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寒起身,越過了兩人中間的案幾,挨著尹珂坐下,輕輕攬著她的肩,放柔了聲音:“阿珂,沒有人是天生就會的,你不會可以學,慢慢的學,咱家人口簡單,也沒有你家那麽多生意上的人情往來,就隻有我的同僚和上司之間有節禮往來。這些不複雜,你跟著嬤嬤多做幾遍就知道了,都是有固定的規矩例行的。再不濟你身邊還有大丫頭呢,她們也有幫你處理這些瑣事的職責。”


    說到這裏,傅子寒看了眼留下來,跪坐在一旁的尹珂的貼身丫頭,這個丫頭若是他沒記錯的話,該是尹母身邊的大丫頭,怕是擔心尹珂才會遣了她過來。


    “我真的能學會?”尹珂迷蒙的大眼睛看向傅子寒,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隱隱的衝動和興奮,又像是淡淡的害怕和恐懼。


    “當然可以,這些都是很小的事,就算做錯了也沒什麽,你還有我這個相公呢,隻要不是殺人放火的事,相公都能幫你兜住。”


    傅子寒很嘚瑟的揚了揚眉,惹來尹珂掩嘴嬌笑。


    第53章 挑釁的終於來了


    跪坐在一旁的丫頭叫桂香, 是尹珂的娘十五年前於逃荒難民中買下的丫頭。


    桂香的娘在逃荒路上就過世了, 她爹帶著她到了同縣也倒下了,是尹母憐她孤身葬父才伸出援手,後來還想方設法的幫她找到了她娘的墳塋, 讓她爹娘能合葬一起。就為了這個,桂香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還不清尹夫人的恩情。


    所以在尹夫人問她願不願意跟著尹珂來傅家, 以後就幫忙照看尹珂的時候,桂香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甚至提出可以自梳頭,留在尹珂身邊一輩子。


    這樣的桂香對尹珂的忠心自然是不用說的。她聽到傅子寒對尹珂說的那些話,帶著點不可思議的目光, 小心翼翼的瞅了眼姑爺。


    都聽人說傅子寒是個溫和的好人, 但是直到這會兒,桂香才覺得傳言也有幾分可信。不管他是一時所為,還是一直都如此,隻憑他現在給了小姐安慰,她桂香就能願意為傅家人做任何事。


    殊不知,她在小心謹慎的觀察傅子寒的時候, 門口跪坐著守門的宋嬤嬤也在觀察她。|


    宋嬤嬤從宮裏出來, 可不光是因為方夫人的麵子, 她還有另外的任務,一切可能會威脅到傅子寒的人和事, 都是她需要解決的對象。


    這個桂香的身份來曆,她還在尹家幫忙教導尹珂的時候就知道了。雖然桂香表現得很忠心, 但是宋嬤嬤不會就此認為她是無害的,畢竟說穿了,各為其主。


    兩人視線中的焦點所在,傅子寒跟尹珂是絲毫沒感受到兩人之間的隱晦的交鋒。他們夫妻二人說開了話,正濃情蜜意著呢。


    雖然僅僅隻接觸了這麽一晚加大半天,可尹珂這個女孩子很好懂,傅子寒又是個善於觀察和揣摩人心的,所以傅子寒這會兒可以肯定,自己並沒想岔,尹珂根本就不是傳言中那種癡傻的女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尹珂的反應慢也沒慢到不能忍的地步,再加上她那張臉的加成,比起那些自作聰明其實蠢笨無比的草包美人,尹珂要順眼順心多了。


    “老爺,為什麽你不都讓管事管了呢,大哥派來的人,是尹家的人啊。”


    尹珂的反應慢,人也不聰慧,但是她死心眼啊,就記住了她娘跟宋嬤嬤教給她的話,不懂就問,多跟傅子寒說話這一類的。


    她也知道自己嫁過來,就算是傅家的人了,雖然不明白為啥要跟尹家割裂開來,但是她的幾個嫂嫂都說,這才是做人媳婦的根本,是以尹珂就算不懂,卻也乖乖的照做。


    “哪裏需要分得那麽清楚。”傅子寒笑了起來,“你的嫁妝本就是尹家你父母兄弟給你準備的,說穿了就是出自尹家的產業,那麽找尹家的主事來管理就很順理成章。最重要的是,本朝律法也有規定,女子的嫁妝不得被夫家侵占挪用,除非本人自願貼補。這意思就是,你的嫁妝是你的私產,以後你可以留給你的孩子,這部分其他的傅家人是不能惦記的,這保障了你和你生下的孩子的利益,這點能明白嗎?”


    尹珂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這點她是知道的,娘跟嫂子們也跟她說過,讓她把鋪子什麽的交給傅子寒就好,那些壓箱底的銀票和陪嫁的首飾家具器物之內的,需要自己保管好,不能給任何人。


    傅子寒覺得自己還沒正式開始教學生,就得先教夫人,也是一份十分新奇的體驗了。


    他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將很多尹珂不懂的事情都揉碎了講給她聽。


    很多事情尹家父母和兄長們不是不懂,但是他們隻一根筋的覺得尹珂頭腦不好用,聽不懂,也不想要她太操心,所以尹珂就跟一張白紙似的,什麽都不懂也很自然了。


    而傅子寒不一樣,他先在跟尹珂說的那些話,就是在白紙上描畫出大致的框架,而在這個框架中如何去填寫,就需要尹珂自己去思考,哪怕時間慢一點都是無所謂的。反正現在立文跟靜姝並不需要她去教導。


    “對了,嶽母擔心你沒辦法出去應酬,其實這是多慮了。”


    尹珂就反應慢一些,該懂的禮節她都懂,出去跟人交流也不會行差踏錯。


    “為夫現在官階很低,來往的同僚家裏的夫人們相應的品階也不高,說起來你的出身跟教養比大部分的夫人都強,所以你別擔心害怕,該怎樣就怎樣。若是擔心說錯話,那就少說多聽別摻和。若是其他人要求你辦什麽事,你大可往為夫身上推。旁人知道你的身體不好,也不能強求你不是。”


    傅子寒的意思很明白,尹珂不會沒關係,他會就行。尹珂處理不好沒關係,她身邊不是還有桂香跟宋嬤嬤麽,這時候就是她們二人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保持微笑,態度從容,神情端莊。隻要做到了這十二個字,尹珂就是無懈可擊的。


    聽到姑爺的話,桂香的眼睛一亮,神情頓時柔和了很多。


    她最擔心的就是這點,如果小姐不能走出去融入夫人們的圈子裏,遲早姑爺怕是會厭棄她的,但現在姑爺這麽說了,還給小姐出了主意,這就代表他並不以小姐為恥,也不會強製拘著小姐不讓她出門。甚至在鼓勵小姐去跟人交往應酬,真要是姑爺能做到他承諾的,隻怕小姐過得會比在尹家還要自在。畢竟在尹家還有四個嫂嫂,多少也有點顧忌。


    尹珂無意識的咬了下唇,看向傅子寒的眼神帶著純然的信任,清澈見底。


    “行了,別說這些了,讓桂香去幫你把東西收起來。現在要不要去花園走走?”


    為了迎接尹珂的進門,傅子寒花了錢把旁邊的屋子買了下來,改建了一番,多了個能賞花的地方,也給尹珂和靜姝建了座能作畫彈琴的水榭。


    今天很開心,傅子寒難得興致大發,讓人備妥了筆墨,畫了一幅仕女賞花圖。


    他畫的畫跟靜姝雖然立意相同,但是畫風截然不同。


    靜姝更擅工筆,細微到連花紋發飾都精細到跟實物相差無幾。而傅子寒擅長寫意,雖然是寥寥數筆,但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出畫中仕女的身份。


    相比較之下,尹珂也更喜歡傅子寒的畫,愛若至寶,眼睛都不舍得移開了。


    “夫人若是喜歡作畫,這水榭裏便讓人備齊畫具,你閑來無事可以多畫畫。”


    “老爺,我二哥說老爺善琴?”


    尹珂是猶豫了很久才開的這口,她第一次主動提出請求,生怕傅子寒不樂意,大眼睛怯生生的看著他,一臉忐忑不安的小表情。


    |


    傅子寒當然不會連這點小要求都不滿足對方。讓人取來琴,一連彈了一個時辰,讓尹珂過足了耳癮。|


    他們夫妻二人在府裏彈琴畫畫怡然自樂,另一邊的江灘處,傅立文卻跟柳博立站在了靜姝和文昀前麵。


    “你們想要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隻是想要認識認識傅小姐而已,傅兄不要這麽緊張嘛。”


    聽說話的語氣就知道對方有多欠揍。傅立文怎麽可能讓那群紈絝輕薄自己的妹子,心裏頭已經有了怒意,可神情還是淡淡的。


    柳博立就沒傅立文這麽淡定從容了,他一向行動力比思維快,對方才說完,,剛發出一陣讓人聽了惡心的笑聲,下一刻就直接撲街吐血了。


    柳博立如此動作迅速,連立文都沒反應過來,看到那個胖公子撲到在地上,吐出半顆牙齒的時候,他是愣住了的。


    柳博立拉了拉傅立文:“你去守著靜姝,這事兒你別出手。”


    柳博立是好意,他雖然是柳家的旁支,但是因為自身的聰慧,被柳老太爺看重,帶到了京城親自教育,還送去了國子監。若是他出事,柳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但是傅立文不一樣,就算他姨婆是方尚書的夫人,但畢竟隻是親戚,方尚書若是不肯出手相助,傅家也不能抱怨什麽。而傅子寒的官職還是太低了一些,真要說起來,肯定得吃虧。


    傅立文看了柳博立一眼,默默的退後半步將妹妹護在了身後。


    而與此同時,文昀捋袖子打算上前跟柳博立站在一塊兒。他也不想想他身高捋直了算也就在柳博立的肩膀那兒。對方一伸手,他就得一跟鬥。


    對方也不是個傻的,看到柳博立這種態度,當即就威脅說:“柳兄是要純了心趟這趟渾水了?”


    柳博立還是態度挺端正的直視對方的雙眼,回答他道:“傅大人是我的老師,他的兒女就是我的師弟師妹,你當著我的麵欺負我師妹,難不成還要讓我袖手旁觀?我家的家教,可沒這樣教過我。就不知袁大人可知你這般模樣。”


    袁大人是胖公子的爹,也是戶部左侍郎。論品級沒有方尚書高,但是家族背景深厚,又是當朝輔政大臣的學生,便是二三品的大員也得給他兩分臉麵。


    然而柳博立的態度很光棍。他爹是走武將這條線的,跟戶部沒有太大關係,而他堂爺爺柳老太爺在朝中的影響,可不是區區一個戶部左侍郎就能比擬的。這事兒真捅上去了,遭殃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但是如果他站一邊旁觀的話,那麽回去之後一定會麵對柳老太爺的怒火。孰輕孰重,便是個傻子也能分得清楚。


    第54章 虎娘狗爹熊兒子(上)


    胖子其實不是很胖, 但是他的衣品橫向拓寬了人的視線, 看上去生生比別人寬了三分之一,再加上天生的短脖子,所以隻是略有些肉的他從小就擺脫不了胖子的頭銜。


    袁公子對上傅立文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他就是看不慣傅立文成為她爹口中別人家的兒子,成天都說如果他有傅立文的一半就怎麽怎麽哦!樣了。


    袁公子的爹雖然很厲害, 但是品級不夠高,並不能讓他進入國子監讀書,隻能先入太學。而柳博立因為柳老太爺的緣故,破例被允許進入國子監。這也就罷了,誰家還能不想著走點後門, 他有門路他也上了。


    但問題就是柳博立偏偏還經常跟同窗說起傅子寒大人對他的幫助, 又說傅立文如何如何的厲害,讓他們這些權貴家的公子心裏都窩著一把火,想要掂量掂量傅立文的斤兩。


    袁公子無論學識武功都是上不了台麵的,但是他有一個優勢是其他人沒法比擬的,那就是他娘極其護短,幫親不幫理的領軍者。誰敢動她的兒子, 她能手撕了對方。|


    綜上, 袁公子就成了大家眼中最好的試金石。


    柳博立心裏明白是自己給傅家兄妹惹來了麻煩, 他懊惱不已,卻沒辦法彌補, 隻能一肩扛下袁公子所有的為難。


    傅立文什麽人啊,那就是個芝麻餡兒的主。若說最初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為何自家兄妹成了對方口中的阿諛小人, 在看了一會兒之後,事情就推斷得七七八八了。


    說對柳博立一點意見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一想到柳博立的性格,他也隻能翻個白眼認命了。


    正在這時,柳家的其他幾位公子疾步過來,站到了柳博立和袁公子的中間。


    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口做和事佬,袁公子的娘在丫頭仆婦的簇擁下也來到了這裏。


    這真沒人在背後推動?在場十個人有十一個都不會相信。但是他們想太多又能如何,現在當下眼目前最要緊的,是安撫住護崽的袁夫人!


    然而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袁夫人走過來看了他們兩眼之後,直接伸手擰上了袁小胖的耳朵!


    “你這個瓜娃子,跟你說了好多道了,少聽點人家的挑撥,你娃一天不讀書就曉得逗貓惹騷的,不長腦闊遭那些黑心眼的當槍使你未必還覺得多能幹的哇?跟你娃說哈,老娘給你找了老師了,從明天開始你從太學回來就去老師家裏,是打是罵你娘我都不得幫你求情的。”


    袁夫人是蜀地出身,最不耐說官話,在家裏也是一口巴蜀話,經常懟得那些世家夫人撫心口。


    她擰著袁小胖的耳朵,拖著他到了傅立文的麵前。


    “立文世侄啊,以後我家這個混小子就拜托你多看著點了,要是不聽話你就給姨娘打,他敢還手你跟姨娘說,姨娘肯定收拾得他娃兒服服帖帖的。”說完又笑著轉向傅靜姝,“這個就是靜姝世侄女了哇,來來來,姨娘出來得匆忙,也沒帶啥子好東西,這個鐲子你拿去戴到耍。”


    說著就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金鑲玉的鐲子,一看就是老值錢那種。


    褪下鐲子還不算,還硬給靜姝塞了一個荷包,說是見麵禮,讓她去買糖吃。


    傅靜姝一臉懵的看著哥哥,而傅立文在一愣之後就趕緊躬身道謝。


    “長者賜不敢辭。立文代妹妹謝過姨娘。”


    傅立文叫著姨娘的神態極其自然,仿佛就應該是這樣的,一點沒有才第一次見麵的羞澀靦腆。


    旁邊不說圍觀的權貴二代和柳家兄弟們,就連袁小胖都張大了嘴,指著傅立文和他娘,抖著嘴唇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指什麽指,你看看你,比人家立文還大一歲,做事一點都不穩重,從今天開始,你要多聽立文的話,愛護靜姝。要是被老娘知道你帶頭欺負靜姝,當心你的狗腿!”


    袁夫人來去如風,隻留下一地眼珠子和下巴。


    半響,傅立文輕笑出聲,朝著袁小胖微微拱手:“袁家哥哥,有禮了。”


    傅靜姝看到哥哥如此,也趕緊朝著袁小胖福了一福,把個袁小胖弄得胖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扔下句場麵話就屁滾尿流的往家跑。他得回去問問老娘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家那個護崽到毫無理智的虎娘居然對傅立文兄妹比對自己還慈祥,簡直不像他娘了都。


    打頭的袁小胖跑掉了,他那邊的權貴公子們麵麵相覷,一時之間也拿不準到底是怎麽回事,隻能跟著散去。


    這一次,所有人都把傅家兄妹擺到了正視的位置上。


    柳家兄弟沒著急的刨根問底,反正還有個柳博立在,他們可以回去問他。因此上不過片刻,熱鬧的街角就隻剩下了傅立文兄妹跟柳博立文昀四人。


    “哥哥,我們是回去還是繼續?”


    “當然是繼續了。剛才袁家姨娘不是給你了一包銀倮子嘛,走吧,去買首飾給你戴。”


    傅立文帶著妹妹去了旁邊的得月樓,這裏是專門做首飾的,不過麵向的是五等以下的官員家的女眷。正好跟靜姝的身份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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