分難得,可惜其中泰半是誤傳。你若當真想看,可去西府正院的書房,甲字號的書架上有七八個木頭匣子,裏麵裝的應該就是了。”


    顧皎轉了轉眼珠,“你們的軍機重地,許我進去亂翻?”


    李恒隻一笑,全不當回事。顧皎便知,書房裏並沒什麽重要的東西。


    如此說來,大肚瓶中裝的堪輿圖,也可看了?


    真他娘不容易,來了大半年,才有機會看看地形地貌到底啥樣。


    顧皎胡思亂想著,不料車已停了下來。她以為是到了西府,推開車門便要下去,結果一陣透骨涼的江風吹來,又有馬嘶嘶的聲音。


    她打了個寒戰,這才發現是來校場後麵了。


    校場靠江,龍江乃是大河,上遊諸多支流,有溪流匯聚的,有雪山化凍的。因此,即便到夏日,江水也涼得很。


    再是夜晚,山影巍巍,銀河西墜,似沉入山後麵一般,隻偶爾有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在飛舞。


    “延之,作甚?”她問。


    李恒沒言語,首先下車,道,“你在此等我。”


    說完,徑直往裏麵走。


    顧皎是有點怕的,特別是在廣袤的環境裏,又是夜晚,到處夏蟲在鳴叫,山中不知多少野獸。雖然前麵有個駕車的人,但總歸不太安心。她隻得坐在車中,就著燈光想翻一本書出來看,然那些惱人的蟲子又來,手背上被叮咬了好幾次。


    李恒怎麽還不來?他到底要作甚?


    埋怨著,聽得一點點碎馬蹄的聲音。


    是李恒騎著白電來了,緩緩走到馬車前,衝她伸出了手。


    顧皎眨了眨眼,將手遞給了他。


    他抓著她手,微微用力,將她整個人提上馬。


    夏日衣裙單薄,兩人緊貼在一起,很有些汗漬漬的。她有點不太好意思,躲著車夫的方向,“延之,幹嘛?這會兒好多蟲子。”


    李恒一手控著韁繩,一手抓著她的手收在馬鬃上。他下巴抵住她的頭頂,“不是抱怨好幾次沒教你騎馬?本想這次回來教你,但明後日義兄他們恐要來,諸多人和事,十分繁雜,也抽不出時間。因此今天晚上讓你先試試,看看到底能不能行。若是怕苦怕累怕痛,又怕蟲子咬,便算了。”


    顧皎有點愧疚,“我是那麽沒用——”


    “不是沒用,是嬌。”他摟著她,“稍微用用力,稀碎了。”


    第70章 圓房


    騎馬帥, 騎驢齪。


    顧皎一直向往在馬背上馳騁, 千辛萬苦和驢子親近, 也勉強學會了坐上驢背。


    然而, 馬和驢卻完全的不同。


    白電性情桀驁, 基本不理李恒之外的人。她能穩穩當當坐在它背上,也是因為李恒牽著韁繩,不許它反抗。因此, 當李恒下馬後, 白電立刻不安地走動起來,驚得顧皎想叫而不能。


    她在信中三番五次表達要夫唱婦隨, 要陪著李恒行走天涯。可這時候, 她才曉得真是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胳膊無力,拿不穩韁繩, 大腿夾不緊,腰更是挺不直。


    當然, 她不想在李恒麵前沒形象, 所以很控製自己,沒有鬼吼鬼叫。


    可李恒站在白電身前, 嘴角勾著一點笑, 眼裏含著一些戲謔。她就知道,自己的無力, 被看穿了。


    “可能行?”他問。


    “能。”顧皎其實已經在發抖了, 但還要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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