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的經書,小公主想要知道寫的什麽?”


    “嗯,母親說我可以學著識字了,我也要讀書,跟哥哥一樣。”


    傅子寒微微笑,正苦惱怎麽入手呢,小助攻就自動送上門了。


    傅子寒拿起大皇子抄寫的經文看了之後,點頭。


    “大殿下這手字寫得真好,看得出下了一番苦工。”


    再看二皇子的,明顯就要飄一些,但是也不能說不好。傅子寒給指出了幾處用力不當的地方,讓他多照著名帖臨摹。至於五皇子,字隻能說能見人,還沒有一點自己的風格。當然,他年紀小,還在從描紅到臨摹的過渡中,也不能強求太多了。


    看著三位皇子寫完經文之後,傅子寒讓小內侍將書案收拾幹淨,又搬來一張放置在他跟小公主麵前。


    “剛才在前殿,聖人說五皇子你是因為寫詩作對不如二皇子,被嫌棄了一兩句就生氣?”


    “二哥說我寫的狗屁不通,我看他才是!”


    立文扯了扯五皇子的衣袖,對著他輕輕搖頭。知道自己又失言,五皇子鼓著包子臉坐下,還是氣呼呼的模樣。


    “可是下官剛才看了五皇子做的,實在是不太好,二皇子說的也不完全錯。”傅子寒對寫詩作對不拿手歸不拿手,可品鑒的功力還是有的,“在很多對仗用詞,乃至韻腳上,五皇子還欠缺得很。今日不如就讓下官給五皇子講講聲律對仗如何?”


    傅子寒給他們講聲律,自然是照著他前世學過的《聲律啟蒙》這本書來的。他雖天資不咋樣,但該背的一本沒少背。這種啟蒙國學書他不說倒背如流,卻也輕易不能忘卻。


    《聲律啟蒙》的作者是清朝車萬育。全書分為上下兩卷,原是訓練兒童應對,掌握聲韻格律的啟蒙讀物。按韻分編,包羅天文、地理、花木、鳥獸、人物、器物等的虛實應對。從單字對到雙字對,三字對、五字對、七字對到十一字對,聲韻協調,琅琅上口,從中得到語音、詞匯、修辭的訓練。從單字到多字的層層屬對,讀起來,如唱歌般。較之其它全用三言、四言句式更見韻味。(引自度娘)


    對大皇子二皇子來說,這個《聲律啟蒙》顯得有些雞肋,但是對五皇子以下的小豆丁們來說,這書正正好。讀起來朗朗上口,又便於記憶,還能當識字書用,可謂一舉數得。


    傅子寒隨手寫下兩篇,從“雲對風”到“須憑詩酒養踈慵”為止,正好第一卷 的前兩篇,也就是前兩個韻腳:東和冬。


    給皇子公主們啟蒙的都是大學士,他們或許是進入了一個誤區,總想將自己最擅長的方麵教授給皇子公主們,但卻疏忽了他們的貴人學生身份再尊貴也是小孩子,對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同普通孩子一樣會頭痛會厭惡。


    傅子寒有給孩子們上國學課的經驗,拿來用的都是迎合了孩子們的口味的,朗朗上口的啟蒙書。現在麵對小團子一樣的皇子公主,他依然遊刃有餘。


    傅立文學詩文對子的時候,已經到縣學去了,他父親拿出來的這個《聲律啟蒙》他也是第一次係統的接觸。倒是靜姝反倒學的還要多一些,但也是傅子寒教授彈琴的時候,偶爾教了一些。用唱的方式教授,也是一種很新穎的教學方式了。


    “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


    小公主的聲音奶聲奶氣的,跟著傅子寒念的時候特別好聽。連大皇子二皇子都忍不住坐了過來,伸著腦袋看傅子寒寫下的字。


    這個時候立文突然抬頭,看到門口那一列小腦袋,莫名想笑。


    被他動作嚇了一跳的小公主下意識的抱住傅子寒的胳膊,也朝門口看去。


    “你們怎麽都跑過來了?”


    大皇子很有長兄的威嚴,眉頭一皺,頓時讓那幾個小家夥心裏害怕,可又不想離開,畢竟他們也聽到七妹妹的聲音,很好聽!詩文也很好聽!


    幾個小皇子小公主還不知道那不是詩文,但是聽上去跟念詩似的,特別有味道。


    幾個小公主看到小妹妹坐在傅子寒身邊朝她們笑,於是也拎起裙擺蹬蹬蹬的跑了進來,圍著傅子寒的書案坐下。皇子們則無奈的後退了一步。


    傅立文聰明,在他爹寫的時候,就默默的背了下來,這會兒已經抄了三份出來,分別放到三位皇子的書案上,這樣一來,看不看傅子寒麵前的原稿都無所謂。


    見到姐姐妹妹們跑了進去,小皇子也忍不住了,跟著進來,但是很規矩的各自選了位兄長的身邊坐下。


    教一個也是教,放一群也是放。傅子寒倒沒有計較,當然也由不得他計較。


    學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連小公主都能把這兩個韻腳的對仗背下來之後,傅子寒才帶著兒子出宮,順便也把五皇子給帶了出去。


    現在皇後倒沒有之前那麽防備傅家父子了,加之她怕是早就知道聖人的打算,所以這次出宮隻讓一個小內侍陪著,其餘伺候的宮女和嬤嬤會跟著五皇子的行禮一起去別莊。


    等到出了宮門上了車,傅立文眼疾手快的扯開堆放在角落的墊子,露出一張圓乎乎的小臉。


    “小公主?”這下子好玩了!


    “傅大人,我也要去,為什麽五哥可以去我不能去,我要去嘛要去嘛。”


    小公主牛起來也是一般人拉不住的。五皇子對這個小妹妹也是心有餘悸,打不得罵不得又頭痛她的十萬個為什麽,隻恨不能有多遠滾多遠,哪裏還願意幫她說項。


    沒讓傅子寒頭痛太久,不見了小公主可是大事兒,負責照顧她的宮仆們已經殺到了宮門口,看到傅子寒的馬車後,齊刷刷的上前圍了個牢實。


    緊跟其後過來的是聖人,在看到躲在傅子寒懷裏不肯下車的小公主後,聖人氣得心塞。


    小公主能深受聖人寵愛也是很有一手的,她在看到聖人之後,伸出小胖胳膊要抱抱,過去就窩在聖人的懷裏,頭一陣亂拱,嘴裏嚷嚷著也要出宮去跟著傅先生讀書。


    “傅先生教的那些可好聽了,比父親要兒讀的好聽多了。兒都背下來了,背給父親聽好不好?”


    不等聖人同意,她就啪啦啪啦的背了一通。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聲音,還帶著濃濃的奶味,可正因為如此,這聲律啟蒙由她讀來更覺美妙。


    教授孩子對仗的訓誡不是沒有,但是像小公主背誦的這樣工整又極有韻味的卻不多見。


    宮門口除了聖人之外,還有皇城中位高權重的老臣們。因此小公主背誦的這些也被他們聽了個仔細。


    “這是傅先生教授的?”聖人看了傅子寒父子一眼,轉頭看向懷中的小甜心。


    他知道傅子寒在偏殿教了幾個孩子讀了一個時辰的書,但是沒想到教的是這樣的文章,一時之間也有了興趣。但終歸地點不合適,也不能追問太多,隻能強行抱了女兒回去,打算找個時間把傅子寒拉來好好訓誡一番。


    有如此好的文章居然從沒聽他教導過學生,這是什麽意思?留著給立文開小灶?


    等聖人帶著小公主離開之後,太傅頂著一張笑得滿是褶子的老臉走了過來。


    “傅大人若是不嫌老夫年邁,可否予杯茶水?”


    好嘛,這是明擺著要跟他回去好好說道的節奏了。


    允了太傅,跟著過來的幾位大人自顧自的牽了馬,二話不說的跟上,很一副不請自來的匪氣。


    第100章 有關國臉


    四門傅大人的書舍又被不請自來的高官坐滿了。


    早先學役還會心驚膽戰, 現在都習慣成自然了。


    來了大佬就先上一杯清茶, 再把傅家小姐著人送來的茶點擺上,基本這裏就沒他們什麽事兒了。


    太傅是衝著《聲律啟蒙》來的,而其他大人是湊熱鬧順便好奇小公主背誦的是什麽而來。


    這個《聲律啟蒙》傅子寒早就在著手回憶並記錄下來, 所以太傅他們一坐下,傅立文就從父親的書龕裏取出了還未裝訂的原稿, 遞到太傅麵前的書案上。


    四門兩位大佬裏文先生是知道一些,但是他太忙,而總結對仗這東西對他來說一點沒有吸引力,他也放手讓傅子寒去做,真出了成績, 傅子寒憑借這本書打響自己的名氣, 這才是文先生想要看到的結果。


    而柳老太爺本身跟傅子寒就不是關係很親近的那種,加上柳大將軍給柳博立強求來了傅靜姝這門親事,讓柳老太爺在麵對傅子寒的時候也有點淡淡的尷尬。


    但是太傅等朝廷大員來了,哪怕是私人拜訪,隻要在四門裏麽,兩老就不得不出麵陪著應酬一下。


    太傅快速看了幾篇, 將之遞給祭酒大人, 還有禮部尚書等文臣。


    方大人在看到名字之時愣了片刻, 突然想起靜姝曾經給他夫人吟唱過的一隻曲子,當時好像就說是從這個什麽聲律中取的唱詞, 他聽過一段,覺得還行但也沒驚為天人的感覺。


    “這些都是很基礎的東西嘛。”


    “不錯, 很基礎,但是你之前怎麽就沒想過將之歸攏起來形成文書?”太傅白了禮部侍郎一眼,當他聽不出來這老東西言語裏的酸氣?


    傅子寒老神在在的陪坐在一旁,聽著大佬們說話,心裏可穩當了。開玩笑,這本書經過百年的錘煉,無數文人都推崇,就算有點瑕疵也是瑕不掩瑜。更何況他這次隻按照車萬育版本,寫了三十個韻腳,據說最完整的有一百三十多個韻腳呢。剩下的那些足夠沒事兒幹的文人們去琢磨了。不能他一個人把肉吃幹淨還帶連湯都不剩一口吧。


    “聖人想要在四門之外另開一地,讓皇子們入住讀書,這事兒你可知道?”


    看太傅和柳老太爺都把心思放到了書冊上,文先生拉著傅子寒走到廊下,對坐而談。


    “知道,今日聖人召子寒進宮就是為了此事,還說,讓立文給大皇子當伴讀。”


    這事兒估摸著文老先生已經提前知道了,也沒露出意外的表情,隻捋著長須點頭,眉宇間微微帶愁。


    “這事不太好辦啊。”


    文老先生對立文去給大皇子伴讀這事兒沒多少想法,雖說大宴朝本身沒有伴讀的規矩,但是聖人想要找幾個孩子陪著皇子們讀書,這也是件好事,況且去伴讀的孩子家裏都是有一定實力的,也不見得就會被個皇子欺壓。


    讓文老先生躊躇的是,四門本是屬於國子監下屬的一個學習機構,照品階來說,還要低於太學,而大宴朝上代和上上代就沒有開設四門學堂。


    但是現在的四門不管是從學堂環境還是師資配比,亦或是就讀的學生身份,都不是太學能壓得住的了。若非國子監的學生背後站的是一品二品的大佬,外加祭酒也在那裏辦公,恐怕那些學生也很願意轉入四門就讀。


    之前楊嗣跟楚公子被發配來四門的時候,太學跟國子監的人還諸多嘲笑,可後來發現楊嗣已經今非昔比,不說有多長進,但人家至少不再去隨意欺壓良民,還願意到軍營裏奔個出身,就這點,比很多在學堂混日子的可好多了。


    而楚公子的變化也是清晰可見的。聖人還沒解除他的禁令,從過年到現在,也就隻有上次那一天假,但是楚公子在四門的表現早就被四門的學子給傳了出去,可以說,現在在那些二代三代們眼裏,楚公子哪裏是被發配的啊,完全是被聖人特意給保護起來的。


    這一想法上的變化,怕是連聖人自己都沒想到。


    他們還在這邊討論呢,學役急衝衝上門來報。


    “你說他們在校場對陣?”


    “是。柳將軍讓小的來請兩位山長。”


    學役的額頭也全是汗珠子,快滑落到眼睛處也不敢抬袖擦一擦。


    “走,咱們一起去看看。”


    這事兒可大可小,畢竟是南越國王子挑戰四門排名第一的衛公子,要是輸了,嗬嗬……


    一行人來到武校場邊上的涼亭站定,涼亭所在的土坡下麵就是練武場,也是現在的對陣之處。


    關於如何比試這個問題,來的路上,報信的學役已經將他所知道的東西全數倒了出來,但是具體細節方麵,他畢竟不太懂,所以說得模棱兩可,讓急性子的吏部尚書差點氣得開罵。


    還未等坐定,就看到場上各自衝出來一個年輕學子,穿著騎射服,服飾的顏色表明了對方的身份。


    甲班是天青色的學子服色,乙班是水藍色,丙班是土褐色,丁班人最少是暗紅色。除開這四種之外,來此求學的屬國的學子,則是白色鑲邊,憑借衣服上的鑲邊顏色來判斷對方是哪個屬國的。


    跟甲班學生對陣的穿著白色鑲紅色,很顯然是琉球國的學生。


    “不是說是南越的王子提出比試麽,怎麽多了個琉球國?”


    “現在已經不隻是南越的學生跟咱們四門的學生之間比試了,其他屬國都加了進來,站在南越那邊。卑職也沒辦法勸阻。”


    不但沒辦法,他也不可能勸阻,這是關係到國威的事情,若是失敗,本國大丟顏麵是肯定的,若是贏了,也是在小國跟前立個威。畢竟這隻是四門的學生在比試,上麵還有太學,還有國子監呢。


    其實這裏麵也有個被大家忽略甚至無視掉的bug。


    誰說四門的學子就一定比太學和國子監的差?他們分檔次就讀,是因為家中長輩的官銜品階不夠,並不代表他們的學識就比這兩個地方的差。但是不知為何,大家總是潛意識的將太學和國子監捧得高高的,就好像這兩個地方的學生是全國最頂尖的那一小撮。


    以前傅子寒還有想法扭轉大家的概念,後來發現這裏麵其實是有名堂的,之後他也就放任不管了,反正最後都是要看科舉的結果,就跟後世看大學升學率一樣。你說再多都是個p,當成績擺在你麵前的時候,才是真正講道理的時候。


    傅子寒沒有教過甲班的學生,目前出列跟屬國的學生單挑的那個年輕人看得出馬上功夫不錯,一手長槍也有模有樣。


    “這是常家的孩子。他爹是西北邊關的守關將領,祖父和叔伯都犧牲在戰場上,他兄長目前也在西北,留下他跟著他祖母和母親還有一對年幼的弟妹在京城生活。”


    方大人不知何時站到了傅子寒身邊,跟他講起了這個小夥子的身世。看得出方大人對常家這位很是關心。


    想想也能明白,方大人祖籍在西北,當年若非邊關戰事讓他家破人亡,也不會流落中原,雖然得到傅家諸多幫助,其心卻是一直想要回到西北。


    琉球國的那個學生其實用錯了戰術。若是他直接找常偉肉搏或者對劍什麽的,或許勝算還要高一些。可他選擇了馬上功夫,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常偉的馬術雖然在四門不算頂尖,但加上馬上搏擊之術,他自稱第二,還真沒兩個人敢說自己是第一的。


    不出意料,三招之後對方落敗跌下馬。常偉沒有趁勝追擊,反而策馬後退,顯示出了足夠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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