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紫竹應著。


    沈浥那邊倒是一直都沒什麽反應,鍾氏正鬆口氣的時候,徐仲山卻有些失魂落魄。鍾氏見了,忙問:“老爺這是怎麽了?”


    徐仲山皺眉說:“禮部左侍郎的位置誰坐,好像還有待商榷。”他有些不明白,事先說好的,如何會有變化?徐仲山思前想後都不太明白,他立在窗前,一雙手漸漸握成拳頭來。


    鍾氏卻驚起:“會不會是……會不會是楚王殿下的意思?”


    “不無可能。”徐仲山這般想著,左侍郎這個位置,是由尚書大人朝會的時候向陛下舉薦的,再由群臣投票決定,如果楚王屬意他的話,那麽自然會鼓動群臣持支持票。


    再說論資曆跟能力,他也是夠資格的,何故就卡在了這裏?


    鍾氏一顆心漸漸沉落下去,身子軟軟坐倒在圈椅裏,雙目有些呆滯地說:“難道……難道是因為嫣姐兒?”


    “嫣姐兒怎麽了?”徐仲山不知道鍾氏給齊嫣夫妻送銀子購置宅院的事情。


    鍾氏不敢再有隱瞞,就把事情一一說了。徐仲山聽後,臉色大變,卻是一句話說不出來。


    “老爺,我沒有想到,原來他那麽霸道心狠。”鍾氏垂淚,“若是因此害了老爺的前程,我真是罪過了。”


    徐仲山忍著脾氣沒法,隻是說:“個中厲害,早跟你說了的,你怎麽還是這樣不明白呢?嫣姐兒吃點苦頭,能有什麽?誰這輩子還沒吃過苦。若是病了,那許致不敢不給請大夫。且不說顧及著你我,就他顧及著自己未來的前程,他也不可能真的對嫣姐兒不聞不問。”


    “老爺,那現在怎麽辦?”鍾氏心裏擔憂,“不如這樣,我去給他認錯行不行?你的前途要緊,不能毀了。”


    “放心吧,殿下還不至於這樣。”徐仲山腦子不糊塗。


    他知道,沈浥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敲打敲打他,敲打敲打徐家。接濟嫣姐兒是小事,他任職才是大事。


    ……


    鍾氏終究是沒去再把錢討回來,她是舍不得的。但見沈浥那邊也沒有別的動作,且自家老爺又順利上任了,鍾氏隻當這事情過去了。


    五月甜珠大婚,新婚第二日一早,甜珠醒了後躺著靠在沈浥懷裏的時候,閑來無事便問他:“那件事情,你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沈浥裸著上身,露出肩膀跟手臂上的淺色傷疤來,他英俊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黑色的眸子裏也染著喜色,隻問:“你說呢?”


    甜珠臉頰紅撲撲的,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兩世都已經做過他的女人了,對他的身子,她熟悉得很。隻是,這種事情她總覺得羞澀,又是對著他的,甜珠不太好意思。


    “我在問你,你又問回來做什麽。”甜珠低著腦袋,身子跟水一樣軟著,提不上什麽精神,“我曉得你的,你不是個會輕易饒恕了誰的人。”


    沈浥想了想,道:“我在你哥哥馬上動了手腳,害他在侯府裏躺了兩個月。他是那個齊氏的親哥哥,若說一點不接濟,怕也不能。這次既然徐二夫人給了銀子,就當做是幫他省下的吧。”


    “真的?”甜珠似信非信。


    沈浥龍虎精神,剛剛稍微緩了會,現在渾身上下又來了勁兒。他摟著甜珠,心不在焉輕輕“嗯”了一聲後,就一點點翻身將人壓了下去。


    他身子那麽重,甜珠被他壓在身上,總覺得快要窒息死掉了。


    隻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大刀闊斧勇猛前進的時候。


    第89章


    新婚第二天一早,該是要進宮去給馮妃娘娘請安。但是由於沈浥總是貪戀於床笫之事、溫柔之鄉,所以等兩人真正收拾妥當後,已經快要中午了。


    甜珠斷斷續續的,幾乎是被折騰了一晚上加一早上,哪哪都提不上勁兒來,身子軟軟的,跟一碰就能化掉一樣。人也有些沒精神,神色木木呆呆的,明顯一副沒有睡飽的樣子。甜珠坐在銅鏡前的繡墩上,任黃杉綠蘿兩個替她梳妝打扮。甜珠今天是新婚第二天,穿的是水紅色的杭綢裙子,鮮亮的紅色襯得皮膚又粉又白,雙頰透著胭脂紅。


    頭微微垂著,露出後頸雪白柔韌的一大片。甜珠脖子長,纖長柔韌,弧度也恰到好處。


    沈浥早已經穿戴好了,此刻正隻身一人坐在窗邊喝茶。喝一口茶,便轉頭朝妻子看去,男人深色的眼眸裏,含著淺淺笑意。


    那抹深情,濃得化都化不開。


    沈浥平時雖喜暗色衣裳,但是這新婚第二天,為了圖吉利,還是穿了件紅色的袍子。見丫頭們打了水給甜珠洗了臉,又替她化好妝容後,沈浥起身走過去。


    甜珠望了他一眼,說:“我差不多好了。”


    沈浥扶著她手臂,等人站起來後,又細細看了一番。甜珠卻低著腦袋不敢對視他的目光,方才那樣折騰,現在總還有些不好意思。想著前世的時候都做了不曉得多少回了,早麻木了,反而現在害羞了,甜珠暗暗罵自己沒用。


    進了宮裏,新媳婦依著規矩給馮妃敬茶。今兒沈淮沈澤夫妻也在,兩夫妻一大早就進宮來候在棲鳳宮了,倒是這對本該早來的新婚夫婦到晌午才過來。


    沈淮夫妻帶著豌豌坐在馮妃一邊,沈澤夫妻則坐在另外一邊。沈淮夫妻麵上都含著淺淺笑意,看著沈浥跟甜珠,目光透著恰到好處的友好,沒有過分熱情,但是也不失冷漠。


    反觀沈澤夫妻那邊,則就不一樣了。陳氏對甜珠百般不滿,這不是新鮮事兒。沈澤則是對自己這個二哥不滿,自然也是皺著眉心。


    馮妃曉得三兄弟三條心,根本也不管,隻問沈浥和甜珠:“平安怎麽沒帶著進宮來。”


    沈浥說:“平安已經啟蒙了,請了先生進府教他課業,片刻耽誤不得。”其實是沈浥不願帶著平安進宮來,一來是因為平安身份實在非常敏感,他怕萬一被人揭穿了,會惹來大麻煩,二來,也是沈浥並沒有拿他當兒子待。對待平安,他一早就知道他不是自己親生的,他知道他是張客崇的子嗣,所以一開始便隻拿他做子侄待。


    對待徐姮,他也是敬重卻疏遠。對待平安,他嚴厲卻也關懷,卻唯獨少了一份做父親的寵溺。


    馮妃心中明白,隻點頭說:“平安如今大了,你既器重他,想好好教養他,這沒什麽。但是,平時也不能太過嚴厲。”


    沈浥點頭:“是。”


    馮妃又看向甜珠說:“看著你們如今好好的成了親,我也就又卸了一樁心事。好好過日子,爭取來年就添個小公子或者小公主。”


    沈浥笑,甜珠乖乖稱是。


    之後,走了程序敬了茶,便是婆媳妯娌間相互送禮物了。甜珠送給甄氏跟陳氏的是一樣的,都是自己親手繡的荷包,另外給豌豌做了雙繡鞋。


    豌豌仰頭乖巧說:“謝謝嬸娘。”


    甄氏道:“如今各自有了府邸,娘娘又住進了宮裏,反倒是不如以前見麵方便了。以前若是想見娘娘和妹妹們,直接過去尋人就是,現在還得多出許多程序來,總覺得心裏有些失落。”


    馮妃招手示意豌豌到她那裏去,隻抱著孫女說:“既然進宮來了,一會兒去昭儀宮裏坐坐吧。”


    以前的趙姬,如今被冊封為九嬪之首的昭儀娘娘,其實沈淮是不太滿意的。曹氏一門已經成了罪臣,那曹氏還能封妃,而自己生母卻隻能封個昭儀,父皇不知道這是在膈應誰。


    但是沈淮素來心思穩重,便是心中不滿,他麵上也不會表現出一分一毫來。


    如今後位空著,四妃也隻有兩位,馮德妃與曹賢妃。再下麵就是昭儀趙氏,下麵還有幾個低位份的妃嬪,也是早在燕州的時候就伺候過陛下的。


    後宮女人很少,而如今真正得寵的,隻有馮德妃一個。


    沈淮這些天一直在想,父皇到底在想什麽。皇後之位不可能一直空缺,遲早是要立後的。依著現在父皇對馮妃的寵愛,肯定是想立馮妃為後,而馮妃一旦被冊立為後,沈浥必然是太子之位。沈淮又覺得,不太可能。


    依著沈淮的聰慧,不可能看不出陛下其實已經隱約有些忌憚楚王。既然忌憚,更不會再立其為儲君。


    陛下才過半百之年,自然還有數十年可活。這般早早立太子,就相當於給自己立一道催命符。


    沈淮思來想去,都猜不出陛下心思。最後還是甄氏勸著,以不變應萬變,既然猜不透,就等著看好了。


    ……


    沈淮夫妻帶著豌豌去了昭儀宮裏,沈澤夫妻麵不合心就更不合了。曾經在燕王府就是成日大吵大鬧的,如今有了自己府邸,自然更是吵得不可開交。


    陳氏仗著自己陳家有從龍之功,自己父親又有兵權,所以每次吵架從來不服軟。她是馬背上長大的,心情一不好,就出去騎馬。沈澤慣讀的聖賢書,最厭惡的就是女子沒有個女子的樣子,所以更是厭惡陳氏。


    兩人成了死對頭,兩看兩生厭。


    見沈淮夫妻走了,沈澤也起身說:“那兒臣也走了。”


    馮妃斜眼睨他一眼,對這個兒子,她總提不上勁來,隻說:“你二哥還在這裏呢,你著急回去做什麽?你那府裏,能有什麽天大的事情等著你去做。”


    沈澤被說得臉微微紅了點,他知道,幾個兄弟就數他最沒用,連老五都比他有用。幾個兄弟,除了大哥是一直幫襯著府裏處理庶務外,其他都提過槍杆子上過戰場。


    就連老四,平時瞧著和他一樣文弱,但是關鍵時刻也能上戰場隨著父兄殺敵。老五呢,比他小了七八歲,如今都還一個人守在北境之地。


    “兒臣沒……府裏沒什麽事情可做,隻是……”沈澤無功,說話底氣都不足起來,又或許是平時在家的時候被陳氏罵沒用他聽得多了,就覺得自己就是窩囊廢,“隻是……”


    “隻是什麽?”馮妃越發皺眉,怎麽現在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倒是陳氏嘴巴伶俐,說了道:“回母妃娘娘的話,他啊,回家要抱著他小老婆睡覺呢。眼裏心裏,哪裏還有娘娘您。”


    “渾說些什麽?”馮妃有些惱了,“你們兩個成親也有一年多了,都是十七八二十歲的人了,怎麽說起話來一個比一個不靠譜?把話說清楚了,什麽小老婆,什麽時候的事情。”


    馮妃以為陳氏說的是沈澤有了通房,但是陳氏嘴裏的“小老婆”,就是沈澤那一屋子的書。


    陳氏平時趾高氣揚的,但是在自己婆婆麵前,到底不敢,隻低著腦袋說:“是……是王爺書房裏的書。”順便又告了一狀,“王爺現在,一個月有二十七八天是呆在書房的,也就逢著初一十五,他會去兒媳那裏坐坐。”


    “你這個惡婦,你在胡說。”沈澤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陳氏,頓時變了臉色,“你還好意思說,我每回去後院,你是怎麽對我的?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睛,怎麽就娶了你這樣的悍婦。家有惡妻,就是一個災難,想當初,我真不該娶你。”


    “當初誰又要嫁給你了。”陳氏仗著有馮妃撐腰,理直氣壯,“嘴巴長在你自己臉上,你不會拒絕嗎?”


    沈澤說:“你若是不想嫁,你也可以一根繩子吊死咬了牙堅持不嫁。既然嫁了,就老老實實好好的,別跟母老虎似的。我是王爺!你再敢囂張,看我怎麽收拾你。”


    “你怎麽收拾……”


    “好了!”馮妃頭疼,朝兩人揮手,“既然都不願意留在我這裏,你們便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娘娘……”


    “走!”馮妃開始趕人。


    陳氏噘著嘴,妥協說:“是。”


    沈澤也不敢再說什麽,朝著自己母親作揖道別。


    等沈澤夫妻離開後,甜珠這才抬眼朝沈浥看去。沈浥捏了捏她手,就當做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


    給甜珠使眼色,甜珠就乖乖說話道:“今天進宮請安,來得有些遲了,應該給娘娘賠罪的。”


    馮妃是過來人,知道來遲的原因,隻笑著道:“一家人,這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你們兩個留下一起用午膳,陪我坐坐吧。”馮妃沉沉歎口氣,便說起五皇子沈洪來,“老二如今娶了媳婦,娘心定了。老三雖然不著調,但是好歹不會犯什麽大錯,不管他有用無用,左右是王爺,一輩子吃喝不愁。就隻老五……”


    “本來是你們的好日子,娘不該說這些。但是……”馮妃握住甜珠跟沈浥的手來,有些懇求地說,“陛下眼裏容不下老五,當年的事情,陛下還是不信我。如今十多年過去了,老五也十二歲了,早已物是人非,再追究起來,估計也是尋不到一點蛛絲馬跡。那個人死了,什麽都對不上。”


    沈浥沉著眸子道:“那個人是兒子殺的,兒子會照顧好五弟。”


    當年沈浥也還很小,不過才十二歲。看到自己一向敬重的母親與另外一個男人睡在一起,他自然想不到別的,提起刀來就殺了那個男人。


    第90章


    那個男人叫程秀榮,是馮雪蓉的遠房表兄。就像話本子裏說的那樣,程家落魄,日子窮得過不下去,程秀榮便從十幾歲開始就寄居在馮家。


    程秀榮跟馮氏,是青梅竹馬。程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家,程家祖上以前是挑貨的貨郎,到了程秀榮爺爺那一輩,家裏稍微有了些積蓄,便念起書來。來馮家之前,程秀榮也是去過私塾的,讀過書。馮雪蓉的祖父非常喜歡愛念書的兒郎,見程秀榮雖然落魄不堪,但是卻勤奮上進,收留下來後,讓他跟家裏的孩子一起念書。


    程秀榮人如其名,長得挺秀氣的,人性子也非常柔軟。跟馮雪蓉在一起,總是照顧著她。


    程秀榮想娶馮雪蓉為妻,這是馮家當年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其實如果當初不是燕王殿下求得先帝頒發聖旨賜婚,隻要程秀榮考中進士,多半就是會把馮雪蓉嫁給他了。


    而當年,有馮家長輩的鼓勵和默認,程秀榮也十分刻苦念書。隻是命不好,在他考舉人老爺的前幾天,皇上賜婚了。


    程秀榮人生沒了希望,日子便一日過得比一日糊塗。後來日子久了,他就離開了馮家,四處漂泊流浪去了。跟馮氏再碰麵的時候,已經是十多年後。


    當時燕王府的家丁將他帶進府裏來的時候,程秀榮穿著十分陳舊的布袍子,人也不比多年前精神了。但是身上,還是有文人的那種底蘊在,頹而不廢。


    當年曹麗彤雖然已經嫁了過來,且已經生了老四,但是馮雪蓉依舊是獨寵一份。沈祿對這個發妻心中有愧疚,所以自然百事都依著順著。


    一個落魄書生而已,三十多歲,沒有一點功名伴身。這樣的人,沈祿自然不會多想什麽,隻讓馮氏自己安排,好吃好喝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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