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間,寧硯聽到了胎兒穿來的微弱的心跳聲。


    寧硯吸了一下微酸的鼻子。這裏是即將迎來新生的生命,而那邊,是已經走到盡頭的生命……


    懷著沉重的心情,寧硯去自家的廢墟扒拉了扒拉。東西基本上全都燒的幹幹淨淨,幸運的是還給剩下了一些金屬,金銀銅鐵之類的。


    寧硯這兩年攢下了不少家當。因為白銀量大,他基本都給換成了金子放在書房。大概位置也記得,所以沒費多大功夫就找了回來。


    有了錢,寧硯給白淑蘭和陸秋歌兩人找了一家客棧安置下來,他自己孤身一人上了章府。


    今天剛好是休沐的日子,不用上朝,也不用坐衙,他有充足的時間來調查縱火的事情。


    他本來不欲麻煩章鍾淩,但在看到那幾具焦屍後,寧硯還是來了章府。


    再過不久,雞就要叫了。這也就意味著城門要開了。在這之前,他要見章鍾淩,並讓章鍾淩幫他知會城衛軍。


    章府的人都還沒有起來,寧硯敲了好一會兒門才有人給他開了門。看門的下人看到一身狼狽,灰頭土臉的寧硯,差一點就沒認出來他。


    “寧少爺,您怎麽會……”


    寧硯直接打斷了他。“我有急事要見鍾淩世叔,麻煩你快去通報一聲。”


    下人連忙應是,快步向章鍾淩住的院子跑去。寧硯也跟在後麵,快步走著。等寧硯趕到的時候,章鍾淩正好穿好衣服從房間中走出來。


    看到寧硯,大吃一驚。“清墨,你怎麽會弄成這副樣子?!快讓我看看,傷到哪兒了?”


    “我沒受什麽傷。”寧硯說到。“世叔,有人想殺我。晚上在我家放了火,我發現的早,帶著我娘和秋歌跑了出來。但火勢蔓延到別家,整整死了五個人!”


    “誰敢對你下殺手!”章鍾淩厲喝一聲,一身被頹廢掩蓋的銳氣在這一刻鋒芒畢露。


    “還不知道。府尹霍大人答應我會徹查。我來是想讓世叔幫忙,告知城衛軍一聲,讓他們配合府衙的人,對今早出城的人員進行排查。”


    “我懷疑縱火的人會一早就出京避難,如果能抓住他,那就能清楚幕後之人是誰了。”


    章鍾淩雙目如炬,沉聲道:“好,我這就前去。你在我這裏稍微收拾一下衣冠,我去去就回。”


    說完,章鍾淩雷厲風行對下人道:“備馬!”


    “是!”


    ※※※※※※※※※※※※※※※※※※※※


    春節過完了,悲催的發現榜單還有一萬七千字沒完成,我不想上黑名單,所以說我得在周三一天補完,絕望(┯_┯)果真應了那句話,出來混的,總要還的。


    這是三千,還有一萬四。。。


    第45章


    “清墨, 這是你世叔的衣服, 你先穿著, 我已經讓人按照你的身量去成衣鋪買了。”


    在寧硯淨麵的時候,柳氏送來了一身衣服。寧硯原來的衣服不僅髒亂不堪, 還燒焦了一些。


    “謝謝嬸姨。”


    柳氏連忙製止了寧硯要起身道謝的動作。“快別謝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差點就給嚇死了。這是專治燒傷的藥, 我讓人給你擦一下。”


    寧硯點了點頭。“嗯。”


    當時為了護著陸秋歌和白淑蘭,他的手上和身上有了幾處不大的燒傷。雖然麵積不大,但卻異常的疼。柳氏若是不拿藥, 他也準備去找大夫了。


    當寧硯擦好藥, 換好衣服的時候,章嚴維也聞訊來了章鍾淩的院子。


    “見過公公。”


    “見過章公。”


    章嚴維在主座上坐下後, 指了指寧硯, 道:“你坐吧。”


    “我去準備茶水。”柳氏做了萬福禮後帶人退了下去。寧硯則是在章嚴維左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待寧硯坐下後,章嚴維出聲問道:“能想到大概是誰下的手嗎?”


    寧硯搖了搖頭。“沒辦法確定。”


    他性子平和,向來不與人結私怨。對他出手的原因隻能是累進稅法。一般家中有官場中人, 或者是有擁有功名的子弟,都有一定的免稅權。


    累進稅法對他們利益有損,但沒有到讓他們鋌而走險,想要他的命來報複他的程度。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坐擁巨量土地的商人。


    但上元府內, 商人何其之多, 擁有百畝千畝土地的雖然少, 但也有兩手之數, 在沒有一點線索的情況下,想確定還是太難了。


    “這幾天你就先將你母親和妻子安置在章府吧。稍後你在我府上把飯用了,我和你一道去府衙。”


    “是。”


    **


    “下官參見章閣老。”


    上元府衙,霍開泰迎上來向章嚴維行禮。章嚴維點頭“嗯”了一聲。“進去說話。”


    等三人進去廳堂,寧硯看到了已經坐在那裏的章鍾淩。章嚴維也看到了,眼中的神色有幾分複雜,幾分欣慰。


    “父親。”章鍾淩起身中規中矩的喊了一聲。然後轉開視線看向了寧硯。“清墨,人已經抓到了。”


    寧硯一驚。“這麽快?”


    霍開泰在一旁說到:“是那縱火之人太心急,城門甫一開,他頭一個就想出城,盤查的時候在他包裹裏發現了整整二百兩的銀子。”


    “被押到府衙後,一查證,發現隻是一個入了奴籍的下人,如何能擁有這筆巨款。稍微一拷問,就全部招了。”


    “是誰?”章嚴維問道。


    “程家家主程胡石。”


    霍開泰此話一出,章嚴維和寧硯都沉默了。章嚴維當初就是被韓哲鬆借程家擺了他一道。如今程家又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片刻後,章嚴維緩緩說道:“程家,留不得了。”


    “閣老,那孔家那裏?”霍開泰也想將程家繩之以法,給那些無辜枉死的人一個交待。但他不是愣頭青,孔家那尊大佛他還得罪不起。


    章嚴維淡淡說到:“謀害朝廷命官,罪證確鑿,太後和聖上還能再護著不成?”


    霍開泰頷首。“好,明日一早上朝時,我就奏請陛下,言明今天的事。朝堂之上,衍聖公定不會違背法度為程家求情。”


    “還是由下官來吧。”寧硯出聲道。“此事是由我而起的,就應該由我來提。”


    霍開泰看向寧硯,沉默後道:“你的情,我承了。”


    京畿治安本就是他這個上元府尹應該做的事情,人證物證也羈押在他府衙的牢房,由他來奏報名正言順。


    但寧硯卻將這件事攬了下來,他知道,寧硯這是不願意讓他來開罪孔家。


    寧硯溫和回到:“大人說笑了,程家要害的是我,當然也應該由我來告他們的狀。”


    正在這時,一名衙役走進。“大人,太常寺少卿孔煜孔大人求見。”


    孔煜這個名字寧硯聽過,是如今衍聖公孔修儀的獨子。本來是庶子,在他母親扶正後就成了嫡子。在孔修儀百年之後,衍聖公的位子就是他的。


    孔煜能力雖然不出眾,但也比一般人好上一些,守成足矣。三十多歲的年紀,位居從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主皇室宗族祭祀。


    “看來程家這是急了。”霍開泰道。“帶孔大人進來。”


    “是。”


    沒過多久,衙役領著一名身穿常服,頷下留須,氣質儒雅的中間男人走了進來。孔煜看到太師椅上坐著的章嚴維時,腳下有了一瞬間的猶豫。


    “章閣老,霍大人,仲乘兄,寧大人。”孔煜一一問候。


    霍開泰這個主人家客氣道:“孔大人,請坐。”


    “多謝霍大人。”


    孔煜坐下後,嘴動了動,想開口卻欲言又止。章鍾淩見此,先沉聲開口說到:


    “如果子耀兄是為程家來的,那就請回吧。殺人償命,因為程胡石,燒了十戶人家,死了五個人,他是怎麽都要還上這筆賬的。”


    “可是我那表兄已經知道錯了,那是他醉酒之下,一時糊塗下的命令,況且如今寧大人也沒事,不如……不如就……”


    寧硯聽到這話,心中的氣一下就起來了。起身壓抑著心中的不平說到:


    “孔大人,下官是福大命大,所以安然無恙。但那些無辜枉死的人呢?一句一時糊塗就能解決了?那些人的命誰來償?”


    “孔大人你應該去大火的現場走一走,看看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看看那些失去親人後悲痛欲絕的人。”


    “聖人崇尚‘仁’道,孔家身為聖人的嫡係後代,理應繼承先聖遺德,怎麽會為程家那等目無王法之人求情。”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果今日換成是孔大人遭受了那災,您還能說得出這句話嗎?!”


    在寧硯一番話說完,章嚴維才平聲說了一句:“清墨,切勿失言了。”但看他的樣子,明眼人都清楚他沒有責怪寧硯的意思。


    章鍾淩淡淡說到:“我倒是覺得清墨這番話說的一點錯都沒有。聖人仁道在先,大涼律例在後,於情於理,程家都應該償命。”


    孔煜一張臉尷尬的紅了起來。本來被寧硯說的又羞又惱,章嚴維和章鍾淩這父子兩人又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更是讓他顏麵掃地。


    有氣又不能往出發,孔煜在心底裏將程胡石還有寧硯、章家給埋怨了個遍,連帶著那個求死覓活讓他為程家尋找出路的母親都給怨上了。


    垂著眼簾,也不敢去看幾個人,羞愧的說到:


    “寧大人,孔家在吏部有些關係,如果此事就此私了的話,我可以承諾,兩年之內幫你坐上正四品的官位。至於那些枉死的平民百姓,程家會斥資補償他們。你覺得如何?”


    他也是熟讀聖賢書的人,這種事他也難以啟齒。要不是他母親,他連一句話都不會為程胡石說。


    “請恕下官不能接受!”寧硯幾乎沒有經過什麽思考,便斬釘截鐵的拒絕了。快的章嚴維連阻止都來不及。


    而寧硯也正是怕章嚴維動搖,才答如此之快。在章嚴維心裏,他的前途應該是比幾個無關緊要的人的命重要的。


    或許不止是他,換成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恐怕都會這樣覺得。但這些人裏絕對不包括他。


    前途他會自己掙,而不是用別人的命去換。他隻求心安。


    孔煜也跟著站了起來,看著寧硯提聲道:“寧大人,難道就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嗎?”


    寧硯堅決回到:“沒有,即使寧硯辭官不做,也一定要讓程家得到應有的懲罰。”


    孔煜怒從中燒,咬牙啟齒的說到:“好!好!好!好一個寧硯寧大人!”


    寧硯毫無懼意。“寧硯無意與孔家作對,唯求替那遭災的人求一個公道!”


    “哼!”孔煜冷笑了一聲,然後拱手告辭。“章閣老,霍大人,仲乘兄,子耀告辭。”


    說完,孔煜轉身離去,看都不看寧硯一眼。待孔煜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寧硯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這是他除了累進稅法外,做的最硬氣的一件事了。他知道以後的官途可能不太好走了,但他一點後悔的意思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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