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朔數月來蘊藏心底的無限愁悶終得了傾訴之人,一時間抱怨聲聲,質疑連連,竟不可收拾。


    “她若是不能,隻說不能,我們另覓他法也不是不可!她若是不願,可也直說不願,那便是與我用情不真!我自甘願!也怨不得旁人!偏是我每每提及,她都一臉凜然,倒似我盼子嗣竟猶如索她性命一般!你隻說男兒娶妻哪個不是為生子?可也不是說隻為生子!我與她自是有情,且情意純然,可生兒育女豈非也是倫常!她若真是許我真心,如何就不能贈我子嗣!”


    青鸞靜靜聽著,但覺他字字含屈,聲聲帶怨,愈說愈惱,愈惱愈屈,及至後來竟說到眼眶泛紅,幾見晶瑩。青鸞聽得出,他非是惱女子情薄意冷,竟是惱自己情到深處卻拿她無可奈何!


    蔚朔也終將這數日來的怨憤一吐為快,剩到最後竟有幽幽恨意,“說到底還是她未曾許我真心!不過是織了網羅引我入內,眼見我無法自拔,卻還要每每厭我愚鈍!總是我不配與她比肩!”


    青鸞聽罷都不禁要替他歎一聲無奈,心底五味雜陳,一時間也不知要從何勸起,思量片時,才柔聲道,“二哥不好胡亂猜忌楸夫人。更不好妄自菲薄。二哥乃國之君主,肩負國運民生,又豈是愚鈍之人!我想楸夫人意思,大約是惱你不解女兒家心事!楸夫人甘願為你困守深宮,共你安心度日;又為助你理順周遭而熬心耗神。二哥隻想,若無楸夫人,近來種種你可有應對之策?而你們男子隻知冀望子嗣,承續祖業;又哪知懷胎十月之艱辛及一朝分娩之凶險!”


    “二哥可還記得澄兒出生那年,呈到宮中的八字喜報——喜得麟兒,母子平安。豈不知這一‘喜’字險就成了‘喪’字!長嫂生產時,足足痛了三天三夜,痛到後來即沒了聲音也沒了氣息,醫者們砭石湯藥用盡,最後不得不實言:已然無望,或備棺槨!或剖腹取子,興許還能得其一……”


    蔚朔怔怔聽著,十分訝異,“為何我從未聽過此節!雯若幾次歸省也從未言說此事!”


    “有甚好說?”青鸞笑意中帶幾分苦澀“世人都道:女人產子莫過如是!管你是公主還是王後,又豈能憑著尊貴少受幾分疼痛!憑是兄長平日裏那樣殺伐果決的人物,在那個時候也沒了主意!醫者一再請言,剖腹取子可否?可否?然兄長眼見著就是一屍兩命卻遲遲不肯鬆口。也虧得他沒有鬆口。長公主也總該是有些個福氣,上天隻在她臨近崩絕時生出了垂憐……”


    青鸞話講一半忽然頓住,蔚朔正聽得懸心,不由催問,“後來如何?是得了奇術還是秘方?”


    問過才發覺青鸞竟紅了眼眶,淒淒然似有無盡悲涼,卻仍撐笑回說,“方法屬實殘忍!我也是近來才聽聞,屬實……”話未說完,淚先落下,“長嫂是為青門立了奇功!故爾兄長斷不敢負她。”


    “可你還未說倒底如何得了澄兒?莫非真的剖腹取子?!”蔚朔不問出個所以然隻怕不能安枕。


    青鸞輕拭眼角,麵生紅暈,低低道,“聽聞……是婦人,入手……掏之,方得保下母子性命。”


    蔚朔駭然,身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被青鸞感知,幽幽又言,“二哥今時聞聽尚且如此。可要想清楚,當真忍心使楸夫人受這等磨難與折辱!聽府中長輩言:女人產子從來就是鬼門關裏走一遭。幸則歸來,不幸……不幸,則是母子俱損,縱是獨得一子,其父何忍?其夫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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