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人啊,我們這些為官者自身謹慎踏實是很重要的, 你這些年做得相當不錯, 之前聖上還嘉許過, 你以後可還得繼續保持這樣的態度才是。”|


    董少卿自然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會再接再厲,當然, 自己能取得這些成績全靠了上峰您平時對下的指導,所以真正的功勞應該是您的!


    一通馬匹拍得他那個上峰神情愜意, 大有“你小子真會說話,這大實話說得太好了”的感覺。


    但是,上峰叫他來開小會可不是專門表揚他的,這個但是之後,董少卿大人的背脊就濡濕了幾分。


    “尊夫人出身世家,自然是眼界甚高。可董大人別忘記了,傅大人的姨父可是方大人!尊夫人的話若是傳到方夫人耳裏,這後果……”


    上峰停了停,斜眼看了額頭都是汗的董大人一眼,半響又道:“傅大人做事踏實勤勉,這次工部負責的桑田之事,傅大人可是立了大功。聽說營造局那邊對傅大人是感激涕零。你想想,這個時候你夫人的話若是傳了出去……”


    董少卿告罪一聲,掏出手巾擦了擦額頭的汗,胖臉上堆滿苦澀的笑。


    果然是個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平日裏在內宅喜愛拿腔作勢就算了,今日居然管到別人家頭上,她就不想想,袁夫人是什麽脾氣,會給她臉?方夫人是什麽出身,會咽下這口氣?


    董少卿大人在衙門裏苦不堪言,董夫人還在家裏想方設法的要去打消袁夫人的念頭。她覺得袁夫人聽不進去自己的話,那麽,就得換個方向入手。


    在園子裏站了片刻,她決定從袁小胖身上突破。


    董夫人雖然為人有點神經質,可她還是有幾分小聰明的,她並沒有親自去找袁小胖,而是招來自家庶子,讓他去接近袁小胖,打消袁小胖去傅家學習的念頭,順便找機會破話掉傅子寒的名聲。


    身在局中的她也不知道自家為何會這麽看傅子寒不順眼,但是一聽到那兩口子的名字,她就胸口悶,氣不順。這或許就是天生的氣場不和。


    董家的庶子沒在太學,但是董家的嫡子在。可這事兒不能嫡子出麵去攛掇袁小胖,隻能提供機會給庶子弟弟,套路了單根筋的袁小胖同學。


    本來就對那天娘沒站在自己這邊感到十分生氣的小胖子在受到攛掇之後,第一天去傅家就逃掉了。逃掉了不說,還跑去約架傅立文!


    小胖子被他娘寵得有點天真單蠢,加上聽了董家庶子的話,覺得傅立文是鄉下來的,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術,恐怕對方隻會個書而已。


    莫名其妙就被人指著鼻頭約架的傅立文眨巴了眼睛,笑著應下。


    他沒啥太重的得失心,君子六藝學過,但真不精。其中大部分都還是他爹教導的,都沒在學堂裏正兒八經上過課,跟袁小胖比一比也好,自己知道什麽地方欠缺了薄弱了,才好有的放矢。


    對於立文的這種心態,文、柳兩位老爺子都是讚賞的,而傅子寒更是拍手歡迎,甚至覺得自家兒子這兩年過於順風順水了,若是能敗,對他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人的成長總是在挫折中進行的。


    當袁家兩口子知道了兒子的小動作之後,袁夫人差點拿家法去問候小胖子。若不是袁大人一把把她抱起來轉了個圈,估計小胖子的耳朵要疼兩天。|


    “這件事夫人就不用太操心了。咱們兒子在傅立文手裏吃點虧總比他被其他人算計去的好。”


    袁夫人哼笑:“當我不知道小胖是受了人家挑唆哇,跟你說袁大胖,要不是這事傅大人第一時間就讓他夫人跟我通了話的,我非摁死董家那個小崽子不可。老娘的兒子啥時候成那蠢婦手裏的刀了?”


    “夫人莫急,這事兒為夫也不會咽下這口氣的。不管小胖跟傅家小子的比試結果如何,他董少卿的兒子也得給我走一遭。為夫可要看看,他董家教出來的大少爺是怎樣一個天驕!”


    袁夫人是一言不合就動手,袁大人是玩不死你我跟你姓。兩人一文一武所向披靡,這十來年京城裏敢如此正大光明招惹他們兩口子的,董少卿的夫人還是第一個。


    “哼,怕不是老娘不發威就當我是病貓子了。等著瞧,我要看她董夫人如何在世家夫人的圈子裏混下切。不用我出手,自然有人玩死她!”


    說是這麽說,可自家兒子輸太多也丟人啊。反正比試在十天後,這十天的時間,小胖子就辛苦點吧!


    看著夫人眼中閃著的精光,袁家的侍婢們齊刷刷的為她家公子掬一把淚。


    袁家在給袁小胖開小灶,傅家這邊也不例外。


    “為父射、禦之術不及你柳伯父,這兩日.你可多跟著你柳伯父去城外校場練一練。書和數你自小就學得不錯,這兩項也是你的優勢。所以除去校場之外,你需得跟著宋嬤嬤學禮,晚飯後隨為父習樂。”


    宋嬤嬤雖然是女子之身,但她身為宮中女官,也曾在禮部學習過一段時間,各種禮節於她皆不是問題。加上還有兩老在旁邊指點,若是這樣都調.教不出傅立文,那麽立文也就不用學其他的了。


    在樂這方麵,比傅子寒技藝高超的肯定有,但那些多是吃這碗飯的專業人士,在士子中,能比得上傅子寒的還真是鳳毛麟角。並且當初在同縣的時候,傅子寒就有意教導傅立文這方麵的東西,練了這麽兩三年,要說如何驚豔肯定不行,要說挑出大錯來,還真無處可挑。


    傅立文在學的同時,柳博立和文昀也得跟著學。


    文昀還好點,他畢竟年紀小,加上他爹也是文人出身,多少有過一點基礎。可柳博立就不同了,他爹是將軍,能把禮節那一□□溜都是難得的厲害,樂這東西對他來說就是十竅通了九竅,身為他長子的柳博立也差不多。


    於是這幾日,京郊小校場裏麵,隨時能見到四五個少年在學習禦射,從初時的慘不忍睹到現在的勉強可以入目,花了七八天的時間。


    那一日,豔陽高照,連知了都沒力氣鳴唱,國子監的校場上兩邊坐滿了身著國子監校服的學生,連祭酒司業監丞都讓人擺了座椅打了傘,更別說五經博士跟一幹助教學正等人了。


    |


    當事者的雙親也都到場圍觀。


    袁大人兩口子跟柳家是老熟人,先打了招呼,正待轉頭跟傅子寒好好見個禮,謙讓幾句的時候,發現事情似乎鬧大了些。


    “這……袁大人不必請諸位大人前來吧?”傅子寒再膽兒大也覺得背脊有些毛毛汗,“這不過是兩個孩子鬧著玩的……”


    “傅大人,若是本官說不是本官做的,你可信我?”


    袁大胖也心裏苦啊,他看著六部到了五部,甚至三公之一的太傅都跟柳老太爺攜手走了進來,這嗓子眼兒頓覺燥得火.辣辣的。


    兩個傻爹互視一眼,同時把目光投到了董少卿大人的頭上。


    然,董文中少卿大人心裏更苦!他還沒地兒叫冤去,因為連他自個兒都覺得這一出是自家那個不省心的婆娘弄出來的。


    他心裏暗罵夫人實在太蠢,可臉上還得硬擺出一片平靜,以示事情跟他無關。


    傅子寒溫和笑笑不說話,袁大人嗬嗬兩聲又開始捋起了他的短須。


    “今日我等不請自來,祭酒大人可不要怪罪啊。”


    到底這裏是國子監的地盤,便是太傅前來,也得跟祭酒意思意思一句。


    祭酒等人忙不迭的起身行禮,不敢占著座椅了,起身避到一旁,請了太傅和柳老太爺上座,之後眾人便依據品階一一坐下。


    熊孩子袁小胖站在那裏,兩股顫顫,幾欲軟倒在地,倒是站他旁邊的傅立文一把拖住他的胳膊。


    “撐住了你,要是你敢坐下去,回家你娘肯定打得你隻能趴著。”


    袁小胖眼中含淚的看著傅立文,心道,不知道現在叫聲哥哥還來得及不!他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輸得很了,怕是他娘明年就能給他生個弟弟出來!


    “看你這熊樣兒,不就是比個試嘛,輸了又咋樣,明年拍馬再來就是!”文昀一身騎裝,頭發絲兒上都洋溢著一股躍躍欲試的激動。


    好嘛,除了軟蛋熊孩子之外,他們這邊多了個人來瘋!


    第57章 老父親的眼裏


    都是學子, 書這一科考得非常簡單, 就是一篇規定題目的策論。


    這題目雖然有點深度,卻沒有超綱,所以傅立文提筆就來, 而袁小胖也抽抽搭搭的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


    |


    第二場比的是數,也就是古代數學。感謝傅子寒, 他雖然是個學哲學的文科生,但是高中數學還是學完了的,連高數也學過應考的一部分,教導傅立文足夠了。可以說除了專業的數科助教,基本上沒有人能比得過他。


    第二場比試完, 第一場的成績就出來了。


    |


    沒有唱榜, 直接貼到了旁邊的木欄上,連同文章一起供師生們查閱。


    在助教們趕著批閱第二科的同時,傅立文他們走到了校場邊上,騎上了馬。


    禦本是禦車,這十日裏傅立文等人也係統的學過了,但是因為場地的原因, 所以禦車變成了禦馬, 需要他們騎著馬繞場一周。


    這一周裏麵得完成附加的題目, 比如不下馬取得地上矮幾上放著的木盒,比如在騎行的過程中射中十米外的靶子。


    沒錯。這一場直接就把禦射都給考校了。


    一圈馬跑下來, 幾人哭幾人笑。特別是小胖,差點連馬都下不下來了。


    這邊能完成全部附加任務的, 除了柳博立跟傅立文外,還有國子監的兩位同學。他們是主動提出請求,要跟傅立文他們一起參加考校的。


    國子監的司業原本有點不太樂意,可祭酒大人一口答應下來,加上旁邊監丞的勸說,他也就默默的同意了。但是他心裏可是想好了,若是這幾人勝過傅立文還好,若是敗於對方之手,可別怪他老人家心黑!


    禮這一科的考校,是禮部侍郎親自出的題,讓做一篇求雨的祭詞。


    別小看了這一篇祭詞,要文章華麗,還要大氣恢宏,還得真心誠意的祭拜天地。並且做完祭詞之後,還有整套的祭祀步驟也要他們親自進行。


    這種是小祭,不需要特別準備,隻需焚香淨衣便可。所以在禮部侍郎出題之後,給了他們一個時辰的準備時間。其他人則轉到了書堂內院,品茗聊天。


    “老爺,咱家兒子的表現還可以哈,回去你莫責難他,看他小臉都嚇白了。”


    說實在的,袁夫人都沒想到自家兒子雖然是個一根筋的棒槌,但該學的也都學會了,說不上精通熟稔,但是已經超出她預期,比起國子監那幾位驕子也不差多少。


    “夫人說得是。”袁大人也是個溺愛孩子的老父親,“不過夫人說讓咱兒子去求教傅大人,這事兒是不是還需要再考慮考慮?”


    “還考慮個啥子,老爺你未必會以為我要害了乖兒嗎?你是不知道傅子寒的能耐,但是我曾經見識過他跟他兄長的風姿,就算這十幾年不出聲不出氣的,未必當年學的都搞忘了嗦。還有哈,這事兒我都沒跟人說過,你聽著就行了,別說出去。”


    袁夫人左右瞧了瞧,湊近自家老爺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兩句。袁大人眼睛睜大了兩分,強忍著沒有回望,然而他袖子裏麵捏著的拳頭都在發顫了。


    “穩到穩到,這事兒別說出去了,我也是無意中知道的。”


    袁大人強忍激動點點頭,不著痕跡的側身看了眼落在後麵的傅子寒夫妻,眼角都紅了。


    祭祀之禮也會需要樂器跟詩文祭詞的配合。所以這一次考校就在於琴和禮的相輔相成上。


    傅立文算是延續了他爹傅子寒一貫的氣運,這出的題目都是他近些日子特別加訓過的。如非他自己能很肯定的知道這其中沒有任何“手段”,都得懷疑是不是他爹買通了諸位出題的大人。


    別說傅立文,連傅子寒都是心裏發虛。他之前就有種感覺,打穿到這裏醒過來之後,運氣簡直爆表,卻又在某種刻度之內,讓他能順風順水的走下去,又不至於高調到讓人忌憚。


    再看看這一次兒子跟袁公子的切磋,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出的題目每一分每一毫都是緊著他給傅立文定的計劃來的。


    難道說是老師托的關係?他狐疑的掃視了前方諸位高官顯貴,又覺得沒太大可能。


    老師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若說隻是讓人幫忙提點一下是可能的,但是要做到這樣的程度,你想都別想。


    “老爺,你怎麽了?”


    興致勃勃的等待立文出場的尹珂看到身邊人微微蹙起的眉頭,有點不安的扯了扯他的衣袖,以為是自己給他丟臉人,讓他不悅了。


    “沒事兒,我就是想到點兒事。”安撫了尹珂一句,傅立文看了看袁夫人身邊有空位,讓她過去給袁夫人問個好,順便就在那邊就坐。


    “放心吧,眾目睽睽之下,袁夫人不會對你如何。加之等會兒我也得去上峰那邊,你一個人呆著我不放心。”


    尹珂“嗯”了一聲,努力的撐起膽子往袁夫人跟前過去。


    還沒等她開口呢,袁夫人就一把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早就想找你說話了,可傅大人把你當寶貝似的看得緊,姐姐都不太好意思去打攪你們。”瞧見因為自己的話而紅了臉蛋的尹珂,袁夫人難得的很體諒對方的說起了官話,“他們大男人有自家的話題,你要是不嫌棄,就跟姐姐說說話吧。”


    袁夫人的和善讓尹珂鬆了口氣,雖然她並不知道要跟袁夫人說些什麽,但是夫君說了,自己不懂的不需要插嘴,隻要微笑著靜靜的聽就好了,若是別人問的話,知道的就回應一句,不知道的就笑著搖頭,一般人看到她的態度,也不會再三追問,因為那樣會很失禮。


    袁夫人大約也是心裏門兒清,找的話題都不是難以接話的那種,準確來說,她幾乎可以說是在順著尹珂的表情說話的。


    跟尹珂聊了多會兒,袁夫人都有種自己在操著老媽子心的感覺了。這傻姑娘的臉色一點不加掩飾,太好看懂了,明白不明白的,隻消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宋嬤嬤估摸著也是發現了這點,偶爾會在她們聊天的時候插上一句,恰到好處,既不失禮又能及時提點尹珂,讓她勉強能跟上話題的進度。


    立文跟袁小胖等人的準備工作並沒有耽擱太長的時間。日頭微微偏西的時候,他們一行數人穿著白色的祭服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因著他們年紀還不夠及冠,所以除了國子監其他兩位已經及冠的學生穿著祭祀禮服頭戴玉冠之外,其他少年公子都隻著禮服,將頭發束於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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