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


    坐在床邊的安攸寧忽然感覺一陣頭痛,他閉上眼睛,自己的身體像是猛然下墜一樣,再度睜開眼睛,自己處在一片潔白的空間裏,到處都是殘壁斷垣,而自己坐在一個王座上,荊棘將他牢牢束縛在其中。安攸寧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是他的精神世界,既然他會出現在這裏,那就表明,“他”,要出現了。


    一個跟安攸寧有著相同容貌的少年坐在對麵的王座上,跟安攸寧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一雙血紅的赤瞳。


    自己的身體有兩個自己,這是安攸寧從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情……


    對麵的那個“他”嘴角總是掛著笑,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身為一體的他們有著一個規則,白天的時候,身體的主導權是安攸寧,而午夜12點之後“他”就會蘇醒。


    “現在才晚上10點,還沒到你該對這身體的使用時間……”安攸寧的聲音沙啞,“你就不能等到時間或是我睡覺的時候嗎?”


    “睡覺?”對麵的“他”發出低沉的聲音,“如果你睡著了,還能親身體會一些事嗎?”


    “你的惡趣味跟我無關。”安攸寧覺得另一個自己的惡趣味實在無法理解。


    “你不好奇,處於現實中我們的身體在什麽地方嗎?”“他”淺笑地說著,“你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嗎?”


    安攸寧眼前一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房間裏漆黑一片,但他的眼睛能清晰地看到房間內的布局和擺設,也包括這個房間的主人。


    熟睡的女孩發出輕緩平穩的呼吸聲,臉上的表情恬靜柔和,一點也不見平時那般的凶悍粗暴。


    “為什麽帶我來這?”現在身體的主導權是“他”,安攸寧沒辦法開口,隻能在心裏詢問,“這樣做是私闖民宅!”


    “嗬嗬……”回應安攸寧的隻是一聲嗤笑,隨後他聽到對方的聲音,跟他自己的聲音一樣,卻顯得更加沉穩,“人類的觀念標準來衡量我?真是笑話!你不妨看看現在的自己是什麽模樣。”


    安攸寧感覺自己的身體緩緩走向梳妝台,看到鏡中的自己,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鏡中明明是他最熟悉的樣貌,唯獨那一雙血紅的赤瞳還有從唇邊探出的獠牙讓他覺得恐懼。那是“他”,另一個自己。


    “你到底是誰?”這是安攸寧第一次對“他”感到懷疑。


    他一直認為,“他”是由他衍生出現的人格,本就是同一人,所以共用一個身體,就算“他”除了眼睛是紅色的以外,外貌跟他相差無幾,可直到現在,安攸寧才懷疑“他”跟自己並不是一個人。


    “我是誰?”“他”的聲音在心底響起,“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你詢問我。我還以為你會像其他人一樣認為我是你的第二人格而選擇沉默。”鏡中,血紅的雙眸微眯,然而在精神世界裏,“他”就在安攸寧的對麵。微眯起眼睛,“看在共用一個身體的份上,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那落迦。”


    那落迦,這個詞釋義為地獄。


    “你……”安攸寧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樣貌相差無幾的少年,“不是我……”


    隨後一陣輕蔑的笑聲響徹整個空間,安攸寧渾身顫栗,萬萬想不到,他居然和一個惡魔一樣的存在共用一個身體。難以想象,每個午夜之後那落迦到底做了什麽。


    現實中,那落迦發出聲音,“現在,該獵食了。”他是故意驚動這房間的主人。


    “你……是誰?”林雪櫻迷糊地看著出現在她房間裏的人,隻是一瞬間,眼前的黑影就不見了,頸間一陣刺痛,突如其來的眩暈讓她向後倒去,落入對方的懷裏。漆黑的房間裏,一對森白的獠牙在月光的輝映下格外顯眼,在那落迦的獠牙即將刺入林雪櫻的脖頸時,他的手顫抖地捂住了嘴。


    安攸寧的聲音在心底響起,“不要傷害她!”


    精神世界裏,安攸寧死死地抓住那落迦的手,身上的衣物已經被荊棘劃破,甚至手臂上也有細小的傷口,“不要傷害她……”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明明被荊棘牢牢捆綁的他居然伸手抓住那落迦。


    真是麻煩……那落迦也後悔在安攸寧清醒的狀態下主導這個身體,安攸寧沒有熬夜的習慣,到午夜十二點,那落迦使用這個身體的時候,他一般都在睡覺。雖然現在的主導權是那落迦,但是清醒狀態的安攸寧實在是很礙手礙腳。


    獵食還是等安攸寧睡著之後再說吧。


    那落迦回到了安家,他還算有良心,沒把安攸寧直接扔在林雪櫻家裏,不然明天就會傳出《安家少爺夢遊到他人民宅》這一頭條了。


    安家——


    安攸寧穿著睡衣坐在床邊,昨晚的經曆讓他後怕,他的身體裏居然住著一個可怕的惡魔。現在是白天,身體的主導權是安攸寧,可是不代表那落迦現在就是睡著的狀態。萬一白天的時候他來搶身體的使用權該怎麽辦?起身走向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洗臉,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好像看到自己的眼睛變成了紅色。他晃了晃頭,眼睛還是熟悉的黑色,拍了拍胸口,剛才是他眼花了。


    剛才的確是他眼花了,現在的那落迦正在休眠中。


    “少爺早上好。”


    安攸寧走下樓時,家裏的傭人向他問好,以前,他總是微笑點頭,現在他跟別人交流沒有障礙,說了一聲“早”。


    “母親,早上好。”


    “早。”沈初夏聽到安攸寧的聲音,她的心裏不知道有多少感慨,也不知道老宅那邊的人見到現在的安攸寧會是什麽表情。


    她的手在顫抖,這麽多年,她和安攸寧遠離老宅,就是為了保護安攸寧。


    安攸寧不知母親的想法,他現在隻擔心林雪櫻,昨夜那落迦差點就把她給……該怎麽辦才好,就算把自己綁起來,那落迦肯定也有方法逃脫。靜靜地吃著自己的早餐,隨後就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裏。


    他看向窗戶上映出的臉,明明是他最熟悉的,此刻卻讓他陌生。一開始,他就錯了,他以為那落迦是以他為根據出現的人格,可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那落迦與他連同類都不算。自己好像陷入泥沼,越陷越深,沒有人能拉他一把,隻能任由他陷入沼底。


    “那落迦……”安攸寧開口,“你到底是什麽……”


    沒有人回應他,安攸寧也不會自找沒趣地去找那落迦。


    櫻……


    安攸寧回想起林雪櫻的臉,那清麗而明媚笑容下,有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憂傷。


    知曉了一些關於她的往事,入學遠月,完全是為了用獎學金改善天使館的生活條件,壓製著本身的性格,掩飾真實的容貌,處處忍讓隻是不想給天使館添麻煩,讓那個不服輸的她不得不低頭。


    異類是什麽?


    隻要跟周圍人不同都算是異類。


    國家、種族、生活習慣、生活環境、貧富差異……隻要有一點與其他人不一樣,都會被當成異類。


    自幼失聰,跟他人溝通有障礙的安攸寧是異類;生父不詳,自幼喪母,寄宿在星羽天使館的林雪櫻是異類;家境貧窮的人是異類……隻要表現得跟周圍人有一點不同就會被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如果想融入其中就必須變得跟周圍人一樣,不然就去死吧!


    安攸寧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更明白林雪櫻的處境,但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超過那個界限,就會爆發。


    林雪櫻的脾氣再怎麽差,也不是無緣無故地發脾氣的人,她動手打架,也隻是為了自保。生活的環境造就了如今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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