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後之位,隻有她配坐。”


    話音裏帶著不容人置疑的霸道。


    濟王接收到了皇帝的鄙夷,他沒麵子的撓了撓頭,撓了兩下笑了起來,他想岔了,他自詡離經叛道,不與那些迂腐之人為伍,沒想到在此事上竟與那些愚人想到了一處。


    雖說皇後母儀天下,與帝王一體,冊立皇後,要昭告天下,但立誰為後,是由皇帝做主的。陛下欲立薛貴妃,因著薛成,薛貴妃的身份確是不合祖製,可陛下不在乎,他不守規矩,外臣安敢置喙?


    濟王笑著搖頭,原來最不守規矩的是陛下,枉他擔了行事不羈的名。


    “臣恭喜陛下。”濟王慶幸的呼出一口氣,險些讓那些愚人帶進了溝裏,恢複了以往的風采,濟王情真意切的道喜。


    “嗯。”皇帝淡淡應了聲,但漾著點點笑意的眼眸,柔和下來的麵色,都昭示著他的喜悅。


    濟王不由自主的捂上腮幫子,不知為何,陛下這樣子,讓他腮幫子有些酸。


    陪著皇帝說了些閑話,濟王已知皇帝心意,自然不願再摻和那些愚人的渾水,他又著實不願再看這樣的皇帝,告退離宮。


    回到濟王府,濟王下了馬,沒有看見濟王妃,“王妃呢?”


    “回王爺,王妃在暖房。”


    這一刻濟王很想見濟王妃,大步向暖房走去。


    “四十八,四十九……六十一……”


    濟王揭起外麵裹了一層緞裏麵是厚重的稻草的簾子,走進暖房,濟王妃站在一株牡丹麵前,仰脖數著牡丹花苞,聚精會神,他進來都沒察覺。


    “八十三。”濟王妃點數了一遍牡丹花苞,很是滿意,“府裏的花匠有賞。”


    濟王妃回頭看到濟王,有些意外,王爺不是入宮了嗎?


    “王妃,”濟王揉了揉腮幫子,似乎還有些酸,他嘖嘖兩聲,“陛下欲立薛貴妃為後,本王識人之力不如王妃。”


    濟王妃清淡一笑,除了對她癡迷的人或物,她一向清冷矜淡,“以後府裏總算又能安靜了,我也不會再對薛貴妃心虛了。”


    這些日子濟王府門檻都快被踩斷了,濟王妃不喜應酬,苦不堪言,且她和薛貴妃頗有交情,招待那些不速之客,讓她有種背叛薛貴妃的感覺。


    濟王愛遊玩愛美人,濟王府裏美人如雲,濟王妃渾不在意,但濟王妃知道薛貴妃和她不一樣,更是難受。


    “三宮六院,自古皆然,王妃為何要對薛貴妃心虛?”濟王不自覺的聲音緊繃。


    濟王妃沒覺出濟王的不對勁,她淡笑,“貴妃六宮獨寵,她在意陛下,不會喜歡的。”


    “王妃你呢?”濟王有些心煩氣躁,生在皇家,看多了皇家人心涼薄,他信奉難得糊塗,對什麽都不強求純粹。甚至還曾腹誹皇帝在私情上的至情至性,不肯接受半點虛情假意。可今日看到皇帝的笑,他這腮幫子莫名其妙的酸的不是滋味。


    “王爺放心,我從不善妒。”濟王妃眼神中透出淡淡的不滿,王爺怎能不信她?這些年,她可沒有苛待過王爺一個美人。


    濟王聽了一點都不高興,“嫁給本王,王妃歡喜嗎?”


    “王爺,發生了什麽事?”濟王妃小心翼翼的問。


    濟王幽幽的看著濟王妃,剛得知賜婚的時候,他著實擔憂了一陣,世儒之家的端方小娘子,怕是和他相看兩厭。不曾想,他這位王妃嫁進濟王府後,露出本來性情,竟與他極為投契。


    “歡喜,很歡喜。”濟王妃讓濟王看得毛毛的,連忙說道。她真覺得歡喜,在娘家時,她看個話本都要偷偷摸摸,對父兄的一些言詞鄙夷不已,卻得裝作乖巧的點頭應是。反而是嫁給了的濟王,她才過上了自由自在的日子。


    至於濟王喜歡美人,在濟王妃看來,這都不是事,濟王風流浪蕩,秉性如此。她對濟王頗為感激,從未生出過嫉妒惱恨之念。


    “本王庸人自擾了。”濟王心裏堵了團東西似的,偏又無法宣之於口,隻得勉強笑笑。


    濟王妃看了他幾眼,見他不肯再說,便將這事拋在腦後。指著那株牡丹道:“王爺,這株牡丹精心培育,才能在隆冬盛放,送入宮為貴妃賀喜,如何?”


    “王妃看著辦吧。”濟王沒精打采的說。


    送入宮中的東西要經過重重查驗,這株養在暖房中的牡丹嬌貴,濟王妃怕一道道查驗下來,這株牡丹不及到薛貴妃眼前就要折騰死了,先遞上一封信箋,請求宮裏負責驗看的內臣到王府查驗。


    薛妍穗看了濟王妃的信箋,讓張雲棟到濟王府傳話。


    “王妃的心意娘娘領了。”張雲棟恭敬客氣,“不過,娘娘說不能奪王妃心頭好,不如留在王府,仍由王妃精心照料,娘娘來王府賞看。”


    濟王妃其實有些舍不得的,聽了這話,遺憾中又有歡喜。


    “過三、四日滿株花苞就要綻放,還請娘娘入府一觀。”濟王妃殷殷開口,薛貴妃沒要她的牡丹,她的心虛更濃了。


    王爺言之鑿鑿陛下要冊立薛貴妃為後,可宮裏並未傳出旨意,更煩心的是那些或惦記著後位或一心想討好陛下的人竟然不信。


    濟王妃決定辦場賞花宴,讓那些人親眼瞧瞧,何為國色天香,何為君王獨寵,都別做白日夢了。


    薛妍穗不知濟王妃還有這打算,她這兩日很忙,她那日在薛府留了話,薛府幾乎翻了天,薛成、崔氏的心腹為了將功贖罪,爭著將兩人諸般密事供出。


    “先夫人並未入土,棺槨寄在城外一處野廟……”


    薛妍穗一掌砸在檀木案上,謝氏的棺槨竟從未入葬。


    晚上,薛妍穗窩在李玄崧懷裏,提起此事,依然氣咻咻的。


    “濟王妃的賞花宴,阿穗去散散心。”李玄崧是個追求至善至美的性子,他的封後大典,不能讓薛成攪和了。而他讓濟王傳出的口風,竟有人不信,李玄崧不悅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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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濟王妃的請帖隻送了寥寥數家王府、公主府、國公府,收到請帖的王妃、公主、國夫人,來的時候俱都帶上了自家的小輩。


    “見到薛貴妃一定要乖巧柔順,薛貴妃不是個好性的,她的厲害你們沒領教過,也都聽說過,不可在她麵前無禮。”各家長輩切切叮囑。


    京中權貴彼此聯姻,向上數個三五代,幾乎每家都能扯上點關係,長輩的話沒錯,薛貴妃的厲害,她們都聽說過。


    “薛家問了罪,薛貴妃身後沒有依仗,行事還如此跋扈,陛下待她真是盛寵。”十五六歲的小娘子很是羨慕。


    “你隻看她如今,將來君恩斷了,你猜她會如何?”其祖母冷笑。


    小娘子搖頭。


    “逃不脫一個死字。我活了幾十年,經曆三帝,得寵時猖狂,失寵時淒慘的嬪妃見的多了。”祖母道,“而且她太囂張,不論哪家貴女為後,都容不得她。”


    “可,可阿父不是說濟王爺透露陛下欲封薛貴妃為後,不要再插手此事,以免惹來陛下厭惡。”


    “罪臣之女怎堪為後?”其祖母哂然,濟王怕是不願擔事,故意扯謊,想要斷了眾人的念想。


    “那,那薛貴妃也沒那麽可怕。”小娘子覺得薛貴妃也不過如此,她如今是得寵,將來還不定如何淒慘呢。


    “這些都是將來的事,今日見她你一定要恭順。”其祖母趕緊叮嚀。


    “孫女明白。”說是如此說,心裏的懼怕漸漸消失。


    濟王妃的賞花宴設在大花廳,地下攏了火龍,燃著熏香,暖香融融。甫一入廳,暖熱撲麵,外麵冰天雪地,眾人穿的厚實,很快就熱得出汗,便脫了大毛衣裳。


    “人都來齊了嗎?”濟王妃在花廳外迎候,她是個清靜性子,本就不喜應酬旁人,這些人麵上親熱,其實各懷心思,她更不喜歡了。


    濟王妃瞧不上這些人家,想要剖白忠心,想要陛下看重,卻不思為國效力,為君分憂,隻盯著後宮,想要送美人求榮,讓人不齒。


    “貴妃娘娘尚未到。”婢女稟道。


    前日又下了場大雪,濟王妃站在廳外,寒氣凜冽,她緊了緊手爐。


    “王妃,貴妃娘娘來了。”


    “進花廳傳話,讓她們出來恭迎。”濟王妃露出喜色。


    王爺既然說了陛下欲立薛貴妃為後,雖詔令未發,但濟王妃以恭迎皇後的禮儀迎薛貴妃。


    薛妍穗輕車簡從,見到濟王妃率眾人鄭重行禮,反而愣了愣。


    “王妃快起身。”薛妍穗扶濟王妃起身,握著濟王妃的手,並行入花廳。至於其他人,薛妍穗看都沒看。


    跪在濟王妃身後的一幹人麵露難堪之色,薛貴妃竟視她們如無物,這位貴妃娘娘越發狂妄了。


    一幹人憋著氣等了片刻,發現那大紅錦簾蕩了幾蕩直至紋絲不動,別說薛貴妃就連濟王妃這個東道主都沒有出來。


    真是無禮,一幹人覺得心口疼,她們有心堵氣,可刮在臉上的風刀子一樣,有幾人出來的匆忙,沒來得及戴風帽,更是凍的瑟瑟發抖,有心無力。


    “我等也起身入廳吧。”領頭的曹王妃扶著外甥女起身,心裏歎氣,直麵薛貴妃,才知道她的難纏,這樣刁鑽的性子,怎麽能聖寵不衰?


    “阿嚏,阿嚏。”有人凍的鼻尖發紅,一聲一聲的打噴嚏。


    眾人自然沒有異議。


    眾人極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入廳,見數個婢女已將濟王妃當做寶貝的牡丹從後廳抬了進來。


    這株牡丹栽在比人還要高的大缸裏,莖粗葉濃,像一棵小樹,一樹繁花,花朵大如銀盤,層層疊疊的花瓣粉嫩鮮潤,花香撲鼻。這樣一株牡丹,就算在四月滿京牡丹盛放之時,也能列入名品,更不用說在這百花凋零的隆冬。一眾人雖堵著口氣,還是一眼驚豔。


    “娘娘覺得哪朵最美?”


    “這朵。”


    薛妍穗話音未落,見濟王妃手指指向了同一朵,笑了起來,“我與王妃英雄所見略同。”


    濟王妃也笑,眉眼彎彎,不複清冷,她從婢女手裏接過竹剪,踩到矮幾上,哢嚓一下。


    “哎。”薛妍穗阻攔不及,眼看著濟王妃動作利落的剪下花朵。


    “獻給娘娘。”濟王妃將剪下的花朵放在青瓷盤上,奉到薛妍穗麵前。


    薛妍穗笑著彎了腰,隨侍的宮女捧起花簪在她的發髻上。


    “好看嗎?”


    宮女連連點頭。


    濟王妃掃視了一圈曹王妃等人,笑道:“花中之王才能配得上娘娘。”


    薛妍穗大笑,促狹心起,轉身問道:“你們覺得呢?”


    曹王妃等人也跟著笑,隻是笑容僵硬,濟王妃這哪裏是賞花宴,分明是場鴻門宴,話裏話外都在擠兌她們。最難受的是,她們還得裝作聽不懂,訕笑著遮掩尷尬,“濟王妃所言極是。”


    薛妍穗挑了挑眉,這麽識時務,她不再理會。


    曹王妃等長輩城府深,心裏翻江倒海,麵上不露,年輕的小娘子還很稚嫩,心裏想什麽,臉上多少露出些。


    濟王妃敲打了幾句,還是要給她們留些臉麵,畢竟是濟王府的客人,賞了花,將眾人延請入席,婢女端上珍饈美酒,歌舞姬奏樂起舞。


    薛妍穗喝了杯濟王妃倒的酒,入口甜絲絲的,濟王妃見她喜歡,笑說這是她在書中找到的方子,讓人按照方子釀的,天下獨一份。薛妍穗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


    喝多了酒,薛妍穗起身去後廳更衣。


    出來時,宮女捧著盛著溫水的銅盆,薛妍穗洗手擦幹,走了兩步,酒勁上湧,有些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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