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香兒可以自此回到大周、回到她身邊的話,馮側妃自然願意。沈浥臨走前與自己母親說過,說是突厥有莫邪在,姐姐多半不會吃苦。讓她再忍一忍,等奪下京師後,定然會將姐姐請回大周。


    馮側妃自然相信兒子說的,但是她沒有料到老可汗會這個時候死了。按著突厥人的規矩,老可汗死了後,可敦是要嫁給下一任可汗的。馮側妃等不及了,她不忍心看著女兒被那麽多臭男人糟蹋,她必須要將她護在身邊。所以甄氏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意見來,馮側妃自然不會反對。


    “你告訴大爺,定然要都好好的回來。”馮側妃心情激動,心裏也是萬分期待。


    甄氏道:“側妃請放心,妾身定轉告大爺。等大妹妹回家了,咱們一家就團圓了。”


    “是啊,是啊,隻要香兒能夠回來,我還愁什麽?”馮側妃是既害怕又擔心,手不停搓揉著絲帕,滿滿的擔憂完全都寫在了臉上。


    沈祿帶著沈浥沈泊往帝都去,沈洪留守在遙城與突厥對抗,沈淮沈澤則留在王府內。王府裏的一些人情往來一向都是沈淮打理的,包括招待府上的一些幕僚,以及處理府中庶務等等各種事情。


    打仗需要人,但是也需要人處理後勤工作。沈淮雖然留在家裏,但是不代表他很閑,常常也是東走西奔的,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甄氏之所以求了這個差事去,她心裏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所以從側妃那裏回去後,她就即刻差人去二門那裏候著了,如果大爺回來了,她想第一時間見到人。


    掌燈時分,沈淮才從外麵回府來。


    甄氏正抱著女兒陪她玩兒,聽說大爺回來後去了書房,甄氏將女兒交給奶娘,她則親自尋去了書房。沈淮讓甄氏進去了,他人依舊坐在書案後麵,一邊書寫著什麽,一邊問:“怎麽了?”


    他很忙,說話的時候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甄氏心裏卻很酸楚,她感覺得出來,自從爺想求娶陳氏沒有娶到後,他對自己就有些態度淡淡的。他心裏肯定在怪自己父兄,怪他們目光短淺,壞了他的好事。


    其實當時她是答應下來的,已經做好了給人讓位的準備,但是無奈父兄死活都不同意。父兄都是行商的,現在整個甄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父兄們還希望她將來做王妃幫襯著家裏生意呢。終於熬到有了希望,他們不會願意去受那個委屈。再說那事情也是見不得光的,大爺沒辦法,隻能擱置。


    他們好歹做了四五年夫妻了,她還不了解他嗎?他不會發火,脾氣素來很好,但是他卻有辦法對付她、對付她的父兄、對付甄家。甄氏不傻的,父兄害他失去了陳家這樣的靠山,這個恨他會牢牢記在心裏。


    想到此處甄氏就難過,他們幾年夫妻了,婚後雖然沒有如膠似漆,但是也舉案齊眉夫唱婦隨。如今為了這樣的事情鬧出隔閡來,往後路還長著呢,那漫漫長日,到底要怎麽熬。


    “妾身有話想與爺說。”甄氏不管心裏多苦,麵上總是會笑盈盈的。


    沈淮這才抬頭看眼甄氏,見她那雙眼睛亮亮的,他心裏總歸不舍再刻意去冷落,隻擱下筆問:“什麽事?”


    甄氏說:“突厥老可汗去世了,大爺可知道?有人帶消息回來,說一個叫洛塔的搶了大妹妹,側妃娘娘怕大妹妹會被侮辱,正著急呢。大爺若是能夠親自去一趟遙城就好了。”


    沈淮垂眸:“此事我也知道了。”他手稍稍攥成拳來,緩而重的捶在桌子上,眉心皺得緊緊的,“突厥人真是野蠻沒有教養,這種違背倫理道德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甄氏說:“如今五爺戍守在遙城,五爺是二爺一手調教的,怕是五爺不會袖手旁觀。這個時候大爺去,不過也是幫襯著周旋周旋,打仗搶人的事情,還輪不到大爺去,自有邊城的將士在。但是如果最後是大爺您親自帶回的郡主的話,到時候父皇論功行賞……就不一樣了。”


    沈淮身子沒動,那雙眼睛卻明顯亮了一瞬。


    甄氏依舊笑著:“五爺畢竟還小,大爺也需要去照顧一下。”甄氏話說得含蓄委婉,但是沈淮聰明,不可能聽不懂。


    沈淮站起身子來,朝甄氏走去,他伸出手攬住甄氏道:“你回去告訴側妃娘娘,讓她放心。這回老可汗死了,父王又起兵造反,我一定好好照顧燕州的老小婦孺。大妹妹……我也一定給娘娘請回來。”


    “你萬事小心。”甄氏心酸,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之間也成了這樣。


    夫妻之間,一旦利益多了些,那就不純粹了。很明顯,甄氏為了彌補自己父兄的過錯,她在找機會討好自己的丈夫。甄氏以前不是沒有給丈夫出過主意,但是像這樣的情況,還是頭回。


    沈淮片刻不敢耽誤,第二天一大早起來處理好一些事情後,直接往遙城趕去。


    沈淮趕去的時候沈洪等人正在商議此事,沈洪雖然在遙城曆練有大半年了,但是畢竟年紀還小,很多時候拿不定主意。左右副將意見一旦不同,他就需要用心忖度到底該怎麽辦好了。


    關於救不救姐姐的事情,將軍府的人已經吵了半天,但沈洪是堅持救人的,他也願意親自帶領人馬探入敵方。


    雖然沈馥香嫁去突厥的時候沈淮還沒有出生,但是這些年他呆在母親身邊,他知道母親心裏想的什麽要的什麽。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夠讓母親高興,這也值得他去冒這個險。


    “好了,都別吵了。”沈洪打斷眾人,態度堅決,“我不管別的,人是必須要救的。”


    他話音才落下,外麵匆匆跑進一個小將道:“大王子來了。”


    “大哥?”沈洪詫異,萬想不到自己大哥竟然來了,“快請進來。”


    沈淮一身暗紫色直綴,眉眼清媚,身上有種陰柔之美。但是他長身玉立,舉止言行無不透露著矜貴之氣,便是再儒雅的長相也是讓眾將士尊重的。


    “見過大王子。”眾將士抱拳彎腰。


    沈淮忙道:“不必多禮,諸位都是保燕州太平的兄弟,都是一家人,不需要這般見外。我剛剛在門口聽到裏麵在爭吵,不知在吵什麽?”


    “大哥,你來得正好。”沈洪現已十歲,較之來前高了不少,人也更加壯實了,“我想去救大姐。”


    沈淮忙笑著說:“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側妃叮囑了,務必要將郡主帶回去。如今老可汗已死,郡主沒有必要再留在突厥。那個洛塔該殺,膽敢侮辱我們大周未來的公主。我來,就是要親自會一會那洛塔。”


    沈洪開心得很:“大哥也是這樣想的?那太好了,有大哥在,我就放心了。”


    原本堅持持反對意見的幾位將軍,見沈淮來了,一下子就不敢再出言反對。沈淮暫且於遙城住了下來,吃喝一並都與沈洪在一起,一起想著計劃,籌謀著怎麽救出沈馥香來。


    ……


    洛塔是老可汗堂兄弟,也是莫邪與獵鷹的堂叔。洛塔搶走了可敦,這也讓莫邪與獵鷹計劃全盤都亂了。莫邪想坐上可汗的位置,所以他一直隱忍著,雖然在老可汗跟前表現得恭恭敬敬,但其實他早有了反叛之心。甚至,私下也跟沈浥達成了協議,他保證燕王府起兵的時候突厥不會添亂,沈浥保證等燕王父子進駐帝都後,會迅速扶持莫邪坐上可汗的位置。


    莫邪沒有想到老可汗會死得比計劃中早,老可汗如果還活著,就算突厥早各懷異心,但是表麵上誰都不敢動。可是現在老可汗死了,各方勢力早按捺不住,莫邪如今的勢力還不足以威懾草原四方,所以他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


    自身且難保,更別說保沈馥香母子了。


    獵鷹是個暴脾氣,帳篷裏走來走去,焦躁地說:“不管怎麽樣,都不能讓洛塔得逞。這個位置,必須四哥你來坐。”


    “你小聲點。”莫邪隆眉,本能朝外麵看了眼,“怕別人不知道?”


    獵鷹一屁股在旁邊坐了下來:“四哥,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先救人。”莫邪沒有猶豫,他目光清潤幽深,目光深沉,誰都看不懂他的心思,“不管怎樣,先將可敦從洛塔叔叔那裏救回來,而且耽誤不得。”


    “怎麽救?”獵鷹也不是狠心的人,他知道可敦這些年沒少被父汗那個老變態折騰,他不希望好不易逃離了父汗,卻又落入另外一個老變態手中,“你說個法子,我去做。”


    莫邪抬眸看了眼弟弟,輕聲歎道:“若是大周的二王子在,此事就不愁了。”


    “如今戍守遙城的是誰?”獵鷹皺眉,“那個五王子?”


    莫邪點點頭:“既然是二王子親自挑選的人,想必跟二王子是一條心。二王子對可敦的心意你我都明白,這個五王子估計此時此刻也正著急著。這樣獵鷹,你連夜去一趟遙城。這人還得是大周的人來搶,你我兄弟暗中幫個忙就好。等搶了人後,直接讓帶回大周去。回她的故土,比留在這裏要好。”


    “四哥要放她走?”獵鷹不敢相信。


    第77章


    莫邪眸色黯了一瞬,繼而故作淡定道:“計劃有變,若是可敦繼續留在草原,以你我的勢力根本不足以保全他們母子倆。就算這回將人從洛塔叔叔那裏救回來,也還會有另外一個叔叔搶去。將人送去燕州,自有燕王府的人護著。他們母子不在,你我也好專心應付那些難纏的人。”


    “道理我都懂,隻是四哥舍得嗎?”獵鷹性子稍稍斂了些,那深邃的眼眸含著光,意氣風發的少年目光直直看著自己兄長,“四哥對可敦的心思,獵鷹是一清二楚的。四哥想坐上可汗的位置,一半是野心,另外一半也是因為可敦吧?如果將人留在草原,將來還可以利用她拿捏沈浥,但是人送走了,再想她回來,可就難了。”


    莫邪凝神細細思忖了一番,繼而說:“倒也未必。”他看向獵鷹,目光清潤,“沈浥也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子漢,鐵骨錚錚戍守遙城,這些年來,大小之戰也打了不少。若不是各有其主,或許能成朋友。可敦是他一母同胞的親阿姐,我們若是鼎力相助護送可敦回去,將來他隻會感激報答。”


    “是會感激報答,但是未必會再將可敦嫁來草原。”獵鷹隻一句話便戳中了莫邪的傷心之處,“四哥可得想好了。”


    “我想好了。”莫邪態度淡淡的,微垂著眼眸,麵上看似與平時並無二樣,“她本就不屬於這裏,她應該回去。至於回去後想不想再回來,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好!”獵鷹豪爽應了一聲,英俊帶著幾分匪氣的臉上,瞬間洋溢起光彩來,“四哥,我就佩服你。既然四哥都這樣說了,那獵鷹就跑這一趟。”


    “自己小心點。”莫邪叮囑。


    “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做。”獵鷹渾然不放在心上,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獵鷹走後,莫邪這才輕輕抬起手來。方才做那個決定的時候,其實他是十分艱難的,他舍不得。之所以卯足了勁兒想爬到那個位置上去,不就是因為當年初見她時的刹那驚豔嗎?


    她那麽美麗的姑娘,竟然被父汗折磨了那些久。他那時候就想著,等將來有一日他長大了,定要好好保護她。所以他拚搏,努力,他沒日沒夜辛苦練習騎射,他不怕累不怕死的領兵打仗,他想獲得父王信任。


    就那麽熬著,熬了十年,如今終於父汗死了,他的願望就要實現了。現在要他放棄她,怎麽會舍得?


    莫邪手掐進了肉裏,血肉模糊了一片,他將手放在燈光下看,目光沉沉的:“想回來就回來,不想回來,我也不願勉強。在中原嫁個好人吧,你值得最好的。”


    ……


    獵鷹摸去了遙城,隻是才跳進城去,就被守城的將士發現了。獵鷹沒有逃,他是來商量事情的,想見的就是這裏的五王子。


    恰好沈洪大半夜睡不著覺,親自上城樓來巡察。守城士兵將獵鷹押著去見沈洪,沈洪詫異的看著獵鷹,似是不敢相信般,愣了半天才有些結結巴巴問出口來:“你,你怎麽在這裏?”


    獵鷹歪嘴哼笑:“老子想來哪裏就來哪裏,小子,你比起你二哥來,嫩的不是一星半點啊。”


    沈洪又驚又怕的,他心裏直冒汗,這獵鷹能闖入城來,那萬一沒有被守城的將士發現,豈不是整個遙城都要失守?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二哥信任他,這才將遙城交給他的,若是他連遙城都守不住,將來還有何顏麵去見二哥?


    再說,父兄前陣打仗,後方若是拖後腿了,勢必影響軍心士氣的。到時候,真是後果不堪設想。


    沈洪這般想著,越想越覺得驚恐,整個人後背都汗濕了。


    獵鷹看出了他那點小心思,但是他卻不點破。獵鷹跟沈浥交手了好多次,沈浥的手腕他素來是了解的,若是這遙城真這麽容易就讓他探進來,這遙城怕是早就失守了。


    沈浥人不在,但是親信大將卻沒少留。說是讓他這個弟弟守城,不過是個幌子,這遙城裏危機四伏,到處都是埋伏。


    這燕王府老五,不過就是個傻愣子罷了,能頂什麽事情?獵鷹咧嘴笑著,沈洪被他盯得有些心裏發慌,忙問:“你看我幹什麽?你膽敢夜襲遙城,給我帶下去!”


    獵鷹道:“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你還橫?快快給老子鬆綁了,否則得罪老子,老子有的是辦法整治你。”


    “你現在被我抓住了,你還嘴硬?”沈洪將長槍重重往地上一放,威嚴道,“你最好老實交代,否則,我絕對輕饒。”


    “鬆綁!”獵鷹變了臉子,怒視著沈洪說,“如果你想你姐姐還能安然無恙的話,現在就給老子鬆綁。另外,老子肚子餓了,趕緊給老子準備一桌子的豐盛飯菜。”


    “你們把我姐姐怎麽樣了?”沈洪著急,不自覺手也攥緊了長槍來。


    獵鷹道:“你好吃好喝的招待我,我一會兒自然告訴你。如果你對我不好那麽……”他目光輕掃架在脖子上的刀劍,冷哼,“那麽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沈洪咬牙切齒,到底還是年輕了些,幾個來回便讓獵鷹占了口舌的上風。


    他說:“鬆開他!”


    “是,將軍。”士兵忙將人鬆開,獵鷹扭了扭身子,睇向沈洪。


    歪了歪頭道:“走吧……”


    ……


    將軍府的餐廳裏,滿桌子都是珍饈,獵鷹大快朵頤,沈淮沈洪兄弟則坐在另外一邊。看著獵鷹狼吞虎咽的吃相,兄弟倆沉默。


    獵鷹填飽肚子後,滿足的打了個嗝,而後說:“吃飽喝飽,足矣足矣。”


    沈洪想追著問自己姐姐的情況,卻被沈淮按住了手,沈淮氣定神閑地問:“獵鷹王子可還有什麽別的需求?不如一並都提出來,隻要我們兄弟能夠滿足的,一定滿足。”


    “還是大王子會說話。”獵鷹笑著,倒也不再刁難,隻說,“這次冒險來遙城,是有要事與二位王子商議的。可敦……哦,也就是你們的郡主,如今在我叔叔洛塔手裏。我叔叔的狠絕不比我父汗好多少,我跟四哥也算是從小就認識郡主的,所以,也實在是不忍心見她再飽受磨難。”


    “所以……我四哥說了,如果兩位王子願意前去救郡主的話,我四哥願意暗中幫忙。”


    沈洪眼睛一亮:“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獵鷹哼說,“我獵鷹怎麽說也是草原一隻鷹,犯得著騙你們?一句話,救是不救!我四哥還在家等著我的信呢。”


    “救!救!當然救。”沈洪態度前後相差甚大,他說,“我們正愁著要如何救人呢,如果有兩位王子相助的話,裏應外合,想必會容易許多。若是二位王子真幫忙救了姐姐,將來父王事成,定然會記著二位王子的好。”


    “五王子的話,我可是記著了。”獵鷹討的就是燕王父子記的這個好,否則的話,他又何必冒這個險?


    “事要從速,兩位王子也不必再猶豫了。”獵鷹果決做了決定,“明天晚上就行動,想必洛塔叔叔的部落,你們都摸清楚了吧?你們按著計劃行事,我會應和你們。時間不早了,也該回去。”


    “我送你。”沈洪心裏的愉悅完全都寫在了臉上,送完獵鷹回來後,見沈淮還坐在廳裏,沈洪忙走過去說,“大哥怎麽還沒休息?”


    沈淮負手立在窗前,聞聲轉身問沈洪道:“這個獵鷹的話可靠嗎?其中會不會有詐?”


    沈洪道:“大哥放心,二哥臨走前有跟小弟說過,他說草原的莫邪跟獵鷹兩位王子品性純澈,可交。也說如果將來是獵鷹跟莫邪尋來,可信。所以大哥隻管放心好了,此事定然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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