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田城西,才過了午時。


    秦慕雲和柳盈玉朝著燕山七俠擺擺手,隻見衛四海忽的折了回來,對小紅說道:“妹子,五爺這就走了。”


    小紅瞥了他一眼,不屑道:“那你還不快走,在這傻站著幹嘛,你看你看,你的兄弟們可都走遠了。”


    “我——五爺是個粗人,在福來樓多有得罪,姑娘切莫見怪!”


    小紅看著別處:“本姑娘才懶得和你一般見識,你這麽說倒是小看我了!”


    衛四海憨憨地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物件來,塞在小紅的手裏:“這個給你!”說完,轉身去追其他六俠了。


    小紅拿在手裏一看,原來是一個用木頭雕成的雕像,卻是一個眉宇間笑容嫣然的少女。


    小青趕緊來搶道:“給我看看!”


    “有什麽好稀罕的!”小紅胳膊一甩,作勢要丟掉的樣子。


    小青見了,笑道:“咦,沒想到這麽可粗魯的漢子,雕的這麽精細!你要是不要,給我好了,可沒有男人送過我什麽東西。”


    小紅回道:“你還好意思說,上回那個小傑哥送你的木梳呢,天天愛不釋手的樣子,還和我炫耀呢!”說著,把那個木雕小心翼翼地揣在了懷裏。


    趙光北和趙瓔強留秦慕雲四人多住幾日,幾人所幸無事,也隻得應承下來。


    隻說這一日,柳盈玉在趙府中閑逛,隻聽的琴聲悠揚,不由的被這聲音吸引,隻聽得琴弦撥弄,似是一股清泉從心底湧起,心中變得清澈透明,泛著安靜的波紋;又似是春天裏輕舞的蝴蝶,迎合著複蘇萬物的和煦的春風,隨即,萬物盎然的生機漸漸爆發。忽而,音調一轉,和著淡淡的哀怨,輕歎著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想要努力去改變,卻還有些許的流連。


    柳盈玉穿過一道庭院,隻見趙瓔正在自己房中撫著琴,對麵不遠處,坐著的正是秦慕雲。


    一曲彈罷,秦慕雲隻說了一個好字。


    “雲哥哥,怎生得好?”柳盈玉進的屋來,笑著對秦慕雲說道。


    “這——”秦慕雲對音律不是十分懂,隻笑著說道:“琴好,曲好,彈得也好!”隻因這一段的時間在江湖上闖蕩,和柳盈玉一起又增長了不少的見識的緣故,秦慕雲談吐舉止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全不似第一次到的趙府在牆上偷聽彈琴的模樣,隻是這玩世不恭的性格,卻依然如故。


    趙瓔笑道:“柳姐姐就不要為難慕雲哥哥了,我知道,他心中有數,隻是不知怎麽說罷了。”


    柳盈玉忽的問道:“不知妹妹剛才想了些什麽?”


    “怎麽?”趙瓔被問得有些突兀。


    柳盈玉輕歎道:“你剛才彈琴的時候,有三次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以致於這完美的琴曲,多少有些瑕疵。”


    趙瓔心中一驚,說道:“姐姐,你,你是如何聽出——”


    柳盈玉坐在了秦慕雲旁邊的座位,說道:“那我就妄自品評一下,妹妹請勿見笑!此曲名為《清平滿堂春》,分引子、首段、中段、末端、尾聲五部分。”


    趙瓔點點頭:“趙瓔隻說姐姐聰明伶俐,不想也十分精通音律。”


    “精通自是談不上。且說你彈的這曲,你在曲子末段由宮弦轉角弦的散音部分,尾聲處商弦轉文弦的泛音,角弦轉武弦的按音這三處,妹妹似乎是走了神,不知道我說的對也不對?”


    趙瓔心道:“我剛才彈到這曲子的結尾之處,不免為其中的憂傷知情所感染,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心事,不免在這三處彈錯了音,本以為之後略加彌補,聽起來也是無妨,不想還是被柳盈玉聽了出來。”不禁扶案而起,情難自已,麵露喜色道:“奇了,真是奇了,從前隻是聽說過‘琴由心生’之事,之前,我還不信。不想,世間當真有能從聽琴之中,讀懂彈琴者心思的人。”


    柳盈玉淡淡一笑:“妹妹。實在是過獎了,我也是胡亂品評,不成想也是誤打誤撞了。”


    秦慕雲在一邊聽著兩個人說話,也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隻有幹著急的份。


    趙瓔輕歎了一口氣,說道:“趙瓔本以為這些年也隻是遇到暮雲哥哥一個知音,不想,盈玉姐姐竟能透過音律讀懂我的心思,我空彈了這些年的琴,常以難消心中抑鬱為恨,隻是今日識得兩位知己,今生也不枉了!”


    柳盈玉驚喜地看著秦慕雲道:“雲哥哥,熟通音律,怎麽沒和我說過?”


    秦慕雲自是不懂得音律,可是知道柳盈玉是愛開玩笑的,也半開玩笑道:“我可不懂這些。就像剛才你們說這叫什麽清什麽春的曲子,分什麽引子,我聽的就很糊塗。我記得我娘隻是和我說在服藥的時候,才用什麽引子,這怎麽聽起曲子來還有引子之說。”


    柳盈玉聽了撲哧笑了。趙瓔自那日初次和秦慕雲相遇,知道慕雲生活的清苦,不似自己般舒適、安逸,若說欠缺,也隻是少些閱曆而已,再加上他個性淳樸,談吐風趣,心中也並不稀奇,淡淡地說道:“慕雲哥哥,這引子可不是用藥了才有的,說白了就是開始的部分,就像是戲曲、樂曲,以及文章等等都有引子。”


    柳盈玉見趙瓔說的一本正經,自己也就忍住不笑了:“雲哥哥,你沒有看過戲麽?”


    “村裏的廟會也有過唱戲的,那樣的算麽?”


    “那怎麽算?”柳盈玉聽了略顯惆悵,心說:“我和雲哥哥相處時日自是比這趙家小姐要多得多,隻是剛才,雲哥哥出了醜,趙家小姐沒有一絲的笑話,而我卻笑他傻,笑他癡,當真是不及那趙家小姐對雲哥哥的情分了,虧得雲哥哥還一點也不惱我。”想著想著,癡癡地望著秦慕雲,說道:“傻瓜!”說著,忽的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玉兒!”秦慕雲才要起身去追,被趙瓔攔住道:“慕雲哥哥,你還是不要追了。”


    秦慕雲雖然聰明,卻不甚懂女孩子的心事,一時有些摸不著北,說道:“她會不會是生我的氣了?”


    趙瓔格格笑了,說道:“柳姐姐可當真是沒有生你的氣。”


    秦慕雲麵帶著懊悔之色:“怎麽會,她分明走的時候,很生氣地說我是——傻瓜!”


    “她——”趙瓔抿著嘴,說道:“她那是和自己過不去呢。”


    “和自己過不去?”秦慕雲自言自語,他雖也聰明,卻不懂男女感情之事,尚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這兩日,趙瓔和柳盈玉終日談曲,自是不亦樂乎,長感歎兩人相見恨晚,隻是每次柳盈玉要和趙瓔辭行,趙瓔都強留不肯。


    這天清晨,趙瓔又來找柳盈玉,卻見屋內不見人影,四處尋找,見桌子上留著一封信,打開來看,見信如下:


    趙瓔妹妹:


    有道是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匆匆幾日,似有萬千言語未盡。世人常常重相聚,輕離別,我和玉兒卻絕非為此不辭而別,隻因這人世上,知音寥寥,不忍當麵非別。隻得留此信箋一封,權離分別之苦!


    秦慕雲


    趙瓔拿著信,回到屋中,悵然良久,輕撫著琴,輕唱道:“


    窗外歸鳥囀聲鳴,


    歎多情,數得昨夜煙雨幾停。


    卻消的,深院處黃葉零零。


    春閨夢宵撫瑤琴,


    淚盈盈,遙望子期遠行!


    弦斷處,又有誰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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