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知道,剛才,剛才還在……”奶娘整個人抖成了篩子,她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夫人, 怎麽就突然無聲無息的死在了車廂裏。


    早就知道糧商是個喪心病狂的家夥, 但是沒想到他連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妻都下得了手。感覺還是低估了對方的捕快放下刀, 示意手下的人來接管後續事情,他則領著一人趕回去報告給大人知道。


    才往回走不到兩三百米, 就看到對麵飛奔過來一騎。那人隔得遠遠的就在叫嚷,說是有人看到馬匪餘孽出沒, 貌似糧商也在其中。


    上次馬匪的案子雖然將馬匪老巢給圍剿了,但是還是跑掉了不少人,而且最重要的是馬匪裏麵管庫房的家夥漏網了,他們大人跟將軍合計過,猜測城裏或者說衙門裏有馬匪的臥底。


    這並非不可能,馬匪在邊關盤踞的時間沒有上百年也有幾十年了,甚至邊疆還有句順口溜,說什麽“鐵打的馬匪流水的官”,可想而知這馬匪的勢力達到了何種猖獗的程度。這一次若非天時地利人和,說不定還跟以往一樣,剿匪就隻是個過場而已。


    但也正因為如此,當馬匪的餘孽現身城郊的時候,西關邊城的人才會如臨大敵。特別是害怕那些餘孽對他們韋大人下手。


    相比之下,韋晁反而擔心傅子寒的安全。他對糧商的身份有點猜測,而傳回來的消息證實了一係列猜測中的幾點關鍵點,所以在得知糧商的動靜之後,他果斷派人去追拿那家子人,同時也派人去傅府,打算嚴密保護傅家上下。


    被人擔心著的傅子寒並不知道危險即將來臨,他已經讓學生們都回家了,連秋家母子也都回去了老屋,等到年初五之後才會回來。整個傅家大宅裏,除了無家可回的外管家外,就是跟著他從京城過來的一幹侍衛了。


    巴格他們今晚也被邀請過來一起過年守歲,不過那得等過了中午才行,這邊的規矩,中午必須得各自在各自家裏用飯,晚上就不一定了,三朋四友關係好的可用聚一塊兒,等到過完子時再各回各家。


    但話是如此說,可巴格他們來的還是比較早,因為他們一向隻吃兩頓,中午飯是連帶早飯一起的,下午太陽落山前再吃一頓,這一天就齊活了。當然,若是晚上守夜的人,會在子時前後加個餐,大多數時候都是一碗湯加個餅,但是最近流行起了刀削麵。


    巴格他們來的時候,就帶了小羊羔肉,還有幾把新打造的削麵刀。


    鐵器依然是受限製的重要物資,他們一年的配比都不多,這幾把刀是巴格從其他異族人手裏買來的鐵礦石加工的。


    他特意帶過來,就是想要給傅子寒表演下新練出來的削麵的功夫。


    蒙族人其實不怎麽吃麵食,可漢人都說入鄉隨俗,他們覺得偶爾吃一點也挺不錯的,可要天天吃還是算了。


    對於這點,傅子寒都懶得唾棄他們。還想天天吃麵呢,真當糧食不要錢?今年若不是因為邊關互市的緣故,他讓童胖子和柳家人打南邊兒運了糧食過來,想要在這個天氣兩頓都吃幹的,巴格他還是做夢比較快。


    除了巴格他們,還有幾位客人也不請自到。那幾位都是來自中亞的阿拉伯國家的商人,自來熟的帶著禮物上門,傅子寒也不可能將人拒之門外是吧,幹脆就直接讓人在練武場上紮了帳篷,把吃飯的地方搬到了室外。


    反正練武場這邊也有房子,沒有內宅裝飾得那麽精致,是供家裏子弟在室內練習用的,除了鋪著木地板外,可以說四壁都是空蕩蕩的。


    阿拉伯商人帶來了精美的掛毯和香料,他們是想要請傅子寒幫忙給搭個線,等邊關互市建起來之後,他們還想去京城走一走,說不得還要在京城裏買一兩個鋪子做點小本生意。


    自唐之後,西域的商隊來中原的不是沒有,但是極少,因為路途的艱辛和不安全,所以但凡是能順利走到京城的,帶來的商品貨物的價值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但就這樣,也是供不應求的。更多的西域商人走到邊關後就會停下腳步,跟邊關的商人們換購了貨物之後,再循著來路返回去。


    當然,後者一般是因為邊關不予放行才會這樣選擇,不然誰都知道東西隻要進入中原,利潤起碼翻倍。


    傅子寒也沒有見人要求就同意,他打算在這些商隊裏麵篩選一下,找一個信譽比較好的進行固定合作。這樣一來,大家的利益都有保障不說,這支商隊還能給大宴朝帶來西域一線各個國家和城市的信息。


    不排除這些商人會捏著消息坐地起價,但是若想要一直合作,商隊的主事者會有一個底線的。


    所以當韋晁手下的人領著衙門的侍衛前來傅府的時候,卻發現他們一直想要追捕的馬匪餘孽,還有大腹便便的糧商,已經全被拿下,捆成粽子掛在練武場邊的木樁子上,任雪落了滿身。


    “韋大人呢?有重要的事情稟告他。”傅子寒看到來人,放下手中的筆,將紙上的墨跡吹幹之後,快速的折疊起放入信封內,“這封信麻煩幫我送到宜州宋大人處,要快。”


    接過信的是從京城過來的柳家的侍衛,他武力在一眾人中隻能排中下,但是機靈程度可算第一,這次除開送信,還要帶口信給宜州的柳家其他人。


    傅子寒在跟韋晁手下人說的同時,又鋪開了一張信紙,一邊將糧商那夥人的目的告知對方,一邊快速的在紙上將發生在西關的事情簡略的敘述了一遍。


    這張紙上的內容不多,在寫完之後,他讓人送來一隻銅筒,將卷曲好的信紙塞進去,封上蠟油。


    這封信是要送去京城的,畢竟馬匪出現的原因太重要,他必須得搶在中原那邊馬匪的內應出手之前讓聖人知曉這一切。


    “那邊的馬匪不用帶回去,你們家大人不擅刑訊,這事兒交給在下派人去做即可,讓韋大人小心一些,那些馬匪還有餘孽在外,就怕對方狗急跳牆。”


    來人心說這樣不合規矩,但是在看了傅子寒坦蕩的表情和室內那些隱約有著殺氣的侍衛一眼後,他果斷的慫了。反正這位跟韋大人的關係不錯,要不就讓韋大人自己去考慮怎麽辦吧,他一小吏,聽從吩咐就行了。


    等到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妥當之後,負責刑訊的巴格的族人,還有擅長禦蛇的波斯商人也拿到結果過來了。


    當然,不可能隻讓他們去,負責保護傅子寒的侍衛也分兩人去旁觀,一來是監督那兩人,二來也是學習異邦的刑訊手段。


    “傅先生,您猜測的果然沒錯,他們就是殺了小疆村老小的凶手。但是那個小疆村的人也不是全然無辜的。”


    巴格的兄弟看了周圍的人一眼後,放低了聲音。


    “小疆村那些人就是馬匪的內應,平時就是他們幫著馬匪收集傳遞消息的。這次他們村長收了另一方的錢,故意誤導了那幫子馬匪,才讓我們摸到了馬匪的老巢。”


    “這麽說來,那位小將軍果然是知道這事兒的?”


    “嗯,不但那位知道,之前數次剿匪不力的將軍其實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正是他們的放縱,這些馬匪才存留下來的。不過之前雙方有約定,不可以趕盡殺絕。”


    傅子寒冷哼了一聲,擱桌上的手捏成了拳頭。


    “為了一己私利,置百姓和同胞的性命不顧,他們還有臉說保護邊關有功?”


    傅子寒怔了一下,突然又問這事兒跟韋晁可有關係。


    “還真沒有。”巴格的兄弟其實也鬆了一口氣,他在問出官匪勾結之後,就追問了可跟韋大人有關,對方說沒有,還說幾次想要收買都沒能得逞,所以這次馬匪其實也是想要借小疆村的案子將韋大人坑死,哪怕不丟官,也得讓他被調離西關邊城。


    知道這事兒跟好友無關後,傅子寒心裏一定,對後續事情的處理也就有數了。


    但是畢竟是在韋晁治理之下出的事情,恐怕翻年就會讓他回京述職,過後還能不能回西關就難說了。不過換個想法,年後的習慣怕是要出大事,韋晁能離開也是他的福氣,真留了下來,後果如何還難說。


    第142章 西關之變


    傅子寒再見韋晁的時候, 正是韋晁準備啟程回京述職的前一天。


    這段時間兩人都太忙, 一直沒有得空相聚。


    “子寒,這一走,為兄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若是不行,以後再見麵的機會怕是不多了。”韋晁依舊一身魏晉時的穿著打扮, 隻是在外衫之外還罩了一件大麾,深色襯得他本就白皙的麵色更加慘白。


    “說什麽胡話呢,你我兄弟一場,想要見麵來封信就好了。你為朝廷官員不得隨意走動,可兄弟不是, 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了, 怎麽可能難得再見?”


    韋晁笑笑沒有跟傅子寒爭辯什麽,但是他笑容中微帶著一絲憂鬱,被傅子寒敏銳的捕捉到了。


    “韋兄,到底怎麽回事你說出來啊,說不準還能幫你出點主意。”


    韋晁不想將自己的私事告訴傅子寒,但也是下意識想要保護他, 不想讓他知道太多, 否則會引火燒身。韋家再不好也是自己所依靠並無法拋棄的家族。他享受了家族帶來的好處, 自然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拋棄家族獨自斷尾求生。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兩個孩子。


    老二在傅子寒那裏, 以傅子寒的人品,絕不會坐視老二遭難。讓他擔心的是老大, 何大人能否願意在危急時刻給與老大庇護,是他這幾日食不能進寢不能安的根源。


    “你若是擔心兩個孩子,那你完全可以放心,不管其他人怎麽說,這倆孩子隻要我在一天,就沒有人能傷害到他們。”


    將心比心,傅子寒覺得如果是自己遇到韋晁這種情況,最擔心的怕也是家裏的孩子們了。但是轉過頭來又有話說了,他覺得韋晁的擔憂很沒道理,哪怕是韋家的其他人做錯了事情,跟韋晁也沒關係啊,聖人又不是殺人狂,怎麽可能會因此就牽連到韋家無辜者身上?


    其實傅子寒知道的比韋晁還多,甚至有些事情韋晁不明白,而傅子寒卻更清楚。包括這件事跟上麵的誰有關聯,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韋晁有些話不能告訴他,他又何嚐不是如此。


    傅子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雙目湛湛的盯著韋晁:“韋兄,你去河西府吧,熬個兩三年,再想辦法調入京城。”


    韋晁搖頭,他不想離開西關並非他覺得西關有利可圖,而是當年他對著他恩師發過誓,有生之年會一直鎮守西關。


    “我恩師雖然不如你恩師那般名揚天下,但是在西關這地方,提及魏先生,可以說沒人會說他一句不是。恩師一輩子沒有成家,將所有心血全部放在了培養西關的讀書人上麵,隻可惜,西關這地兒畢竟偏遠了些,比不上中原的學子。”


    地域差距是沒辦法避免的,就算是後世那般的社會,也有這樣的苦惱。但是相較於其他邊關地帶,西關這邊的人更知禮節一些,這點是非常明顯的。


    傅子寒勸說不了韋晁,隻能私下為他做一些安排。這些手段還不能讓對方知曉,負責以韋晁的性子,肯定沒辦法接受。


    原本韋晁是想要將兒子丟給傅子寒照看,結果第二天上路的時候,傅子寒讓侍衛送韋二追上了韋晁一行。


    在看到兒子的時候,韋晁還以為傅子寒反悔了,結果一上來,韋二就喜滋滋的跟他爹報告,說老師不忍他父子分別,特意寫了信去求他師祖,讓師祖走點關係,將自己送入太學讀書。


    “先生說了,以兒子的水平去了太學也不算墊底,再說我要下場參考,也得回祖籍,先生就讓兒子先隨父親同行,然後再轉去祖籍,考完之後再去京城讀書。先生他還說,等明年端午前後,他也要會京城,到時候再親自教導孩兒。”


    聽到傅子寒對兒子的安排之後,韋晁說不清楚是鬆了口氣還是更擔憂了。


    不過他轉念也想到傅子寒本就是京城的人士,祖宅都在京城郊外,家中還有嬌.妻幼子,斷不可能因為他的兒子就拋下那麽大一家子人不管。


    他這邊忐忑難安,還沒回到京城,人就病倒了,嚇得韋二差點魂飛魄散,還是傅子寒安排來一路護送他的侍衛見機得快,直接拿了腰牌去當地請了名醫回來看診。


    結果自然是因為憂思過度加上感染風寒,這才一病不起。


    “這張方子你們先收著,撿兩副藥先吃兩日,好一點了再上路,最好是跟河道府去,在那裏請大夫再給看診,畢竟人命要緊。”


    大夫知道韋晁是從西關回京述職的官員後,眉頭都蹙緊了。按理說韋晁這病最好是在這邊養好了再走,但是他也知道官員回京述職是有時限的,若是過了時間還不回京,輕則職務不保,重則有性命之憂。兩相權衡之下,他也隻能下點猛藥,讓韋晁的精力在短時間之內提升一些,希望他能熬到順利抵達京城。


    原本還沒覺得有什麽大問題的韋二在聽到大夫的話之後,小少年整個都懵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急得跪在他爹床榻前直抹眼淚。


    傅子寒派來保護他的侍衛送走大夫回房間一看,頭都大了。然而他們也知道韋晁跟傅子寒的交情不淺,若是韋大人真在路上一病不起,隻怕傅先生追究起來,他們倆也得完蛋。


    “小易,河道府那邊我記得有孔家的小姐嫁在那裏,不若你先去河道府求見孔家小姐,看她那邊能不能派個大夫過來給韋大人看一看。至少,也得讓韋大人捱到京城。”


    那個叫小易的侍衛不喜歡說話,性子很是幹脆,直接一點頭,轉身就出去牽了馬。


    此去河道府快馬加鞭也得要一整天的時間,若是路上再耽擱一下,明日早晨能到都是好的。再一來一回安排人員,怕是三四日的功夫都難以回返。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還沒到下午,出去請大夫的小易就回來了,跟他一起回到客棧的,還有一輛外表不甚顯眼,但是裏麵很舒適精致的馬車。


    “小易你這是?”手隱晦的指了指馬車,大丁有些不解,也顧不得手裏還端著藥碗,就想拉著小易問個明白。


    “丁哥先別說了,讓大夫給看過再說。”


    馬車直接被牽進了院子的側門,這時候門簾才被掀開,跳下一位十一二歲的小丫頭,伸手再從車廂裏扶出一女子來。


    女子穿著道袍,頭發也是用玉冠束起,眉目溫潤,神情恬淡。


    大丁一見到女子,趕緊二話不說的跪倒行禮。


    “無需多禮,待貧道先去給韋大人診斷之後再說。”


    女道長的醫術很高明,加上她的身份尊貴,就算因她的要求停留了幾日耽擱了些時間,擱聖人那裏也不會怪責。


    韋二除了每日照管父親吃藥外,也沒忘記按照傅子寒的要求完成功課。為幫他爹打發躺床上養病的時間,他每日上午都會拿著書給他爹背誦文章。


    這麽過了三四天,韋晁的病好多了,人也精神不少,打算繼續上路,爭取早些趕到京城。


    “你這兒子貧道很是喜歡,不若就讓他做了我的記名弟子如何?”


    女道長看著韋二的目光中充滿慈愛,韋晁原本想推拒,卻在大丁的擠眉弄眼下打住了原本的說辭,最後默然點頭。


    “你放心,貧道收他為記名弟子,並不會要求他出家,再說了,便是我道教也不若西方教那般嚴苛,你無須擔心其他。”女道長笑看了韋晁一眼,“聽大丁說,傅先生讓小二下場試一試,既是如此,那貧道就陪著他一起去試一試吧。”


    韋晁惶恐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兒子這番造化到底是好是歹,他是真心不知。


    反倒是還在西關的傅子寒,在得知了女道長的出現後,眉頭再次緊鎖。


    “她不是不問世事已久了?為何這次會突然出現,還直接朝著阿晁去的?”


    總覺得這裏麵有問題的傅子寒忍不住提筆寫了封信送回京城,去問那位知道的人。


    而在他的信送出去的同時,京城的皇宮裏,聖人坐在案前,手指輕點桌麵,臉上的表情晦暗難明。


    “吳典啊,你說說看,小姑姑為何突然離開她的道觀了?”


    在皇家的記載上,這位小姑姑是早就已經死去的人,甚至她所在的那間道觀也是間無名觀,以往的十六年間,這位小姑姑出道觀的次數屈指可數,且每次出去都是跟人論法或是討教醫術,而這次卻摻和進世俗中去,會不會表示她有了某些不太妙的想法?


    “聖人,傅先生去西關這事兒的內情隻有您和傅先生,還有屬下知道,便是渝夫人都隻知道部分,所以端陽長公主此次突然出現在韋大人那裏,應該不是跟您老安排的事情有關。若是聖人擔心,不若讓典派人去探探端陽長公主的打算?”


    聖人心煩的想了半天,還是同意了吳典的安排。他隱約記得這位小姑姑當年沒出家的時候,好像是許過夫家的,但是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讓她不但沒嫁人,還悄咪.咪的出家當了女道士,並且連道觀都被刻意隱藏起來,他是真心不記得了。畢竟當年小姑姑出家的時候,他還不是先帝中意的繼位者呢。


    吳典出去大殿安排人手,末了,在廊下一個人獨自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回去繼續伺候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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