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好,忙得太好了。


    顧皎禮節走到,算是交差了,趕緊往外麵走。


    走到莊口,柳丫兒憋出來一句話,“不要臉。”


    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麽是不要臉嗎?新人剛來,自然是相親相愛,人知常情。


    然走出去,才發現自家門口居圍了一圈人。長庚,幾個年輕的管事,辜大和一幫子巡邏隊的人,滿臉苦相的周誌堅,手足無措的柴文俊,以及站在人群中央的朱襄。她手執長劍,劍尖對著盧士信,“士信哥,咱們今日便來比試。”


    盧士信無奈道,“妹子,咱們怎麽比?”


    “你和李恒怎麽比的,咱們就怎麽比。”


    “我一個大男人——”


    “不敢嗎?”


    不是不敢,是不想做泄憤的靶子啊。盧士信到處看,想找人求救,然李恒不知去處,周誌堅又是個木頭。他自歎倒黴,早知道就該抓著顧瓊跑馬。等等,顧瓊?他兩眼發光,道,“昨日顧老二帶咱們去看了夜戲,我這會子沒精神呢。你要比,找他去。”


    顧老二?朱襄立刻懂了盧士信的暗示,原是顧老二起的頭。她厲聲道,“他人呢?”


    顧皎心生不妙,人群裏到處看。不想柳丫兒輕輕拉了拉她,指了指小莊圍牆的轉角處。顧瓊整個人繃成一張弓,緊貼在牆壁上,悄悄地往後麵挪著走。


    慫貨,差辦砸了,想跑。


    她又是氣,又是笑,隻好走出去,按住朱襄的手,“郡主,咱們邊上說話。”


    朱襄見是她,稍微客氣了點兒,將劍丟在地上。


    盧士信見狀,也鬆了口氣,要走。


    “不準走。”朱襄道,“你,還有誌堅,咱們一道去役所。”


    說完,她又看著柴文俊,“郡馬,你也來。”


    顧皎曉得她是要內部處理,不欲去,朱襄卻不放手。她連連推拒,正糾纏的時候,柳丫兒喊了一聲。


    “夫人,顧老爺和溫夫人來了。”


    真是救星啊。


    顧皎道,“襄姐,我爹娘來了。娘還病著呢,應是來送她生日宴的請帖。”


    朱襄抬頭,見不遠處的路上果然停了輛馬車,顧青山站地上,伸著手要接車上下來的一個老夫人。她咬牙,道,“我曉得你不想卷進來招禍,不過咱話放前頭。你是我認了的小嫂子,就絕對不能和那賤婢交好。要被我發現了,連你的院子也砸。還有,李恒那王八蛋,想不到在這事上居然那麽慫地躲出去了。你轉告他,這遭的賬,我記下了。”


    顧皎笑道,“一定的。”


    送走煞神,顧皎滿頭大汗,周圍看熱鬧的才慢慢散了。


    顧青山扶著溫夫人來,後麵還跟著兩個麵生的丫頭和管事。他見那許多人,奇怪道,“可是有甚事?”


    顧瓊不知從哪兒鑽出來,拽著顧青山的胳膊,欲哭無淚。


    “爹,娘。”顧皎叫了一聲,“你們怎來得這麽早?”


    “你家裏有客呢,要是來得晚了,就不合適了。咱們早辦完事,早走,也不耽誤你。”顧青山見日頭高了,“進屋吧,你娘耐不住曬。”


    顧皎見顧青山態度和藹,溫夫人麵上有些不好意思和羞愧,眼中卻有許多未盡之意。她心知肚明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些金子管用了,心又安了一分。


    顧瓊幾乎是要真哭了,卻叫了一聲,“爹。”


    “怎了?”顧青山大奇。


    顧皎欲說,又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之下說,憋得有些笑。


    顧瓊見狀,更委屈了,拉著人進了莊子,直拐著去了東院。柳丫兒開院門,將茶桌擺在回廊下,泡茶並上點心,最後出去守著院子門。顧瓊忍不住地叫出來,“爹,王家人不要臉,故意送了個女兒守在路上堵世子。”


    顧皎‘噗嗤’一聲笑出來,滿臉通紅。


    溫夫人大奇,顧青山的表情卻凝重起來。他問,“皎皎,可是當真?”


    顧皎點頭,“真的。他們昨晚上去看夜戲,二哥帶的路,不知怎的讓人摸透了行蹤,上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戲。當場,也就是在路邊,成了好事。不知是那姑娘好膽識,還是世子格外愛重,一大早去郡主院子門口,等著要認妹妹。郡主隻覺受了奇恥大辱,打了她不說,還追著世子砍。這會子都沒鬧明白呢。”


    溫夫人倒吸一口氣,半晌道,“那王家,當真是,沒規矩。”


    顧青山皺眉,道,“王家有意,世子有心,怕是還有後招呢。”


    第95章 選馬


    顧皎自然曉得世子在打什麽主意, 不過, 她並不是狠擔憂。


    顧青山分析一通後, 隻冷笑,“王家人啊, 養得嬌滴滴的女兒都舍得送出來, 妻不妻,妾不妾, 連個丫頭都不如。他們打的什麽主意,我知。但必是不能得逞的,畢竟咱們是將軍正經嶽家,也可以和世子論親戚。他家呢?不過是個暖床賤婢,還是倒貼錢的貨, 不可相提並論。”


    顧瓊跟著點頭稱是,卻被溫夫人好一通說,“你妹夫讓你跟過來伺候世子, 要的就是你學本事, 長見識。你不機靈就算了, 居然讓王家人這般行事, 確實該罵。”


    他冤枉得不知如何說, 但仔細論起來,好像也是他的錯。


    顧皎喜歡他老實的個性, 開解道, “有心算無心, 縱然防得了一時, 也防不了一輩子。爹娘就別罵二哥了,他已經很難過了。”


    “是,昨夜妹夫已經將我教訓一通了。”


    顧青山見他垂頭喪氣,道,“你去外麵散散,好好反思。”


    顧瓊起身,趕緊走了。


    人一走,老兩口對視一眼,起身,對著顧皎作長揖。


    顧皎早有心理準備,連忙起身將二人扶起來。


    顧青山自然道,“以前是被女婿嚇怕了,才做了錯事;後來是心知對不住你,怕你生怨恨,所以不敢信你。仔細想想,都是咱們的錯。皎皎,以後咱們一家人相依為命,絕不負你。”


    溫夫人也道,“我小氣,思慮又重,既怕又愧。見了你,實在自愧不如。我也知自己沒那個資格,可你若是能真心將我當娘待,我也絕不負你。”


    顧皎被說得有些軟了心腸,紅著眼圈。


    一家三口,剖開真心互相表白,看起來也是其樂融融的樣子。


    至於溫夫人的生日酒,送過來的七八張請帖,則帶著去一一送了。


    忙碌的一個早晨過去,終於安靜下來。


    顧皎鬆了口氣,在院子裏散步喘息。她突然問柳丫兒,“將軍走得那麽早,沒說出去做什麽?”


    柳丫兒搖頭,沒有。


    “有說去哪兒了嗎?”


    還搖頭,更沒有。


    奇怪了,難道是真跑出去躲災了?


    她疑惑著,去灶間看了午食,吩咐勺兒還是盡量給那位王家小姐做她喜歡的東西。勺兒同意著,將菜單給她瞧了。她沒看出什麽問題,又出去。


    恰逢朱襄和柴文俊回來,她看著怒氣消散了一些,但還是很不痛快。


    “李恒呢?回來沒有?”朱襄問。


    顧皎搖頭,“沒呢。”


    朱襄冷笑一聲,“枉我敬佩他是個英雄,結果區區小事就逃了,一點擔當也無。”


    顧皎道,“他出去自是有事,必然和這無關。”


    “無關?”朱襄是不信的。


    柴文俊附和顧皎,“延之不是那樣人,你想多了。這事,對他沒甚好處。”


    “我知對他不利。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他盡可直接和大哥說這般做事不妥。可他什麽都不說,還不見了人,那就是上心了。咱們一般兒長大,情誼還在,能為了那賤婢壞情份?”朱襄又氣了,“皎妹子,你知不知,剛那賤婢的父母帶了許多東西和大夫來,什麽做派?”


    顧皎驚了一下,“來客了?怎地沒人來通報?”


    柴文俊更不好意思了,“撞上郡主了,被——”


    被趕走了。


    顧皎張了張口,倒是真喜歡上郡主了。可見,她不僅僅對李恒有點兒意思,確實是重視青梅竹馬之誼。她想了想,道,“郡主多慮了,此事雖然會讓我略有煩惱,但無傷大局。延之也並沒放在心上,他昨夜回來,一個字也沒提起過,想是體諒世子的。再則說,世子收個人在身邊——”難免,她用上了顧青山的話,“連丫頭也不如,能有甚用?”


    這句話,倒是把朱襄逗笑了。她點頭,“確實,連郡馬身邊的碧鴛也比不上。”


    郡馬鬧了個大紅臉,“阿朱說甚呢?”


    朱襄伸手拉著他,“算了,不提那糟心的玩意了。鬧騰一上午,我也累了,咱們回去休息休息。”


    柴文俊自然是願意的,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自去了。


    顧皎站後麵看了好一會,發現小兩口誌堅的氣氛和剛來的時候完全不同了。


    她嘖了一聲,男女□□,果然是能改變人。


    午食,大家都沒心情聚餐,各自送房裏吃的。


    顧皎等了李恒許久,他還沒回來。她吃不下去,讓柳丫兒去找周誌堅問問,到底知不知道人去哪裏了。


    柳丫兒一溜煙跑走,出了莊口,奔役所去。


    役所大敞開著,門口好幾匹馬,皮色錦緞一般,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柳丫兒力氣大,性子活潑,又被顧皎縱容得膽大妄為,但到底是有點怕周誌堅的。她眼珠轉了轉,沒從正門走,反而去後門。後門是役所的灶間和雜物間,圍牆稍微矮些。她四處尋摸,搬了些石頭墊腳,蹬在著石頭牆壁上,翻牆而起。後院有個看守的衛兵,立時見了她,她嚇得一跌,那人趕緊將她撈起來。


    “你作甚?”那兵士知道她是夫人的小丫頭。


    柳丫兒不好意思地伸舌頭,“我來找周大人。”


    “怎地不走正門?”


    “周大人臉黑,又不耐煩見我。每次我來,他都關門,還不答人話。我就想著從後門進來,抓著他才好說話。”


    兵士被她逗笑了,但軍規便是軍規,馬虎不得。他從旁邊拿了一根繩索,“小丫頭,對不住了,不管你是誰的人,來幹啥的,隻要是翻牆就得捆起來。”


    柳丫兒裝哭也不行,撒嬌也沒效果,攀關係更是動搖不了對方。她隻得歎氣,“哥哥,求你捆鬆些。”


    那兵士拍拍她小肩膀,“成。我再幫你一個小忙。”


    因此,柳丫兒被推著,去了前院的廳外麵,進出的必備口子上。若是周誌堅在,總是能看見她的。


    柳丫兒謝了兵哥哥的好心,乖乖被綁在前麵柱子上。確實是個不安份的丫頭,扭著身體到處看,便見除了門口幾匹馬外,院中還停了一駕車,車上坐了個黑小子,臉上還有一道刀疤,幾乎將整張臉割成兩半。黑小子顯然是發現柳丫兒的目光了,眼睛看過來,銅鈴一般,嚇煞人。更怕人的是,他身上似乎帶著某種酷烈之氣,隱隱散發著血腥的味道。


    柳丫兒畢竟年紀小,隻看得心驚,趕緊將視線挪開。


    然周誌堅不知是當真不在,還是有別的甚事,許久都沒出來。她等得煩了,頭也偏得痛了,又偷偷去看那男子。不想,又被抓個著。她忙裝無視,低頭,開始後悔翻牆的事了。


    不想,那黑小子居然下車,一步步衝她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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