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不是不喜食紫菜,奴這就讓尚食局重做一碗。”


    “紫菜?”薛妍穗定晴看向餛飩碗,裏麵果然漂著幾團紫菜。


    “本宮剛剛突然瞧見,想起了肉脯上的蜘蛛。”薛妍穗搖搖頭,暗嘲自己一驚一乍,然而胃口已失,這碗餛飩她是不想吃了。


    “娘娘,這碗地黃粥怎麽樣?”


    薛妍穗一聽到粥字,眉頭擰得更緊,湯湯水水的她都不想吃了。


    “那盤糕餅端過來。”


    吃點糕餅總沒事吧,薛妍穗捏著塊水晶糕想著,結果她還是控製不住的用挑剔的又充滿聯想的眼神審視,終於在看到粉粉糯糯的糕上有一條米粒大小的白點時,鬆了手。


    “娘娘?”張雲棟忐忑不安。


    “本宮知道那是糯米,可本宮沒了胃口。”薛妍穗也很煩。


    “快,把帶有黑色和白色的飯食都撤了。”


    一通忙活,案幾上空了一大半,然而薛妍穗還是吃不下,“你說,如果放了蟲子再挑出去,是不是就看不出來了?”


    張雲棟倒吸一口氣,“他們不要命了!”


    “本宮的意思是有這種可能。”薛妍穗歎氣,“這些都撤下去,你們若是想吃便分吃了,不想吃就罷了。”


    明明餓著,卻因為心理陰影一口吃不下,薛妍穗這模樣,像極了上一世看了後廚暴雷惡心透頂的可憐社畜,麵對快餐盒的樣子。


    薛妍穗徹底沒了胃口,為了轉移注意力,她讓人開了庫房,點數錢財,昨夜許下的重賞還沒賞呢。


    這一看,她又長歎一聲,偌大的庫房空蕩蕩的,思及妝奩裏隻有寥寥幾件不能動的充門麵的首飾,薛妍穗清楚的認識到她很窮。


    原主為了參加櫻桃宴,幾乎是傾盡所有,而她又大手筆的將所剩不多的能動的首飾、錢財花空了。


    得想辦法弄錢了,薛妍穗想著,她要做的事,需要很多人手,而勇夫是要拿重金籠絡的。


    有什麽辦法迅速得到大筆錢財?


    薛妍穗凝神細想,肚子又響了,剛剛抓到的一點思緒煙消雲散,她無奈的揉了揉癟癟的肚子,饑餓之時是沒法聚精會神的。


    徘徊在死亡線上,吃不下東西,還麵臨經濟危機,薛妍穗心情灰暗,再一次的質問哄騙了她的“鬼東西”。


    依然沒有一點回音。


    薛妍穗心情很不好,既不想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時間默默消化,又不想遷怒無辜。至於始作俑者高婕妤已成了掖庭的粗役,痛打落水狗也沒意思。


    “換衣上妝,備輦,本宮散散心。”


    承嘉殿擺出了貴妃出行的全副儀仗,開道宦官手執拂塵,步輦之上張著紅羅蓋傘,薛妍穗淡紅衫子大紅裙,梳了高髻,戴九樹花鈿,這是貴妃的規格。


    一夜之間,高婕妤廢為庶人,吳賢妃丟了協理六宮之權,薛貴妃大獲全勝,後宮人人側目。可薛貴妃再得意,如此陣勢浩大,也太張揚了,不少人看不上眼。花無百日紅,薛貴妃一朝得勢便得意忘形,來日跌下來有她受的。


    然而這些人隻敢暗暗腹誹,沒膽子這當口和薛貴妃硬碰硬。


    薛妍穗無聊的打了個嗬欠,她還想著能碰上幾個不長眼的泄氣呢,畢竟原主當年隨便一個婕妤、美人都能給她氣受的。


    要不然去找吳賢妃,薛妍穗越想越心動,高婕妤隻是一條狗,吳賢妃才是主使人。


    “前麵有一段坡道,都仔細著,抬穩了。”張雲棟揩著汗小聲吩咐抬輦宦官。


    薛妍穗見了這一幕,遺憾的打消了念頭,她對口角爭鋒沒興趣,隻想武力碾壓。然就她身邊這點人,不是吳賢妃的對手。且再等等吧。


    隨著日光高升,頭頂的烈日越來越灼熱,張雲棟撿著樹蔭蔭蔽處引路,轉了幾道彎,吹麵的風忽然涼爽濕潤了。


    “前麵是什麽地方?”薛妍穗指著前方濃蔭遮蔽之處問。


    “回娘娘,那是太液池。”


    “去那邊。”薛妍穗吩咐。


    張雲棟麵露為難之色,“娘娘,紫宸殿就在太液池北麵,這……”


    “陛下可曾下詔不許在太液池遊玩?”


    “這倒沒有。”


    “那你怕什麽?抬輦過去。”薛妍穗渾不在意。


    “可這宮裏除了年節慶典,奉命赴宴,沒有人敢擅自去啊。”張雲棟默默的擦了把汗,沒敢說出口,又安慰自個,貴妃娘娘連紫宸殿都闖了,還好端端的,想來陛下對貴妃娘娘是真心寵愛。


    “是奴想岔了,以陛下對娘娘的寵愛,娘娘來太液池遊玩定然沒問題。”


    薛妍穗噗嗤笑出了聲,皇帝寵愛她,說什麽鬼話?就這位陛下,雖隻見了幾麵,薛妍穗已將他列為極度危險的人物,這是個心性冷硬、深不可測的帝王,期盼他的寵愛,不啻於與狼共舞。


    “本宮可不是恃寵而驕。”薛妍穗涼涼的笑,可惜了這麽個人物快要死了,而她要隨他一道死,以皇帝的性情,這同死之情感動不了他,但最起碼能讓他多縱容幾分。


    而薛妍穗要做的,就是利用這幾分縱容,攪風攪雨,有怨抱怨,有仇報仇。


    至於後果,她沒想過,也不在乎,反正都要陪著皇帝去死,早一點晚一點也沒區別,隻要痛痛快快的報仇就行了。


    太液池是建造皇宮時人工挖掘的湖泊,碧水瀲灩、綠樹萋萋,四周環池建有廊廡。


    薛妍穗下了步輦,在長廊上緩步而行,滿眼碧綠,濕潤的風帶著荷花的清雅香味,說不出的愜意。


    擇了一處視野最好的位置,薛妍穗望著田田蓮葉,亭亭荷花,忽眼神一凝,“張雲棟,那是不是蓮蓬?”


    生在水中,親自盯著人采摘,不會有問題的。


    薛妍穗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液,她好餓。


    張雲棟看了好一會兒,沒敢確認,招來一個侍花宦官詢問。


    “娘娘好眼力,那是早蓮,花開得最早,這蓮蓬也結得最早,就是嬌貴,這湖裏統共隻有二十多棵,據說這蓮子能駐顏,每年都進獻給太後娘娘……”


    薛妍穗一聽果真是蓮蓬,壓根沒聽他後麵的話,“全摘了。”


    ……


    紫宸殿裏,皇帝扔了一摞奏折,聲音裏帶著寒意,“請朕上朝的折子少了。”


    “昨夜含玉殿的宦官向宮外傳了消息。”韓道輝回道,含玉殿是吳賢妃的宮室。


    以齊國公薛成為首的朝臣,前麵幾日,不停的催促皇帝上朝,是為了確認皇帝是否安好。收到消息,自然知道皇帝無恙,至少表麵如此,這出乎他們意料,自然不敢再上折子催了。


    “朕的寬容,讓他們太放肆了。”


    皇帝冷冷一笑,自他確認自己罹患的怪疾無人能醫,他一麵遮掩病情,一麵著手安排繼位人。


    權衡利弊,隻有昌王李緒能同時穩住宗室、大臣、太後三方。皇帝能做出這個決定,殊為不易,他不喜李緒,忍耐薛成,是為了江山社稷,極力克製自己的好惡與戾氣才做出的。


    這是皇帝無可奈何的選擇,可若他的病好了呢?


    皇帝昨夜似睡非睡中隱隱覺得有幾道金光入體,今晨醒來,發覺精氣神比昨日還要好,雖然眼疾未再有好轉,他亦喜之不勝了。


    有些人他不準備再放任了。


    另外有個人他要加倍的重視,那便是薛貴妃。


    想到薛貴妃,皇帝有個疑惑,“薛貴妃才是薛成之女,為何裏通內外消息卻選了吳氏?”


    韓道輝從袖口抽出一卷紙,語氣複雜,“陛下,這是尚食局上下的供詞,您請過目。”


    皇帝看完深深皺眉,“刁奴該殺。”


    又深深困惑,“這個人是薛氏嗎?”


    薛氏怎麽瞧都不是能忍辱的人啊?


    韓道輝的困惑不比皇帝的少,一個敢誣告親父謀反,和他合謀的女人,會忍受宮女宦官的欺辱?他琢磨了許久,終於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曾聽聞有人遭逢大悲大怒,以致性情大變的,或許貴妃娘娘也是如此。”


    皇帝目中有淡淡好奇之色,“什麽樣的事情,讓她性情變化如此之大,去查查。”


    “喏。”


    主仆兩人正談論著薛貴妃,通傳宦官大汗淋漓的進來稟報,“陛下,薛貴妃將宜陽郡主踹進了太液池。”


    皇帝猛地起身,“薛貴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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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宜陽郡主李若瓊是彭王的女兒,其母彭王妃是太後的胞妹,彭王妃不幸早逝,太後憐惜年幼失母的宜陽郡主,接到身邊撫養。


    有太後的寵愛,宜陽郡主極為嬌縱,在宮裏橫行無忌。最近一兩年,太後早年落下的宿疾發作,禦醫診治需長年泡溫泉,太後便長住行宮。


    宜陽郡主嫌行宮冷清,常常回京城,太後寵愛她,給了她入宮的門籍,可以隨時進出皇宮。


    這兩日她恰好在宮裏,耳聞了昨夜的事,宜陽郡主吃過早飯就去含玉殿探望了吳賢妃,一番交談,她就惱上了薛貴妃。


    “以往本郡主瞧都不會瞧一眼的女人,還沒得意就猖狂起來了,皇兄怎會瞧上她?難道後宮沒人了嗎?”宜陽郡主惱怒薛貴妃折了太後的麵子,性子魯直,脫口而出的話讓吳賢妃幾乎吐血,她還懵然不知。


    從含玉殿出來,宜陽郡主氣匆匆的準備出宮向太後告狀,聽到薛貴妃去了太液池,眼珠一轉,改了主意。


    宜陽郡主趕到太液池的時候,正好看到薛貴妃指使人摘蓮蓬,立時大怒,“都給我住手!來人,把他們的爪子剁了。”


    她刁蠻任性,身邊侍候的人也都囂張慣了,竟真要抓了薛貴妃的宮人剁手。


    宜陽郡主橫行霸道,太後擔心遇到不長眼的她會吃虧,特意挑了十多個年輕力壯有拳腳功夫的宦官扈從。薛妍穗身邊的人根本不是對手。


    萬萬沒想到他們遇上的是薛貴妃,還是一腔怒火亟待發泄的薛貴妃。


    薛貴妃一語不發,趁人不備,狠狠一腳踹下,一臉囂張的宜陽郡主就滾進了太液池,留下一串刺耳的尖叫。


    “郡主!”宜陽郡主的扈從都要瘋了,下餃子似的紛紛跳進了太液池。


    局勢立時翻轉,薛貴妃一腳定輸贏。


    宜陽郡主被七手八腳的從水裏撈出,半死不活的,薛妍穗身上也濺了些水。動靜這麽大,驚動了紫宸殿裏的皇帝。


    ……


    “陛下,請恕臣妾失儀之過。”


    薛妍穗再次踏入紫宸殿皇帝的書房,白日的日光比晚上的燭光亮堂,更顯得這書房布置的冷硬,一如皇帝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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