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楸麵對越王的憤怒實無話可說。一者她無意爭辯,她以為此事已議過數回,道理講得再清楚不過,越王再執念於此便是在她身上別有用心了!況乎她也不是容不下別個,但能收入後宮的她從未置一個否字,而今鄭女有孕難道就不算她蔚室血脈!再者她也無心爭辯,她更憂心青鸞當下處境,雖說帝都之局是她別有用心,可她並無意傷青鸞或青澄絲毫!而青鸞有孕一事若被有心人利用,其性命實實難保!縱是有無瑕久歌照應在側,怕也難抵天子之怒!


    蔚朔罵了半晌,見妘楸一言不發,終知無趣,萬事索然,自嘲自歎,“偏是落進你手裏!縱是做鬼那日也得道一聲甘心情願!”說罷拂袖憤憤要去,偏又踏翻了腳邊竹匾,各樣枝枝葉葉散落一地,又惹他一通恨罵,“所以這滿庭滿院晾曬的——都是你的避子神藥對不對?寡人盡日所忙竟是與你為虎作倀!助你斷我自家血脈!毒婦何其毒!”說時又抬腳踢翻無數,悻悻去了。


    妘楸望著滿地狼藉,悵然歎息,卻也歎不盡滿心無奈。從來都知他癡心,亦憐他癡心,可也惱他癡心!他豈不知自己來處,又豈不知自己終將歸去!與他一晌貪歡已是莫大的放縱,又怎可能與他長相廝守綿延子嗣?他雖則癡心可憐,然則貪心不足卻也實實可惡!


    宮女們見君王憤憤去了,都怔在原地各樣無措。有與妘楸稍親近的則湊上前小心勸諫,“這回總是夫人不對。夫人該去給王上賠罪才好。否則真使小人得了誌,琅華宮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難過便不要過!誰人稀罕!”妘楸喝責,繼而又自省,怎就染了他們的悲喜,怒自何起,恨為哪般,原不該是這樣境遇!她重又整了整心緒,緩聲道,“將這雜亂收一收罷。擇日再曬罷。”


    原本瑟瑟惶惶的宮人,見這位主上倒是個沉得住氣的,也就稍稍安心,依旨令繼續各行其事。


    妘楸憂心青鸞處境,再也無心旁事,一人回了殿上悶坐,思算許久,終是料不準局勢演變。


    至傍晚時分,又有宮女來問,“晚膳備妥,是請王上過來用膳,還是將湯羹送一些給王上?”這顯然是勸著示好,妘楸根本無心於此,隨口應說,“理他做甚?沒這碗湯羹他竟餓死不成!”


    宮女呆呆無措,妘楸見她愣著不動,又另外吩咐,“先去準備浴湯罷,我晚時要沐浴,讓外麵早些落鎖,誰人來了也不要開門。”妘楸為帝都之變心急若焚,奈何相隔千裏,實無相助之力,眼下也惟是先行卜卦問個吉凶,或是冒險“求助天意”,至少也要保住青鸞青澄性命才好!


    蔚朔離了琅華殿,怒衝衝疾走半晌竟不知要奔去何地!一眾侍衛也隻能跟著他在廊下四處亂撞,直到侍衛長方垣聞訊趕來,蔚朔還在琅華殿外的東廊上往複踱步,怒氣未消,恨意未平。


    方垣無須多問,也知是誰人惹惱了這位君上!至於事為哪般,那多半是一個情深,一個涼薄;一個錙銖必較,一個淡漠無心;這宮裏誰人都看得出君王癡情,夫人清冷,隻能是癡人自癡!


    “王上若覺心中不快,或可出城走走!難得秋高氣爽……”方垣試圖勸解。


    “憑甚要寡人出城?這是寡人的宮殿!寡人的城池!女子不馴,倒還要寡人退避,是何道理!”


    方垣習以為常,伴君侍駕嘛,遭責受罵總是平常!於是又苦勸良久,奈何越王自己畫地為牢,守著東廊去也不肯去,回又不肯回,勸得緊了便要指桑罵槐,“礙著你們甚麽!憑誰都想來支派寡人!寡人原不是好欺的!你們個個——咆哮朝堂的咆哮朝堂!藐視君上的藐視君上!怠政後宮的怠政後宮!絕我子嗣的絕我子嗣!你們個個——實欺寡人太甚!”說時一拳揮向廊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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