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現在別看偏安一隅,但是一直沒有死心過想要重振家族的野望。


    當年他們扳倒了傅家,卻沒能成功笑到最後。但是這一次,陳家的人卻想要另辟蹊徑,借助柳家來達到目的。


    於是跟柳夫人同時進京的,還有陳家的三位小姐。


    在風起雲湧的背後,國丈家卻是一片讓人瀕臨崩潰的死寂。


    秦氏沒能護住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心裏的恨意簡直滔天蹈海,她將這一切都怪罪到了大女兒的身上,覺得是她在嫉妒二女兒,才讓老太太毫不留情的將嬌嬌強行送去皇恩寺。


    被母親痛恨,被妹妹嫉妒,這一切對苒苒來說都不是問題,她早已習慣了母親的偏心,也早就對姐妹情深死心。最近她迷上了新出的畫本,寫的畫的都是自古以來記載在冊的巾幗英雄們。


    苒苒很早就定了親,但是一直到及笄,男方都沒有來走完流程。祖母安慰她什麽男方那邊在專心備考,說什麽要憑借自己的能力給她掙個誥命。苒苒一個字都不信。她從未告訴任何人,她曾親眼看到自己未來的夫婿跟親妹在後院私會。


    照說她應該很憤怒,很崩潰,就算想要殺了對方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但是連她自己都很驚訝,她一點都不生氣,甚至還有些想笑。


    在聽到祖母說陳家出名的三位才女要進京的消息後,苒苒也就微笑著彈了會兒琴,再無其他的表現。


    她曾跟靜姝在袁府的花會上見過一麵,兩人沒有深交,但是她對傅靜姝的感覺很好,直覺對方應該跟自己很有共同語言,但是可惜了,兩家長輩沒有交好,反而有些不虞,再加上妹子這神來一筆,她想要跟靜姝成為閨蜜這輩子都不太可能。


    但是不管怎麽樣,在彈完琴之後,苒苒親筆寫了一封信,讓心腹丫頭送去傅家,直接交到傅靜姝的手上。


    這邊才剛回家,都還沒來得及坐下,就收到苒苒的一封信,傅靜姝猶豫了片刻,還是當著柳夫人的麵,將信展開。


    “陳家三位小姐?”傅靜姝對這個家族完全不了解,也不太懂為何苒苒急衝衝的給自己送來這麽一封信。


    倒是柳夫人在聽到傅靜姝的話之後,嗤笑一聲:“陳家還真是死性不改。這是想要趁我得罪了國丈家,給他家姑娘搶一份便宜呢。”


    “夫人,我不太懂。”傅靜姝沒在柳夫人跟前不懂裝懂,她到底不是根深蒂固的世家小姐,很多彎彎繞繞別說她了,就是當事人傅子寒都弄不明白,更不可能去指望完全是商人女出身的尹珂。


    “這個陳家,跟你們傅家也有點關係。當年你大伯的未婚妻就是陳家的小姐。但是後來陳家二小姐傍上了高枝,做出了一件蠢事,讓傅家遭受覆滅,自己也沒有討到好。”柳夫人三言兩句就將當年的事情一語帶過,“這陳家的三位小姐,應該就是陳老爺的填房那一脈的孫女,年紀跟你差不多大,老三要小一些,今年才十歲,不過據說是陳家三位小姐裏麵才名最盛的一位。”


    柳夫人慢條斯理的喝了一碗藥膳,在淼淼的照顧下,斜靠著睡榻跟傅靜姝說話。


    “她們三來京城怕是衝著明年給皇子選妃而來的。總不能到時候才現抱佛腳,所以提前了這麽早進京,就是想要給自家的姑娘造勢。”


    傅靜姝這才知道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到了該說親的年紀,雖然三皇子的年紀要小一歲,但是現在相看好,等大皇子的親事定下,他也就到年紀了。


    可問題是,陳家三小姐的年紀比五皇子大比三皇子小,正好處在中間很尷尬的階段,這次過來恐怕除了皇子們,還想要趁機擇個世家顯貴的才俊當女婿吧。


    “很有可能陳家也瞄準了你哥哥立文。”柳夫人突然投下一個□□,讓傅靜姝差點沒回過神來。


    “不,不太可能吧?”傅靜姝結結巴巴道,“您說陳家當年陷害了傅家,我爹難道還能同意讓我哥娶陳家的女子為妻?”


    “這世上沒有永恒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利益交換而已。”柳夫人神色有點倦倦的,“陳家當年害了傅家,但是這中間很曲折,最要命的是他家的大小姐跟傅家關係不一般,所以陳家完全可以借此以贖罪的名義請求你父親同意兩家化幹戈為玉帛,而這樣的利益交換,最方便妥當的,就是姻親關聯了。”


    傅靜姝不自覺的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陽穴,感覺好複雜,好費神,簡直玩不轉的樣子。


    柳夫人不知道傅靜姝的小動作,然而她卻能想象得出傅子寒教養出的女孩子根本就不是宅鬥的料,哪怕有孔夫人教導,這根子上就弱了不止一點半點。


    第115章 有點心虛


    不管京城裏的夫人小姐們怎麽想, 柳夫人來了, 陳家的小姐們也來了。


    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話,國丈家率先對陳家釋放出了善意。


    柳夫人知道後,隻嗤笑了聲, 淡淡的說了句:國丈這些年已經被眼前的繁花迷了眼。


    陳家是好相與的?這個家族跟打不死的小強似的,不值得費盡心力去踩, 卻又時不時的讓人膈應一把,總之連聖人和陳渝都還沒想好到底要怎麽處理他們的時候,這家人又開始蹦躂了。


    跟柳夫人的表情不同,陳渝知道陳家人到京城之後,整個人都變得陰鬱了幾分。


    “為什麽他們總是學不乖呢?難道一定要我出手將他們都掐死才肯罷休?”頭痛折磨得渝夫人情緒很不好, 若是此刻有外人看到她, 絕不會認為這個女人是善良的,淡然而美好的。


    “何依舒那裏情況如何了?”


    若何跪坐在陳渝身邊,幫她揉捏肩膀,聞言道:“柳夫人那邊有人看著的,她這次過來似乎是真的隻為了治病,大喬那兒傳來的消息說她每日連門都不想出, 其他人的拜訪也都推了, 隻每三日靜姝小姐過去能見到人。”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 陳渝的口氣放緩了幾分:“倒是沒想到她居然對靜姝還不錯。”


    “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道她怎麽想的呢。不過說到底, 子寒少爺跟她之間本來沒有勾扯,若非那藥, 實際上兩人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什麽幹係的。何依舒那人的城府又深,會著了二小姐的道,怕是連她自己都沒想過。”


    “你才是傻。當真以為她不知道?若是不知道,我那好妹妹的藥下去,她早就死了,還能像現在這樣舒舒服服的過日子?這毒到底是不是老二下的還兩說呢。”


    若何蹙眉:“總不能是她自己下的吧?當年弄到這藥可非了婢不少功夫,若不是二小姐下的,她哪裏來的這個藥?”


    這也是陳渝想不明白的地方。


    當年弄到這個秘藥本來就是給她那個繼妹下的套,但是沒想到中招的是柳夫人,她們還以為當年陳渝那繼妹的藥沒派上用場呢。可若是真的,這下毒的人功夫真高,能讓柳夫人傷了眼睛卻與性命無礙,還能讓人看不出所以然來,怕是連若何都做不到這麽完美。難道當年除了她們幾人之外,還有其他人在暗中窺視?


    這也不是不可能,那場奪嫡之戰雖然沒有以往曆史上的那麽驚心動魄,但是自古涉及到爭奪皇位的曆史,就沒有一樁是能夠不見血的。


    傅家以人命終止了這場還沒蔓延開就被迫終止的奪嫡大戰,雖然笑到最後的是聖人,可是當年在先帝眼中,聖人根本一點地位權重都沒有,若不是先帝看好的幾個兒子因為涉及到傅家的事情全數折了進去,也輪不到聖人上位。


    “若何,我總覺得傅家的覆滅沒有這麽簡單。”這個念頭纏繞在陳渝的心裏十幾年了,但是她無論怎麽推算,都得不出不同的答案。


    “還有子寒的記憶缺失也是奇怪,怎麽就偏偏少了這一段的記憶?感覺上就像是有人故意做出來的表象。”


    “但是婢也親自看過,還有那位也看過,確認子寒少爺是真的不知道。”


    陳渝揮揮手讓若何停下,她撐著頭起身,來到花園邊坐下。


    “我知道子寒沒有問題,我也沒有懷疑他。我隻是覺得,恐怕子寒的失憶也是人為造成的,而且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一點。”


    “那……”若何不解,真要是背後那人有這麽多的算計,這十幾年來的風平浪靜算什麽事兒?


    “傻丫頭,若真是有人在背後操控,所圖隻怕不小,所以你覺得這十年風平浪靜,或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早就風起雲湧了。而且你不覺得嗎?陳家的人進京之後,這京城的局麵,跟十幾年前何其相似!”


    若何這會兒才警醒過來。不錯,當年所有的事件親曆者都回到了京城,而他們的下一代也成長到當年那幾人的年紀了,事情的節點或許就在這裏,當所有人就位之後,再一次上演當年被戛然而止的那場大戲的後半場。


    傅子寒將自己關在新莊足有小半月沒出來跟人見麵。他最近很忙,忙著編纂那本《聲律啟蒙》,還有他默寫出來的《三字經》、《千字文》等等。


    其實本朝也有《三字經》跟《千字文》,但是大宴雖然不禁止從平民中選拔人才,到底平民接觸的書冊還是少了些。


    在城鎮中,孩子們啟蒙多用的《三字經》和《百家姓》,《千字文》都是讀完前兩本之後,夫子覺得你是個讀書的料,才會讓你繼續學習。所以三、百、千的普及率並不算高。


    還有些家族族學,他們連三字經都不學,一來就是百家姓,而後就開始正常的讀書。所以別看著他們似乎讀的書很高大上,但實際這部分的孩子是被揠苗助長了的,讀到蒙學的階段就相當的痛苦,成材率不高,隻是優秀率稍微強一點。


    傅子寒關門閉戶埋頭默書的根本緣由是他已經察覺到“京城居,大不易”了,這家夥想要找機會跑路。


    跑路不代表要丟下所有的一切,畢竟傅家的根基還在這裏,他不僅要給兒子留退路,還得給女兒留門臉。


    所以傅子寒都想好了,他要利用每五年一次的天下書院大比的機會,出京去浪!


    明年春天之後,大比就要開始了,一年的時間可以給自己造勢,然後後年春闈之後就是一決勝負的時間。


    傅子寒對最後的名次名聲什麽的並不看重,他隻是想要離開京城而已。這是他對危險即將來臨的直覺!


    他現在還沒想好是往涼州走,還是往閩南去。


    同縣那邊暫不能待,離京城太近,而且隸屬中原就容易被規矩束縛。涼州和閩南都在邊關,民風彪悍且自由,雖危險性要大一些,但是隻要不生戰亂,那些惡徒對夫子還算是友好的。


    並且最重要的是,柳夫人都到了京城,看得出對靜姝並無不滿意的地方,等明年大比完,博立差不多也可以來下聘了,到時候流程走快一點,小兩口就能遠離這邊,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去。


    傅子寒有了計劃,就一門心思幹勁兒十足的著手準備著。


    別人問起他為何成天不出門,他就說在默書,其他人總不能說你別弄了對吧?這樣既可以避開旁人的拉攏,又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做好充足的準備和應對,計劃簡直完美!


    他弄這些書冊,除了自用之外,給童胖子和博立那裏也送了一份過去。


    蒙書兩人都能弄到,可如此係統循序漸進的書冊,傅子寒這個專家弄出來的,總比那些為了糊口才勉強充當夫子的人弄的要強。


    傅靜姝自父親那裏拿到三字經之後,隻覺得讀來朗朗上口,因此沒事兒的時候,總喜歡給弟弟妹妹讀上一段。


    兩個弟弟裏麵,小弟弟記憶力最強,而且喜歡聽姐姐讀書。一旦靜姝開始給他們讀書,這孩子就會乖乖的坐在靜姝身邊,大大的眼睛看著她,小.嘴巴跟著一動一動的,雖然說不出有意義的字音來,可咿呀呀的總像是在跟著姐姐讀書一般。


    另一個弟弟就調皮得多,根本坐不住,聽一會兒就想起來去玩,連帶小丫頭也搖搖晃晃的跟著爬開去。


    方夫人來過幾次,見到三少爺的小模樣,喜歡得不得了,她直接讓傅子寒給她了一套“三百千”,說是給未來的孫子準備的。


    除開三百千和聲律啟蒙外,傅子寒還打算默出《增廣賢文》和《幼學瓊林》這兩本兒童啟蒙書籍。


    他那個時候就有句老話是在說這兩本書的:學了《增廣》會說話,讀了《幼學》會讀書。


    但是《增廣賢文》跟《幼學瓊林》都是他那個世界明朝才成型的書冊,這會兒大宴朝雖然有類似的,可沒有成係統,零散都不說了,很多東西還相互矛盾。所以傅子寒除了默寫這兩本書之外,還得根據現實的情況對這兩本書上的典故跟道理進行篩選增減,這個工程很不簡單,傅子寒都覺得在明年大比之前是不可能完成的。


    但是不管如何,他現在開始弄,隻要有了一定的成果,他就能向聖人和老師交差了。


    三百千隻是修訂,到臘月之前就全部完稿。


    傅子寒將之送到了老師那裏請求文老先生掌眼審核,連同三百千送過去的還有他弄了一卷出來的《幼學瓊林》。


    《幼學》的第一卷 是關於天文、地輿、歲時、朝廷、文臣、武職這幾個方麵的內容。從“混沌初開,乾坤始奠”起,至“自古英雄,難以枚舉;欲詳將略,須讀武經”止。利用真實的典籍典故,將要講述的內容十分貼切具體的表達出來。讓孩子們能很清楚明白的理解這個世界乃至社會的構成。


    除了文章內容,傅子寒還對裏麵出現的一些少見的名詞和現象,還有具體的事例進行了批注解釋。這樣一來,就不會發生因為理解的緣故,讀者跟作者之間出現認知偏差。


    當然,他自覺不是聖賢,肯定有不服眾的地方,這就需要更有名氣地位的大儒進行修正和注解了。


    對傅子寒來說,自己的老師就是當仁不讓的注解者!


    而文先生在收到這份手稿的時候,整個人差點沒坐住。若非太過緊張這薄薄的一冊書稿,他差點就要拍案而起,逼著傅子寒趕緊把後麵的內容寫出來。


    第116章 開了先河


    之前就說過, 這種啟蒙書冊不是沒有, 但是絕對沒有這麽係統。


    世家大族還好點,他們傳承久遠,族內有不少文人, 流傳下來的書冊典籍簡繁難易都有,加上還有舉人進士等教導族內子弟, 在作詩寫文說話方麵都有人可以求教。


    但是對於普通人家的孩子來說,能係統的學完三百千都算好的,教導常識和說話的書籍根本就沒有,所以《幼學》一出來,終身專注於教書育人的文老先生就察覺到這本書的可貴之處。


    傅子寒麵對老師的詢問, 不敢說是他自個兒的功勞, 將之歸結在自己遊走在外的那十幾年的時間裏,參考了諸多夫子的教學,再加上已故老丈人的見識,最後經過自己的總結加工才弄出來這麽一本書。


    在這本書的扉頁,他做序的時候就將這本書的來曆做了如上解釋。他自己的名字隻掛在編纂人的後麵,而且校正也是打的老師的招牌。


    文老先生很認真的讀了第一卷 , 並在傅子寒的批注下麵加上了一些自己的見解, 完了之後, 還直接將原稿讓文昀抄寫了兩遍,送到太傅和國子監祭酒那裏請斧正。


    而柳老太爺那兒是讓傅子寒親自送去的。畢竟他跟柳家結親, 再不喜歡柳老太爺的做事態度,該有的禮貌還得有, 這書隻能由傅子寒送過去,才是對柳老太爺的尊重。


    柳家的書房裏,柳老太爺看書的速度比文先生要快,而且關注點也不同。


    “子寒是想借這本書參加明年的書院大比?”


    傅子寒都愣住了,他沒告訴過任何人自己的想法,連文老先生都不知道他想要參加書院大比,可柳老太爺怎麽一看他編的書就能猜中?果然醉心仕途跟單純做學問的就是不一樣。


    “是不是很好奇?”柳老太爺捋胡須,斜睨了傅子寒一眼,滿意的看著他傻愣的模樣,“你老師那人就是太死板,他自個兒做學問有了名聲,就覺得所有人都該跟他一樣,安安靜靜的做學問就好。但是人生在世吃喝二字,還有家人後代也要照顧,這清貴是清貴的,吃不飽穿不暖的,誰還能安心去做學問?”


    他跟文老先生就是觀點太不相同,而且柳老太爺覺得文老先生這人自己安貧樂道就行了,為嘛非要其他人和他一樣?當年兩人鬧得雞犬不寧,就是為了某位兩人都看好的苗子,想要讓對方按照自己的想法成長,結果弄到後來,那人沒抗得過兩老,反倒先去了。為了這事兒,外加其他的各種糾葛,文老先生每次看到柳老太爺就想發飆。


    柳老太爺其實也承認自己有些功利,但是他的想法是,你享受了就得有相應的付出,沒有理由讓別人承擔你該付出的而你坐享名利,是以他在身居高位後,往家族裏也劃拉了不少資源,得罪和打壓了不少不遠跟他同流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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