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女史還是選了入法慈尼寺,薛妍穗正悵然間,守門的小宦官跑進來稟報,“娘娘,宋女史被宮門禁軍攔下了,不許出宮。”


    薛妍穗驚訝,“沒給他們看本宮的手令嗎?”


    “拿出了,宮門禁軍說沒有陛下的諭旨,宮門不放行。”


    薛妍穗無奈扶額,“去接宋女史回來吧。”


    她苦笑幾下,還能怎麽辦,去求皇帝吧。


    薛妍穗匆匆趕到紫宸殿,卻見韓道輝立在殿門,似乎特意在等她。


    “韓公公,還請通稟一聲。”


    韓道輝臉色無比複雜,有喜有憂,驚喜中帶著惶恐,“娘娘,朝會剛結束。”


    薛妍穗望了一眼頭頂的太陽,這可是快到正午了,皇帝才散朝會。


    “但是,除了幾位年邁的老臣讓人扶出了殿,廷議仍在繼續。”韓道輝都有些同情殿裏那些依附齊國公薛成的臣子了,一個個被陛下問得失魂落魄,窘迫欲死,恨不得一頭鑽進地裏。


    韓道輝侍奉陛下多年,知道在陛下心裏江山社稷最重,陛下患病後,齊國公薛成權勢日增,朝中依附他的臣子眾多。


    雖然韓道輝盼著陛下直接除了齊國公薛成和昌王,但他知道陛下在沒有徹底痊愈前,不會殺了他們。昌王,是陛下萬一不測,膝下又無皇子,能夠名正言順壓製諸王的唯一人選。而薛成是留給昌王壓服朝臣的人選。


    可今日陛下突然動手了,開始鏟除薛成的羽翼了。


    韓道輝喜的正是此事,在他看來,陛下的身子骨一定能撐到小皇子降生。


    而他憂的,惶恐的卻是,陛下突然動手,怕是與昨日薛貴妃的事脫不了幹係,陛下不舍得懲罰薛貴妃,就將這股火轉到了齊國公薛成的頭上。


    若不是薛成寵溺次女,輕賤長女,薛貴妃也不會結交宋女史,更不會有那番混賬話。


    陛下或許自己都沒發覺,薛貴妃對他的影響有多大。而韓道輝查出薛貴妃入宮之前竟與昌王定過親,他本想徐徐稟報陛下,如今,他卻是不敢說了。


    “陛下早膳未用,竟到了這個時辰,太傷身了。”薛妍穗一臉關切。


    韓道輝連連點頭,他候在紫宸殿門口,就是為了等薛貴妃來,讓她勸勸陛下先用膳。


    至於定親一事,肯定是薛成老賊當年逼迫貴妃娘娘的,且已是陳年舊事,無需再提。


    韓道輝下了決心,一掃憂愁,笑嗬嗬道:“勸陛下用膳的重任就托付娘娘了。”


    薛妍穗眼皮狂跳,確定皇帝見了她不是火上澆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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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自五月初一大朝會後,皇帝連下詔令奪了薛成的選人之權和昌王的軍權。薛成為尚書令,群臣之首,他無法抗旨,暗中卻指使人懈怠行事,讓皇帝看看他這位尚書令為皇帝分了多少憂。


    不過六七日,堆在禦案上的折子有一千六百多本,涉及三千多件事務。


    薛成原以為皇帝重病纏身,沒有精力批閱這些折子,最後還是要交給他,卻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


    因薛華棣當眾受辱,回府就生了一場大病,薛成心疼愛女,惱怒皇帝護著薛妍穗那個孽女,遞了折子告病。


    薛成自以為的絕妙好棋,如今卻讓依附他的臣子悔斷了腸子。


    ……


    “娘娘,請在此等候。”


    薛妍穗隨著韓道輝進了延英殿,這裏已是外朝,皇帝這幾日召見臣子都在此處。


    不過,朝會在建極殿,皇帝此刻也正在那裏,建極殿就在延英殿的前麵,距離極近。


    韓道輝說完,便急匆匆的去了建極殿。


    沒多大功夫,一隊隊身著甲胄的禁軍跑向建極殿,薛妍穗聽到動靜,走出殿門。


    不止有甲胄碰撞的響聲,還有好幾道夾纏在一起的哭聲,淒厲的哭喊,隻是聽著,都能感受到哭喊之人的悚懼與絕望。


    “陛下,饒了臣……”


    驚懼得拔高破了音的聲調,幾個字眼隨風飄來,薛妍穗輕嘶了聲。


    “發生了什麽事?”


    “奴去看看。”


    在延英殿侍候的宦官恭敬周全,立即出去打聽消息,片刻後帶著一腦門的汗回稟:“陛下革了幾位大臣的職,流放西州防邊。”


    薛妍穗瞬間明白了為何哭聲如此淒厲,西州在西北邊疆,緊挨著蠻夷之地,年年都要打幾仗,這些養尊處優的臣子流放到那裏,九死一生。


    “是什麽臣子?”


    “回稟娘娘,俱是五品通貴。”


    本朝五品已是高官,號為通貴。


    宦官額頭汗珠啪嗒啪嗒砸在漫地的金磚之上,這兩年陛下的寬仁,讓他們忘了陛下初初親政之時的手腕。


    當今天子,從來都不是個和善的主。


    當薛妍穗手扶著漢白玉欄杆,瞧見身著龍袍龍行虎步而來的皇帝,陽光下,他的臉龐仿若冷玉雕成,沒有怒色、沒有冷笑,卻讓人遍體生寒,從骨子裏升出惶怖。


    原來昨日皇帝算不得發怒,和這些臣子一比,自己真是太幸運了,薛妍穗輕輕籲出口氣。


    “臣妾參見陛下。”


    皇帝目不斜視的從她身邊走過去,眼皮都沒動一下,薛妍穗笑了笑,緩解下尷尬。


    倏然想起皇帝不許她笑,薛妍穗揉了揉臉,把笑收了。


    “娘娘,快進去。”


    韓道輝落在後麵,低聲催促。


    宋女史的事情還要求皇帝,薛妍穗給自己鼓了鼓氣,邁進了正殿。


    今日是常朝,皇帝穿著龍袍,沒戴冠冕,而是戴了烏紗翼善冠,沒有旒珠礙事,故而他並未更衣。


    殿裏擺著一架六曲屏風,素羅為麵,皇帝長身玉立在屏風前麵,手握紫毫筆,懸腕在屏風上書寫。


    透窗而入的一束光線照在他臉上,像是打了層柔光,薛妍穗不知不覺放輕了呼吸,停住了腳步。


    素羅屏麵上寫了許多字,從墨跡濃淡上看,時間長短不一,字跡鐵鉤銀劃,薛妍穗仔細辨認了一番,有人名有地名。


    皇帝新寫的幾個人名,她並不認識,前麵西州兩個字仿佛帶著騰騰殺氣。


    腦中亮光一閃,難道是那幾個被流放西州防邊的倒黴蛋,為什麽要寫在屏風上?是怕自己忘了嗎?皇帝這麽記仇。


    薛妍穗摸了摸脖子,心思一動,悄悄的退了出去。


    皇帝寫完最後一筆,回頭看了一眼,眼神不悅。


    殿門外。


    “給本宮吧。”


    薛妍穗雙手接過黑漆托盤,盤上放著一金盆溫水,一個盛著香露的小小的青瓷罐,一條雪白的手巾。


    這托盤比她想得還要重一點,一接手晃了晃,盆裏的水泛出漣漪,她趕緊抓得緊了些,吸口氣,輕輕走進去。


    雖然提著氣控製著雙腳落地的聲音輕緩,但手上托盤沉重,她這副身子本就柔弱,這些日子薛妍穗又養得身嬌肉貴,珠履落地,還是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皇帝兀自立在屏風前,他已寫完了字,雙手負後,似乎在欣賞自己的傑作。


    薛妍穗抖了抖,手臂已發酸,她扣緊了抓著托盤的手指,麵上卻是雲淡風輕,不顯狼狽。不能笑,她放柔了眼波,聲音軟軟,“陛下,手上染了墨,洗洗手吧。”


    皇帝充耳不聞,依然背對著她。


    薛妍穗不羞不惱,默數了二三十下,再一次開口,這次聲音更軟了。


    皇帝的手指動了動,然而依然沒有回頭。


    又默數了二三十下,薛妍穗又一次開口,這次聲音裏帶了點委屈,她快端不動了。


    皇帝終於轉過了身,薛妍穗眼神驟亮,眼波勾魂,皇帝又動了動手指。


    “陛下,臣妾給您倒香露。”薛妍穗快端不住了,皇帝終於給了反應,她快喜極而泣了,瞄好了一旁的桌案,隻待說完,就能將托盤放下了。


    誰知皇帝比她更快的將手沒入金盆。


    “哐當。”一聲悶響,托盤砸在地上,金盆傾覆,滿滿一盆水灑在皇帝身上,從胸腹往下,全都濕漉漉的。


    赭黃龍袍透濕,夏日悶熱,皇帝的衣衫從裏到外都是用輕薄的羅紗所做,沾了水緊緊的貼在身上。


    皇帝雖清瘦,可濕衣沾身顯出的輪廓卻不顯孱弱,反而勻稱硬挺。


    “薛貴妃,第二次了。”皇帝笑了下,輕笑聲中帶著輕諷。


    薛妍穗臉上熱氣騰騰,這次真的是意外,她懊惱出神間,又聽到。


    “既然如此,朕就賞你服侍朕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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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薛妍穗鬧出的動靜極大,韓道輝一聽到裏麵的聲響不對,就讓人準備了幹淨衣袍,聽到吩咐,親自送了進來,隨即又出了殿。


    百口莫辯,薛妍穗憋紅了臉,觸到皇帝似笑似謔的眼,更是麵如火燒,竟然呆愣住了。


    “還愣著幹什麽?”皇帝薄唇輕啟,他身量比薛妍穗高多了,垂著頭看她,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態。


    聽得皇帝催促,薛妍穗咬了咬唇,忽然,她心神一動,皇帝的怒氣好像消散了。這個發現讓她欣喜,她本就是為了求皇帝而來,偏偏趕上他發作臣子,她之前還有些擔憂自己會不會成為倒黴催的池魚,尤其還潑了皇帝一身水,沒想到陰差陽錯皇帝反而不怎麽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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