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以柔心中一動,忽然忍不住說:“顧驍……”


    顧驍看著她:“嗯?”


    薑以柔頓了頓,把本來即將衝口而出的那陣衝動壓了回去。


    而是換了個問題:“你和姚從露的關係……很好嗎?”


    其實她問出這個問題,內心是有些忐忑的。這是一個自找煩惱的問題。


    她很怕顧驍告訴她‘我把姚從露當妹妹’。就算知道顧驍不是那種會亂放電搞曖昧的人,但在兩大家族如此親密的關係麵前,薑以柔還是會覺得不舒服。


    這不是大不大度的問題。


    她本人是不太喜歡‘青梅竹馬’這個概念。就算不是情侶關係,青梅竹馬本身,就意味著比普通朋友多一層親密的羈絆。


    顧驍笑了一下,忽然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子:“沒有。我跟她其實都不太熟。”


    薑以柔愣了一下:“哈?!你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


    這倒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顧驍對此表示很漠然:“不是啊。我跟她總共見麵次數不超過十次吧。”


    “你們兩家這麽熟,小時候都不一起玩兒的嗎?”


    薑以柔感覺這個人說不定真的有注孤身的體質。


    顧驍嗤之以鼻:“她比我小六歲啊,就是個小屁孩兒!我那個時候,肯定是跟我那些兄弟一起玩兒啊。而且小女孩特別不好帶,動不動就哭都不知道為什麽。而且,我十六歲就離家去參軍了。”


    薑以柔:“……”你贏了。這真的是直男本男了。


    薑以柔很想說,您貴人多忘事,我也比你小六歲……


    她本來還想問顧驍知不知道姚從露跟她競爭《線人》女主角這事,不過現在倒覺得不用問了。


    反正她已經贏了。


    *


    薑以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試鏡的壓力太大,還是因為各種突然事件過於焦慮,最近總感覺提不起精神來,身體感覺也比較虛。


    而且自從上次在臭水潭裏嗆了一大口水後,胃裏也一直不太舒服。


    一開始是聞到海鮮的味道就覺得惡心,這幾天更是變本加厲,一看到肉就沒食欲。


    這天中午,田阿姨給薑以柔做了一鍋圓子湯。


    薑以柔剛吃了兩口,就覺得胃裏翻江倒海,豬肉的那種腥味和油膩感在嘴裏揮之不去。


    最後薑以柔還是忍不住吐了。


    薑以柔在廁所裏嘔得撕心裂肺的時候,忽然覺得不太對勁。


    想到某個可能性後,她的心猛然一沉。


    下午,薑以柔戴上口罩,大墨鏡和棒球帽,自己溜去了醫院……


    妊娠七周。


    看著檢查報告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檢驗結果,薑以柔隻覺像被人敲了一悶棍。


    天旋地轉。


    其實之前那兩次,雖然是在那種情況下發生的,但顧驍其實都有記得做保護措施。在那樣的情況下,他能記得,已是難得。


    但是這也並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避孕率。


    科學統計數據顯示,一般情況下安全t的成功避孕率是82-90%。隻有完美使用的情況下,成功率才能達到98%。


    但是生活裏,尤其是那種情況下,哪兒來那麽多‘完美’使用?


    薑以柔當時抱著僥幸心理,想著哪兒會那麽倒黴,於是第二天也沒有再做補救的第二層措施。


    然而現在,這10%的‘幸運’,居然就真的降臨到她頭上了。


    如果可能,她真想穿越回那天,掐死那個因為懶或者嫌麻煩,而心存僥幸的自己。


    “妊娠前三個月有戒酒嗎?”坐診醫生麵無表情地看著薑以柔,進行例行詢問。


    薑以柔:“……沒有。”


    不僅沒有,最糟糕的是,這個孩子本身就是酒精作用下的產物。


    薑以柔恍恍惚惚地問:“對了,醫生,我上周感冒了,吃了感冒藥……會有影響嗎?我,額,連續吃了兩天。”其實問出這個問題時,她自己心裏已經隱約有了答案。


    醫生狠狠皺起眉,抬頭看著她:“當然會有影響!酒精和感冒藥在孕初期都可能會導致胎兒畸形,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emmmmmm……大概的常識她知道,但是這個孩子是計劃外的啊……


    薑以柔訥訥地:“我之前還在結了冰的水潭裏泡了倆小時……”


    醫生放下手中做記錄的筆,語重心長地說:“這個孩子,你是一開始就不打算要是嗎?”


    薑以柔:“……”


    醫生見她也是一臉懵,於是歎了口氣:“是這樣的,根據你剛才所說情況,這個胎兒的發育肯定是會受到影響的。畸形的可能性也很高。就算真的有幸不畸形,智力發育肯定也會受到影響的。”


    “……”


    “理論上來說,你可以等到24周時再做四維彩超,因為這個時間胎兒的肢體及主要髒器已經完全發育,而且羊水情況也比較適合做胎兒畸形篩查。”


    “但如果那個時候查出畸形,再做引產手術,對你的身體傷害就會比較大了。”


    “……”


    “你的另一個選擇,就是現在就做流產手術。”


    第38章


    薑以柔沉默了很長時間, 才開口說:“就您的經驗推斷, 畸形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幾十?”


    醫生推了推眼鏡, 認真地看著她:“我不可能告訴你一個具體的數值,因為從在醫學也好統計學也好,沒有辦法給你一個具體數值。我隻能說,你現在的情況, 風險可能會是六七成的樣子……當然,這和個人體質有關,也和運氣有關。”


    診斷室裏陷入一片長久的死寂一般的沉默……


    很難得的,醫生似乎知道這是個多麽艱難的抉擇,盡管知道後麵還有人排著隊在等待,竟然也沒有催促她。


    “李醫生,麻煩幫我開一下單子吧。”薑以柔最後還是這樣說道。


    薑以柔拿著診斷報告書和檢驗單往手術預約的窗口走。


    “請問最早能預約到是什麽時候?”薑以柔問話的時候, 手心裏都是一層冷汗。


    那個值班的醫生看了一下電腦裏的排期,麵無表情地說:“今天下午五點十五就有一個位置。有人退了。你要嗎?”


    薑以柔愣了一下, 本來就沒什麽血色的臉似乎又蒼白了幾分。


    她喃喃道:“這麽快……”


    醫生似乎早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有些不耐煩地重複了一句:“要嗎?”


    交錢, 預約時間,一切都進得很順利。在拿到預約單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薑以柔甚至是有些麻木的。或者說, 大腦在短時間處於空白的狀態。


    最痛的那一刻其實已經過去了——就是做決定的那一刻。


    現在的薑以柔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


    但無論是過去的薑夏還是現在的薑以柔,都一直信奉一個道理——父母,就是孩子的天。如果她決定要一個孩子, 那就一定會竭盡全力去給孩子一個最好成長環境,花最多的時間去陪伴他,讓他走上最風雨無阻的人生道路。


    如果做不到,那她寧願不要。


    現在這個時間點,無論對薑以柔來講,還是對這個意外出現的小生命來講,都不是最好的。


    她的事業剛起步,她不可能在這個時間節點,放棄自己的事業。而就像醫生所說的,由於之前的一係列‘不注意’,這個小生命有可能一出生就會承擔巨大的痛苦,甚至有極大可能早夭。


    她不能忍受,更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和自己有最親密血緣關聯的生命,為她的‘過失’買單,而後在痛苦中過完短暫的一生。


    哪怕是一丁點這種最壞可能性,她都想要杜絕。何況這種可能性,還那麽高。


    薑以柔想了很久,還是給顧驍發了一條信息。


    對於這件事,他有知情權。


    薑以柔本來想過,自己一個人把這事擔下來。痛也好,糾結也好,一個人已經如此難過,沒必要拖另一個人一起下水。


    但是後來她又想到,之前顧驍一句話不解釋就消失的那幾年,和她瞞著他做這個決定,本質上又有什麽區別呢?


    這種以畸形的自虐的方式製造出來的自我感動,對他人來講,其實是道德綁架和負擔。


    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


    顧驍收到薑以柔那條信息的時候,正在和投行的人敲定顧氏集團旗下一間遊戲公司拆分赴美上市的一些細節。


    據當天在場的人回憶,顧驍的臉色幾乎是肉眼可見的變得鐵青。


    他簡短地跟財務總監交代了幾句話,就直接站起身,走出了會議室。


    以至於投行代表還以為是合同條款裏出了什麽巨大的紕漏,一個二個也跟著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顧驍幾乎是片刻都沒耽誤,就趕到了薑以柔做檢查的那家醫院。


    顧驍是在醫院住院部前麵的小花園裏找到薑以柔的。


    她躲在涼亭的角落裏,低垂著頭,用腳在地上畫著毫無意義的形狀。


    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顧驍剛一走上涼亭,她就抬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兩人無聲對視片刻。


    當看見薑以柔眼睛一圈都是紅的,還有些腫的時候,顧驍再也忍不住了。


    他兩步衝上前,將薑以柔緊緊抱入懷裏。


    誰都沒有說話。


    顧驍身上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刺激得薑以柔的淚腺又有些繃不住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把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給憋了回去。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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