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說麽,能耗費數年的心力去教養一個皇子,國師絕對是有所圖謀的,這不,所有的線索鏈接起來一看,已經能很清楚的明白國師想要做什麽了。


    “一個宗教自由並兼容並濟,而且以佛教為主的宗教城市,這就是國師想要看到的東西。”


    這個目的還很有實現的可能,畢竟那邊雖然是藏傳佛教為主,可也是正宗的佛教教義。對於精研佛教經義的四皇子肯定接納度極高。


    傅子寒勸解了他一番後,四皇子無可奈何的接受了現實。


    再有小半個月就要啟程了,這些天的時間,全是用來特訓那些侍衛跟工匠的。


    他們並沒有進入新莊,而是選擇在新莊外三裏的地方紮營,模擬行路上可能遭遇的一切生活上的不便,並進行有效的應對。


    四皇子再不受寵那也是皇子,自然不會跟下麵的人一起進行實戰訓練,他需要做的,是在這幾天的時間裏,接受數位大臣的填鴨式教學。最主要的就是如何收服和管理一個城市。


    當然跟他一起接受教育的還有選派的兩位謀士,要等四皇子徹底掌握了木鹿城之後,他們才能選擇繼續留下輔佐還是榮歸故裏。


    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回到故土的願望,兩位謀士必須得全心全意的為四皇子考慮,他們的家人也被接到了京城近郊,說是朝廷會照顧他們,實際又何嚐不是變相的威脅。


    二月初二的時候,四皇子帶領隊伍靜悄悄的從新莊出發,偽裝成商隊,向西前進。


    離開十裏驛站的時候,後麵追過來幾匹駿馬,當先的是大皇子,其後二到七幾位皇子也都跟了過來。


    大皇子什麽話都沒有說,隻將自己從小到大最珍視的佩劍交給了四皇子。


    “若是有困難,隨時可以送信回來,便是兄弟們不能過來幫你,也能為你想些法子。”


    年長的幾位都送了貼身的東西給四皇子,以示自己念著兄弟之情。年幼的兩位沒有這些東西,但他們母族勢大,所以直接送的黃白之物,說是讓四哥路上千萬別虧著自己了。


    第一次感受到兄弟之情的四皇子紅了眼睛。他心裏其實也明白,這都是因為他離開了京城,也就是退出了皇位爭奪,才會讓諸位兄弟念這份情。可就算他留下,跟傅先生說的一樣,他根本就沒一點半點的希望去爭奪聖人的那個位置,還不如退而求其次,哪怕日後真在西域呆不下去了,回來中原也能求得個逍遙王一類的封號。


    並沒有在驛站耽擱太久,四皇子的隊伍很快就繼續出發。


    在他們身後遠處的高崗上,聖人騎著馬,領著幾位親近的大臣,遠遠的目送四子離去。傅子寒也在這個隊伍裏,不過是站在最末尾的位置上,隔得遠了些,沒有千裏鏡的幫助,他連四皇子的身影都看不清楚。


    “傅愛卿,之前讓你派去的人,可已經出發了?”


    “出發了,如果沒有意外,此時已該到邊關。估摸明日就能收到消息。”


    聖人點點頭,再看了幾眼之後,果斷的調轉馬頭往宮裏跑去。


    他跟四皇子之間實在沒有太深的感情,送他去木鹿城就是他最大的仁慈了。如果讓四皇子留下,結局隻有兩個,其一是徹底的遁入空門,其二就是死於兄弟之爭。


    但是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一條極為凶險的路,聖人心裏也沒什麽底,隻能盡量給四皇子做個妥善的安排,讓他自聽天命了。


    時間就這麽一日一日的過去。


    送走了四皇子之後,其他幾位皇子每一旬會來找他一次,聽他講講大宴朝外麵的風土人情,還有就是傅子寒編撰的那兩本書上他們不解之處需要尋求解答。


    三月的時候,《幼學》一書基本已經聞名天下,特別是蒙童們,差不多人手一本。


    這個時候傅子寒的文名幾乎可以說天下皆知,但是地位也不是太牢固。畢竟《幼學》的實際運用才開始,起碼要兩三年的時間才能看到效果。


    而與此同時,傅子寒已經開始著手編纂《增廣賢文》。這一本書需要考究的東西更多,傅子寒幾乎什麽都顧不上了,全身心的投入到查找史料和民間文學中,連自家的幾個孩子都有些顧不上,更不用說文昀他們幾個年長的。直接被傅子寒拒絕上門,讓他們好好在太學和國子監讀書,若是有不懂的,就去四門求教文老先生。


    家裏的內務有靜姝幫著尹珂打理,外加三個小的已經能隨地爬了,自有乳母嬤嬤和丫頭們照顧,也不需尹珂費太多心神。


    靜姝雖不解父親為何突然如此花費心神精力去弄這些,但她隱約能猜到父親是另有打算,所以哪怕有些吃力,還是努力的為父親撐起了這個家。


    尹珂自己知道自己的弱點,也不會去給靜姝和傅子寒添亂,每日隻守著自己的小院子,看著三個孩子,其他夫人的邀約一概婉拒。


    倒是靜姝中間出去了幾次,大部分時候是跟著柳夫人一起。畢竟已經開始走下聘的流程了,略有點出格也不會讓柳家說閑話,更主要的是柳夫人凶名在外,那些夫人小姐們多是背後酸幾句,沒有一個人敢當著柳夫人的麵指桑罵槐。國丈家的事兒到現在聖人都沒有責問過柳家一句呢!


    四月末,大儒齊聚江淮一帶。天下書院大比就從這裏開始。


    書院大比並不全是讓學生們上陣比試,還有夫子之間的辯論和講解,甚至作詩畫畫等才藝也可以展示出來。


    嚴格來說,官學是不會參與進來的,而評判也多是當世大儒和國子監的有名博士。當然,在不嚴格的時候,官學的夫子和學生也能用個人的名義參與進來,隻是這樣的難度會大很多,可一旦出名,那也就真正的出頭了。


    傅子寒就是選擇的後一種方式,加之他事先就辭去了四門的教導職位,隻掛了個工部的虛職在身上,所以他的參與,倒是讓評判的大儒們糾結了好一陣,最後才同意他參加進來。


    也因為傅子寒的先例,這一屆的大比,官學裏自認還不錯的教諭博士等人也都以個人的名義參加了不少,也讓其他書院的人暗恨在心。


    畢竟民不與官鬥,多少官學的人都會占一點便宜,這幾乎是公認的潛規則了。


    但就在大比開始前的三天,儒學大家錢家的家主提出要先審核官學的參與人員的資格,若是連個文集都沒有的,還是別出來丟人現眼的好。


    此言一出頓時官學的人群情激奮,畢竟能出文集的人不少,但多是些詩詞歌賦,再就是遊記,都是以沒有出仕的人為主。而官學的教員一般都有官職在身,出書的人極少,這一條就攔下了大部分的人。


    篩選之後,連傅子寒在內,官學有資格參與大比的,隻剩下區區七人!


    第127章 大比第二步


    這七人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人, 平時對待學院的學子也十分的嚴格認真, 來參加大比雖然說是為了名利,但也是想要將自己的理念更大範圍的傳播出去。


    第一天的比試在學子中進行,詩詞歌賦都有涉獵。


    第二天是做文章, 題材不限,但必須要有自己的論點。


    第三天是對辯。也就是後世的辯論賽的一種, 但不是分隊舉行的,而是有一人首先提出一個觀點,其他人可以去反駁他,也可以去支持他,辯到做莊的人辯不下去了, 便由反辯的這位做莊, 接受其他學子的挑戰。相當於車輪戰,好的是大家都比較文雅,不會過於激憤。而且做莊的人所在的書院同窗也會伸出援手。


    第四天開始就是夫子間的比試了,從品析開始到給學子指點破題,基本上一個夫子在學院中所要用到的知識和技巧都濃縮在其中。當然也不可能是一天就讓這麽多夫子做完,而是以書院為單位, 每個環節隨機抽取參賽的人員進行考核。


    但是傅子寒他們七位官學的夫子就很辛苦了, 必須得從頭抗到尾。若是中間精力不濟而退出的話, 就視為失敗。


    估計這個苛刻的要求也是刷掉了那麽多人的原因之一。


    等到第六日,就是大儒們的教學時間, 會有三天時間供六位大儒分別講解經義。等到經義講解完成,大比的成績也就出來了。


    這個大比的成績還必須得通過官府認證, 否則這樣的大比就成了私自集會。這也是朝廷控製文人的一個手段。畢竟官方認證對於廣大的普通人來說,還是非常具有誘.惑力的。


    傅子寒前幾日都老老實實的坐在下麵觀戰,也能從學子們對辯中汲取到他需要的東西,融合進他的理念中去,完善他對建立一所書院的認知和準備。


    到了第四日,各位夫子都穿上了自家書院的校服,而官學的七人也都穿上了代表身份品級的官服。


    大比的地方在浙水書院的校場上。中間平整出來,擺上了墊子,供參與考核的夫子們跪坐。其中這跪坐的姿態也是考核的一項內容。除此之外,一問一答的禮節,言辭,語氣,都跟考核有關係。這個階段就能看得出有底蘊的大書院跟小書院的差別了,而官學的幾人更是規矩嚴苛,畢竟他們要麵對的是當權階層。


    書院的學子們也可以觀戰,但他們都被安置在校場的外圍,用篷布搭成的涼棚下直接放著涼席供他們跪坐。


    大儒和考官們則是坐在蒲團上,一人身前一隻條案,還有人專門伺候茶水。


    傅子寒下場之後,眼觀鼻鼻觀心的安靜跪坐在位置上,整個人顯得悠然自得,但他的跪坐姿態又很莊重,這兩種矛盾的感官讓人一眼就能看到他,忽視都忽視不了。


    其他書院的夫子也不是沒有發酸的,但一個品級就是一個天塹。傅子寒就算跟他們同場競技,可人家也是有官身在,也不是他們一介白身能隨便挑釁的。而且真正有城府的,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表現出對傅子寒的不爽。


    這次的大比,文老先生為了避嫌,並沒有擔當裁判,他隻接受了最後一天的講解經義的邀請。甚至傅子寒參加比試的這兩日,他也避嫌的沒有露麵。


    但是他不露麵不代表他不關心這個小弟子的成績,正好他還有幾個學生這次也參加了大比,隨時都能讓人給他遞送消息回去。


    “文老真是矯情,來看看又怎麽了?天下誰不知道傅子寒是他最疼愛的弟子,連親兒子也不過如是了。再說了,傅子寒著的那兩本書可都很好,今秋我們書院打算在蒙童班開設《聲律》和《幼學》兩課。”


    “其實照老夫看,那個《聲律》除了蒙童外,沒考過秀才的也該多讀讀。雖然這兩年的縣試鄉試,詩詞類的占比偏少,但那些誌不在出仕的學子,多學習些聲律方麵的東西,作詩歌賦都能有長進。”


    對於《幼學》的前景,他們現在還看不好,但是《聲律》這書隻要一讀就知道妙在哪裏,有了這書,他們在教授學生作詩詞歌賦的時候,也容易很多。


    不說這些大儒大佬們,就是坐在傅子寒旁邊的某書院的夫子,也悄聲的跟傅子寒打招呼,特別推崇他的《聲律》一書。看這位夫子的談吐和言辭就知道是個典型的文學青年,詩詞才是他的最愛。一問,果不其然,他是教《詩經》的夫子。


    雖說是從賞析開始考核,但是肯定不能讓他們這麽多人同時開口說話,不然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所以賞析的第一題是文字題。


    這一題不是傅子寒的長項,他是學哲學的,不是學漢語言文學的,先天就若了一籌。但是他也沒有放棄,就自己的認知,從比較新穎的角度去賞析給出的文字。就看考官吃不吃他這一套了。


    之後有文字題,也有口述題。說是書院大比,但是真正參加進夫子的考核的,其實也就那麽十幾所有名氣的書院,那些鄉間的小書院甚至私塾,是沒有資格加入進來的。還有些書院自己知道自己底氣不夠,也不願意來丟人現眼,幹脆就不參加了。


    所以這會兒在場上的人,除開個人名義參加的那官學七人外,就隻有十一所學院共計三十五位夫子。而口述也並非這四十二人都要參加,那三十五人中,抓鬮抽取一人作為他們學院的代表參加,這樣就隻有十八人,一人半炷香時間,基本一個下午也就做完了。


    兩天的比試下來,傅子寒都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官學七人中已經倒下兩人,都是年紀比較大的,他們精神高度緊張了一天半,結果栽在了最後半天的綜論上,也是有點倒黴透頂了。


    等到第五日所有題目考完,傅子寒覺得自己已經是一條被醃入味的鹹魚了,他隻想找一架床,睡到個地老天荒。


    然而第二日淩晨他就被拉起來,梳洗更衣吃早飯,完了跟著大部隊進入浙水書院的讀書館,聽大儒講課。


    浙水書院為了這次大儒講課也是煞費苦心,不但將讀書館的三麵牆給打通了,還在書館外的空地上擺了不少竹席,以供沒有資格計入書館的學子在外聽講。


    但傅子寒覺得吧,這樣大的麵積,講解經義的大儒年紀也都不小,聲音根本不可能洪亮到連外麵的人都能聽得很清楚的地步,所以外麵那些學子恐怕就是枯坐三日了。


    若是有可能,他也很想造個小蜜蜂出來,不然就他坐著的位置想要聽清楚大儒的講課,都得打起十萬分的精神,一個不注意就聽不清了。


    傅子寒趁著大儒還沒到的時候,看到自己老師跟其他幾位老者在後麵喝茶,腆著臉去問了好,而後提出想要找老師要份聽課筆記。


    “什麽聽課筆記?”文老先生一臉懵的看著他。


    “老師您在上麵講的那些內容,難道都沒有安排人速記下來嗎?畢竟這麽多人,這麽大的麵積,坐得稍遠了都難以聽清楚,若是能事先有份提綱,事後給補一份聽課筆記,這樣學生理解起來也方便很多啊。”


    聽了傅子寒的話,浙水書院的山長眼睛一亮,當即便招來個學役,讓他去找來幾位講郎。過後沒多久,傅子寒便發現在大儒的側後方多擺了兩條書案並兩張竹席。四套筆墨紙硯分別放置在書案上。


    其他人都不知道這是幹什麽的,還有人說是不是要現場出題給他們做。傅子寒眼睛一翻,對這位的腦洞也是無語了,八成是考傻了吧,還想著做題呢,這要擱後世,絕逼題海戰術的忠實擁護者。


    第一位大儒要講的內容想要提前做好提綱是不可能了,但是浙水也做了補救,將大儒要講的題目和大概內容,用大字報的方式書寫出來,並張貼了十來張在各個方向,讓聽講的夫子和學生們都心中有數。至少不會反應不過來。甚至還有些則欣喜的掏出紙筆,將自己對大儒要講的內容有不解的地方寫了下來,若是大儒的講解沒有涉及到,他們也能快速的提問以求取解答。


    傅子寒也如此做了。雖然他的老師就是當世大儒,可畢竟每個人對經義的理解都是不完全相同的,而且每個人的側重點也不一樣,所以傅子寒也有不太明了需要求教的地方。


    其他的學生一看夫子這樣做,他們也想照做,卻被溫和的勸阻了。


    畢竟大儒的時間有限,一堂課下來,對體力很有考驗,加上解答夫子們的提問,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去解答學生的提問。更何況比起夫子來,學生的人數要多至少一倍。


    三天的經義講解很充實,因為提前做了安排,浙水書院安排的講郎速記了大儒們的講課,之後再做對比,組成完整的一份,印刷之後,分發給聽課的夫子們,再由夫子們帶回各自學院,自行印刷後發給學生。


    提出這個建議的傅子寒被幾位大儒一一關照了一番,甚至還有位在漳州書院做山長的大儒邀請傅子寒去他們那裏教書。


    傅子寒也沒一口拒絕,隻是說現在還在工部掛職,而手中還在編撰一本新書,一年半載之內怕是過不去。對方表示沒有問題,任何時候隻要傅子寒想去都行。


    一旁的文先生哼哼了兩聲,瞪了一臉無辜的傅子寒一眼,甩袖子走人了。


    第128章 大比第三步


    張榜公布成績的那一天, 所有的學子夫子都穿上正裝, 齊刷刷跪坐在校場上聽候唱榜。


    跟科舉不同,這個榜隻有學生甲乙丙三名,夫子甲乙丙三名, 以及不分排名的三所書院。


    凡是上了這個榜單的人,之後的五年都能稱得上名震天下, 以後隻要不走岔路,妥妥的大儒預備役。但是很可惜的是,有史以來,真正能堅持到最後的,隻有寥寥數人。其餘的人不是轉為仕途, 就是泯然眾人。


    而學院則靠這個排名攬盡天下優秀的學子, 特別是那種連續幾次都名列榜中的書院,比如逐鹿,比如中衡,這兩所書院各自上榜四五次,現今為止,天下還沒有讀書人不知道這兩所書院的。便是農家小兒也知道這倆書院的威名。


    傅子寒肯定是不會進入這兩所書院的, 否則他何苦從四門出來。他的目標從來就沒有變過, 也是這點, 讓他的老師對他又愛又恨。


    所有的學子夫子在諸位大儒的帶領下祭拜孔聖人,一趟流程走完, 去了大半個時辰,再歸坐之後, 身體虛弱的差不多已經偏偏倒倒,需要同伴幫扶一把才能坐下去。


    天氣極為炎熱,大家的正裝禮服都是好幾層,雖然校場旁邊就是水塘,但是今日無風,更顯悶熱。


    傅子寒朝遠遠站著的學役們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頭,齊刷刷跑開一隊人,跟著,便推來四架從未見過的外形類似風車的物體,但是那風葉卻不是橫放,而是從中間散開去,有六片風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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