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宮湦頓時麵露不喜。


    “何處有衝突?”


    衛鬲道:“王命詔書之中,朝歌及朝歌以南之衛人,可來去自如也。衛侯所頒軍令,卻是嚴禁衛國子民擅自離國。”


    姬宮湦笑道:“爾就為此處?”


    “彼此衝突,極易生亂也。”


    “衛侯隻需趕在大周接收朝歌前,將衛人悉數遷走,那便毫無衝突。”


    “王命詔書所述,將在明歲開春雪化前,完成朝歌交割,時間委實過於倉促。”


    “爾方才為何不言明?”


    衛鬲愕然:“方才……”


    姬宮湦揮揮手:“王命詔書已正式頒下,概不允許變更。事到如今,唯有另覓他法,讓此事得以順利實施。”


    衛鬲自然毫無辦法:“外臣蒙昧,懇請天子指教!”


    姬宮湦假意陷入沉思。


    恰在此時,邢伯興趕到。


    “晉使邢伯興,拜見天子!”


    姬宮湦毫無反應。


    內史伯朙正欲出言提醒,姬宮湦突然抬起頭,朝衛鬲望去。


    “孤王已有轉圜之策!”


    衛鬲問:“大王有何妙策?”


    姬宮湦自顧道:“營造新都甘丹,並非一年半載之事。可先將衛人安置在邢國舊都,待新都甘丹建成後,再繼續遷徙即可。”


    衛鬲憂心忡忡道:“如此一來,耗費將難以想象!”


    “邢國府庫定然足夠支撐,且衛國已提前繳納十餘載貢品。往後隻需安心造城墾荒,府庫很快便會再度充盈。”


    “但願如此!”


    “屆時衛侯若難以支撐,孤王亦願從旁襄助。”


    “大王願資助衛國?”


    “大周府庫尚有盈餘,可向衛侯出借紙幣一億銖錢。前三載無需利息,往後亦隻收半成利,不限定歸還期限。”


    “錢財可解,尚有另一難處。”


    姬宮湦變得頗有耐心:“此事還有何難處?”


    衛鬲道:“朝歌等地子民甚多,不知邢國舊地能否容納?”


    姬宮湦舉目四顧,最後終於落到邢伯興身上。


    此時,邢伯興麵色極為難看,宛如兩塊豬肉擠壓著五官。


    “爾便是邢國特使邢伯興?”


    邢伯興並未拱手行禮:“回天子,吾正是!”


    姬宮湦問:“便由爾來回答,邢國舊地能夠容納朝歌等地子民。”


    邢伯興當即怒罵:“天子與衛侯勾結,置邢國社稷如物件,隨意進行售賣,實乃背祖忘宗之舉。”


    內史伯朙等人正欲嗬斥,姬宮湦卻無比平靜,揮手示意其等稍安毋躁。


    邢伯興似乎仍不解恨。


    “世人皆言,當今天子乃昏君。而今與親眼目睹,隻覺世人仍是過於收斂。”


    姬宮湦問:“如何評價孤王,方才算不收斂?”


    邢伯興咬牙切齒道:“爾之昏庸,夏桀自歎弗如,商紂望而生愧。”


    “過獎了!”


    “爾貪財圖利,肆意踐踏姬姓先祖基業。爾好大喜功,致使各諸侯國生靈塗炭。爾作惡多端,天下萬民皆欲生食爾肉。”


    姬宮湦抬手示意:“繼續說。”


    邢伯興道:“吾言盡於此,爾要殺要剮,均可肆意妄為。”


    姬宮湦緩緩站起身。


    “內史,請備好布帛,孤王將對其一一駁斥。”


    內史伯朙側過身,從幾案旁抽一大遝嶄新布帛,爾後提筆等待。


    姬宮湦刻意清了清嗓子。


    “其一,孤王所貪之財,所圖之利,皆用於大周新國人。孤王革新朝堂至今,可曾有過為私欲而大興土木之舉?”


    邢伯興瞬間無言以對。


    小至農莊草場,大到馳道驛站,無一不是為民所建。


    王城宮殿早已陳舊,姬宮湦仍未下令重建,反而耗費錢財,修築營地、屬寮、學宮、各國使館及諸侯臨時行苑等設施。


    其中,各國使館與諸侯臨時行苑耗費最多。


    即便是在洛邑,建造宮苑之耗費,亦不及王城一座諸侯臨時行苑。


    姬宮湦繼續道:“其二,爾隻道孤王好大喜功,卻不問天下諸侯,尚有幾家朝貢王室?戎狄肆虐華夏,又有幾人奮勇抵禦?”


    邢伯興已然有些羞愧。


    最近十年,邢國便沒有進行朝貢,實則早已與反叛無異。


    至於抵禦戎狄,邢國自周厲王時起,便毫無建樹。


    上黨被赤狄徹底占據,白狄鼓氏更是不斷往東南拓展領地。


    邢國如此畏縮,原因很簡單,代價太大,收益過小。守好自家基業,才是至關重要。


    姬宮湦長舒一口氣。


    “其三,孤王作惡多端,為何天下萬民皆爭先恐後歸附大周。爾若是不信,可在洛邑打聽,每日自行歸附大周者,究竟有幾何!”


    邢伯興徹底無言以對。


    姬宮湦卻並未停下。


    “爾身為邢國公子,為保邢國社稷,曆經艱險方才抵達洛邑,確實勇氣可嘉。然而,爾為搶先覲見,竟賄賂三川郡太守。”


    姬贇急忙起身:“啟稟大王,臣從未收受過邢伯興任何財物!”


    姬宮湦頷首:“孤王早就料到,其等會如此,是以派親衛佯裝守門差吏。邢伯興賄賂之財,亦由大周府庫收繳。”


    姬贇拱手:“原來如此。”


    姬宮湦笑道:“贇太守今早找孤王說項,孤王卻將邢伯興覲見押後,便因其居心不良,妄圖禍害大周吏治。”


    邢伯興眼見局勢逆轉,自己反倒成為卑鄙無恥之徒,當即大聲呼喊。


    “縱使吾行事不檢,天子亦不可將邢國當作物件,與衛侯和進行售賣!”


    姬宮湦意味深長道:“不臣之國,不忠之君,不檢之臣,如此三不之存在,能被當作物件,已是高看爾等。”


    邢伯興大叫:“邢國駐守北境,拱衛周室二百餘載,不應有此下場!”


    姬宮湦道:“省省力氣罷!大呼小叫若是有用,爾便無需前來覲見,走到邢國都邑城頭呐喊哭訴,衛侯和便會退兵。”


    邢伯興聽罷,頓時氣血翻湧,接著眼前一黑,徑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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