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不喜歡這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明要成親的人是夫妻雙方, 拍板決定卻跟雙方幾乎沒有關係。


    雖然他不能改變周遭的環境,但在自己家改變一下的能力還是有的。大不了到時候他自己來當這個媒人, 親自給自己的孩子去說媒。


    “那管少爺那裏……”


    陸秋歌在心裏一直都很感激管光武, 所以擔心寧硯的拒絕會影響兩人的關係。其實她本來覺得也不是不可以, 但經寧硯那麽一說, 她也覺得娃娃親好像不是很好。


    “別人我還擔心這個, 文思兄那裏完全不用擔心。他是什麽性子我還是清楚的, 我回信跟他說清楚就是了。”


    “那就好。”


    “等會兒我要去章府一趟, 晚飯如果趕不上,你和娘不用等我,自己用飯就好。”


    **


    寧硯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韓家三個在官場上最主要的人正聚在一起討論他。首輔韓哲鬆,吏部侍郎邱泰園,僉都禦史柳宗誌。


    至於韓哲鬆的兒子,因為能力並不出眾,韓哲鬆也不公權私用,任由他們自己去摸滾打爬,到現在官職最高的也不過是一個六品知州。


    平日有事他也隻是和這兩個女婿商量。


    這次寧硯憑借自己的能力得到蕭旻的重用,才算是真正走進韓家的視線,引起了他們的側目。


    邱泰園端坐在太師椅上,右手捏著袖子不時的搓上兩下。


    “年僅二十四歲的正五品官員,這寧硯的升遷之路也太讓人訝然。他入仕滿打滿算也不到兩年,就從從七品坐到了正五品,還是陛下欽點的田賦司大司卿。”


    “雖然說田賦司直屬戶部,但實際上卻是獨立於戶部存在,硬生生將田賦從戶部中剝離出來,掌管天下田賦,其重要程度與戶部都有的一比了。”


    “如果田賦司不是初設,陛下也拿不準他能做到什麽程度,這大司卿就不止是正五品了。”


    柳宗誌嗤笑一聲。“天生反骨的豎子而已!怕是章閣老已經後悔將他帶進了內閣吧,踩著他登上了一司之首的位置。”


    邱泰園對此不表態,而是對韓哲鬆道:“如今這般,他和章閣老那邊肯定已經不和,泰山大人,小婿覺得不如我們趁機拉攏他,此子有能力,前途不可限量。”


    柳宗誌反對道:“姐夫,你別忘了如果不是他爺爺,如今的吏部尚書也許就是你。還有,這小子天生反骨,能背叛章閣老,就能再背叛我們。”


    邱泰園搖了搖頭。“當年也是我自己犯了錯,也怪不得寧翰林。至於天生反骨……他已經得罪了章閣老,再得罪我們的話,這個朝廷還有他的立足之地?隻要他是聰明人,就不會這麽做。”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妥。”柳宗誌依舊堅持他的看法。


    “泰山大人,您覺得呢?”邱泰園看向韓哲鬆。


    韓哲鬆手裏有一塊軟玉,拇指順著上麵雕刻的紋路一遍遍摩挲著。良久之後,兩人也沒有得到答案。


    韓哲鬆就那樣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呼吸平緩,仿佛睡著了似的。


    邱泰園與柳宗誌對視一眼。他們清楚,韓哲鬆不想回答,也是因為他還沒有做出決定。兩人起身,輕手輕腳的退出了書房。


    寧硯到章家的時候被告知章嚴維正在小憩,他就在主院裏等著。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天色都暗了下來。


    寧硯知道,章嚴維對他有氣,故意晾著他呢。他也不生氣,耐心的等著章嚴維接見他。


    等書房中有火光亮起的時候,寧硯就明白到時候了。


    “寧少爺,老爺讓您進去。”


    聽到管家的“少爺”二字中,寧硯心下稍鬆。看來章嚴維還沒有氣到要與他斷絕來往的程度,不然這“少爺”早就換成“大人”了。


    “多謝章叔。”


    “寧少爺要謝應該謝二爺。老爺今天放衙回來時生了不小的氣,是二爺為寧少爺說了不少的好話,不然老爺也許都不會見您。”


    寧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專門找世叔道謝的。”


    章富將寧硯帶進書房後就退了出去,隻留下章嚴維和寧硯兩人。


    “章公。”寧硯行了一禮。


    “起來吧。”章嚴維的聲音平平淡淡,聽不出喜怒。


    寧硯沒有起身,而是撩袍跪了下來。“章公,清墨有話要說。”


    “允。”依舊是平平淡淡的一個字。


    “章公與家爺曾是至交好友,即使是家爺仙去,您也記著這份交情,在清墨微賤的時候關照於我,還賜下‘清墨’一字。”


    “之後更是和紀大人一同將清墨舉薦進內閣,在內閣中也對我多加關照,此情此恩,清墨牢記於心,永世不忘。”


    “清墨並非忘恩負義之人,此次陛下設立田賦司,任命清墨為第一任大司卿,許多人說我是借著章公上位,忘恩負義,但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清墨曾經在一本雜書上看過一句話:黃金無足色,白壁有微瑕。人又何嚐不是這樣。我曾經在章公這裏說換作我是章公,我會行商道以開源,您批我舍本求末。”


    “清墨回去細想後,知道我的確有些幼稚了。我說這點是想鬥膽告訴您,您也不是完人。”


    “您的募役法、考察法等無一不是希望強大大涼。但您也發現了,施行的過程中總是存在著或大或小的問題,如果一成不變,依靠強權繼續推行下去,必定難以長久。”


    “清墨所提出的累進稅收、降低一成商稅,是對那些問題的一些糾正,是站在希望變法,希望新政更好的立場上,絕對沒有反對變法的意思。”


    “清墨視您為恩師,為長輩,對您有孺慕,有遵命,有敬仰,唯獨沒有背叛。我知道您氣我瞞著您,不通過內閣,就直接向陛下抒己見。”


    “但是因為您太堅決了,我隻在您麵前提過一次降低商稅的事情,您差點就大發雷霆,我沒辦法,才通過溫侍詔將我的想法傳達給了陛下。”


    “清墨有不對的地方,特在這裏向您賠罪。”說完,寧硯彎腰連續磕了三個頭。為表誠意,這三個頭寧硯還用上了些力氣,“咚咚咚”的聲音清楚可聞。


    他說的都是實話。章嚴維對的恩情,他一輩子都會記著。


    而且在變法這個事情上,他是讚同章嚴維的,所以根本就不存在背叛一說,最多就是在某些方麵意見有些相左罷了。


    磕完頭後,寧硯垂著眼簾等著章嚴維的答案。


    片刻後,章嚴維從書案後走出,在寧硯的身旁停下了腳步。


    “我晚飯還未用,你也一起吧。”說完,章嚴維打開門就走了出去。


    後麵的寧硯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的話章嚴維聽進去了,而且對他的氣也已經消的差不多了。


    起身跟在章嚴維的身後走出書房,又聽他交待章富:“去燙兩條帕子給他敷一下額頭”。聞此,寧硯不覺得心頭一暖。


    當天晚上寧硯在章府留宿,次日,兩人一前一後步入立政殿的時候,不管是韓派的人還是章派的人都被驚訝了一把。


    寧硯今天來內閣純粹就是為了交接一些東西,交接完畢後,和眾人告辭後便離開了內閣。


    田賦司屬於戶部直轄,官署也是在戶部中劃出來的,在皇宮外的官衙內。


    寧硯剛走出內閣,就看到了不遠處明顯是在等他的溫梅芷。寧硯笑著走了上去。


    “溫侍……”剛準備喊‘溫侍詔’的寧硯反應過來,溫梅芷現在已經不是侍詔了,就改口道:“溫少卿。”


    溫梅芷行了一禮。“梅芷見過大司卿。”


    寧硯說到:“不用多禮。我們一同去戶部田賦司?”


    “梅芷正是如此而來。”


    一拍即合,兩人一同朝宮外走去。


    今天,兩人要做的就是熟悉田賦司的官署,熟悉裏麵分派過來的官吏。分派的官吏並不多。


    田賦司現在更多的像是一個學校。之後兩人需要去國子監挑選合適的人。然後教授累進征稅的辦法,而後再將他們派往大涼各州府。


    那時就是累進征稅開始真正執行的時候。


    ※※※※※※※※※※※※※※※※※※※※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和男主一樣,升職加薪,家庭事業兩圓滿。學生就學習進步,成績理想,過年多收紅包,發大財,哈哈哈。


    第42章


    國子監是大涼最高等級的學府, 內設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和算學共六學, 設六堂為講習之所, 曰:率性、修道、誠心、正義、崇誌、廣業。


    寧硯當初如果以貢生的身份進入國子監,學的就是太學。


    這日, 寧硯和溫梅芷一道,持著內閣的手令,親至國子監, 為田賦司納賢集才。


    蕭旻給了兩人充足的權力,在國子監挑選的人可以直接任命為正八品的田賦司主事,之後在吏部進行報備即可。


    寧硯心裏有數, 這個權力他怕是沾了溫梅芷的光才得到的。不然就算是吏部尚書都沒有資格如此大批的任命官員。


    寧硯和溫梅芷兩人並肩走進國子監, 放眼看去,往來皆是身穿白色儒衫的男子。寧硯還驚奇的發現了幾個寧硯不是中原人士的外邦友人。


    學子見麵之時, 互相作揖問候, 彬彬有禮。寧硯很是喜歡這樣的氛圍,笑道:“國子監不愧是國子監,不是平常書院能比的。”


    溫梅芷目視前方, 緩緩說道:“大涼開國以來,國家日益穩定,驕奢淫逸之風漸起,國子監漸漸成為官宦子弟、世家大族的一條通往仕途的捷徑。”


    “紈絝子弟不學無術, 於國子監中渾渾度日, 飲酒鬥雞, 狎妓取樂。優貢名額有限, 有真才實學的貧寒子弟難以入國子監,國子監日趨腐敗。”


    “然,自章閣老變法以來,國子監推行精貢舉、擇官長等舉,一改當時崇尚玩樂,疏於學業的浮淺學風,重經義、重時務、重實際。”


    “逐出大量紈絝膏粱,在各州府招收優貢入國子監,設獎懲製,定期考察學業以取優淘劣。期間章閣老被排擠出內閣,考察法一度被擱置。”


    “但在國子監時任國子監祭酒的周平大人的堅持下,章閣老變革的內容得以在國子監內繼續保持,直至章閣老再次入主內閣,周平大人年老致仕,功成身退。所以才有國子監如今的光景。”


    考察法頒布的時候,寧硯尚在平德村,對這一切了解畢竟有限。此時聽溫梅芷說起,多了幾分了解,也多了幾分感慨。


    章嚴維在這一方麵的做作所為,足矣讓任何一個人敬佩。寧硯作為後來人,更為清楚教育的作用。


    與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是一個道理,一個國家若是想真正富強起來,教育必須要先行。


    而章嚴維也認識到了這一點,頂著多數權貴的攻訐,肅清了整個國子監。此之一舉若被長久推行下去,絕對可以綿延後世,受益無窮。


    兩人穿過數個院落,來到國子監官署,見到了國子監祭酒徐文黎。


    “下官等見過徐大人。”寧硯和溫梅芷一同見禮。國子監祭酒是從三品的官職,比兩人的品銜都高。


    “免了免了。”徐文黎爽朗的說到。他可是清楚這兩人是什麽人,一個皇帝的義妹,一個深受皇帝與內閣首輔的重用,交好肯定是沒有什麽壞處的。


    “內閣的手令本官已經收到了,你們想怎麽選取,盡可告訴本官,我一定全力配合二位。”


    “我打算在廣業堂選。”寧硯說到。


    廣業堂是專學算學的地方,由兩名從九品的算學博士專門授業,設助教一人。


    “此時廣業堂應該正在授業,我們即刻前去?”


    寧硯點頭。“再好不過了。”


    “那就隨我來。”


    兩人跟在徐文黎的身後,落後幾步朝廣業堂而去。這時,溫梅芷出聲問道:


    “為什麽不去崇誌堂?眾所周知,太學是國子監第一學,那裏匯聚的是整個國子監最拔萃的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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