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見司湛一副魂飛魄散的模樣,忙起身解釋道:“王妃意誌非常人所能及,自會有常人沒有之福相,小殿下切莫擔心,王妃血崩之勢已控製住,眼下隻是力竭昏睡了過去,並無性命之憂。”


    司湛的魂這才回了個七七八八,他緩緩走到床邊,拉著寧婉婉的手揉了又揉,捏了又捏,最後俯身在寧婉婉的額頭上印了一個深吻。


    昭仁十四年冬,潛南寧安城知府帶兵攻打逸王府,十三寨土匪搖身一變,五萬精兵從天而降,將江知府所領五千高家兵盡數屠完,次日,江知府滿門被滅,懸其族人眾屍於寧安城四大城門之上示眾三日。


    自此之後,寧安城內城外正式由司湛的兵駐守,取名定南軍。定南軍一駐,各大富紳立即唯逸王令是從。


    經過半年多的治理,潛南已見成效,百姓們已經能夠安康樂業,自知府死後,潛南官場上經過一次大換血,如今也算是政通人和。


    不過定南軍鎮守潛南的消息始終會傳出來,而等它傳到了汴都,就勢必會激起驚濤駭浪。


    果然,三個月後,司爍下令,由臨川高統製親率八萬軍馬,攻打潛南。


    司湛的身體每況愈下,就連此前鬼無度給的方子都開始慢慢失去效用了,整日裏不是吐血,就是昏睡。


    眼看著大軍即將兵臨城下,寧婉婉不由得心下焦急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左手邊搖籃裏沉睡著的孩子,又看了一眼右手躺著的昏迷不醒的夫君,眼下,她必須拿個主意了。


    無根山。


    寧婉婉隻帶了元珠一人前來敲鍾拜山。


    上次見麵的拿個小童子竟很快現了身,仿佛早就等在這裏似的,恭敬地對寧婉婉做了一個請,“夫人,師父請您進山。”


    寧婉婉心中一喜,正要和元珠進山門,小童子忽然攔住元珠,“我師父說了,隻能讓夫人一人進山。”元珠一聽,柳眉倒豎,殺氣立時溢了出來。


    “元珠,你且在這裏等著。”好不容易等到見鬼無度的機會,她必須把握住。


    “王妃姐姐,隻怕那老東西不安好心。”


    寧婉婉定定地看著元珠,隻說了句:“你放心。”元珠便不再阻攔,任由寧婉婉隨著小童子進山了。


    大概是有小童子領路,一路進山,寧婉婉並未發現這無根山又何奇特詭異的陣法。小童子帶著她很快來到一處湖心亭,湖心亭裏放著個躺椅,躺椅上有個頭發花白,穿著青衫之人半倚在上麵……釣著魚。


    見那人背影時,寧婉婉皺了皺眉,似覺得哪裏見過似的,正要問小童子時,一低頭卻發現小童子不知何時消失了。寧婉婉四下看了一眼,見四周並無他人,隻有亭中一人,便踏上橋廊走了過去。


    “潛南逸王之妻,寧氏拜見山人。”寧婉婉用江湖的方式拱手行禮道。


    鬼無度側身背對著寧婉婉一動不動。


    寧婉婉又重重喊了一聲:“潛南逸王之妻,寧氏拜見山人。”


    “哈……”鬼無度這才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然後起身,伸懶腰,轉過身,笑道:“逸王妃,我們又見麵了。”


    “你?”寧婉婉大吃一驚地看著眼前這張似曾眼熟的臉,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當初那個遊醫!”


    “正是鄙人。”鬼無度笑眯眯道。


    得知遊醫的真正身份是鬼無度之後,寧婉婉心中一陣陣驚駭,聯想起之前的種種,再想起現在鬼無度千方百計地引她前來,她不由得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盯著鬼無度,“你到底想做甚?”


    鬼無度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害你的。”


    寧婉婉冷笑:“我憑什麽信你?”


    “就憑這個。”說著,鬼無度自己的耳後根後麵,緩緩拔出了兩根極細極長的銀針,隨著銀針徹底拔出,鬼無度那張宛若童顏的臉以肉眼之速變化了起來,最後變成了一張和司湛酷似五成的臉。


    “你……??”寧婉婉又驚又駭,看著鬼無度的臉半晌說不出話來,“你到底是誰?”


    鬼無度笑著問:“你應該見過湛兒他娘的畫像吧?”鬼無度這麽一說,寧婉婉頓時想起眼前這張臉,倒是和司湛母妃的臉似極,她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想,“你莫不是……是湛哥哥的外祖父?”


    鬼無度滿意地點了點頭:“鄙人姓秦,名無度,乃秦素纓生父,蓬蒿門掌門人。”


    寧婉婉怎麽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毒聖鬼無度竟然是司湛的外祖父,現在想想,難怪當時他會以遊醫的身份故意引她上鉤,火靈芝也好,藥方也好,都是秦無度在暗中救司湛的性命。


    她大喜,忙上前一步問:“你既是湛哥哥的外祖父,又是毒聖,一定知曉如何能救湛哥哥?”


    “我自是知曉的。”


    “太好了。”寧婉婉抓起秦無度的胳膊就急急地朝外麵邊走邊說,“求外祖父出山救湛哥哥,他快不行了。”


    秦無度卻拉住了她,“這山我不能出。”


    “為何?”寧婉婉不解。


    “因為蝕骨寒是我下的。”


    “你說什麽?”寧婉婉大吃一驚地往後退了一步。


    秦無度搖頭歎了一息,似有無奈道:“確切來說,是櫻兒求我下的。”


    秦素纓?司湛體內的毒竟是秦素纓下的?!!


    寧婉婉又驚又駭,“母……她為何要那樣做?”


    “為了保湛兒的命。”


    “……婉婉不明白。”


    秦無度回到亭子裏的石桌旁,先替寧婉婉倒了一杯茶,遞於寧婉婉,寧婉婉看了茶一眼,沒接。秦無度無奈地笑了一下,頭一仰,舉杯喝了個幹淨。


    才道:“我與登方子是同門師兄弟,出山後,登方子雲遊四海,我便在江湖上創建了蓬蒿門。櫻兒自小在蓬蒿門長大,我隻有她這麽一個女兒,就想讓她留在門中,嫁一個江湖世家,和和美美地過一生就可以了。可她卻一心想走出去闖蕩,說什麽等她閱盡千山後自會回來,我氣她不聽我言,便從此不管不問。”


    “誰知數年以後,她派人送來一封信,說她在外救了一個人,最後還嫁給了他,希望我能去參見他們的婚禮,我因氣她當年說走就走,便拒了她。又過數年以後,她帶著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孩子親自回到了蓬蒿門,我才知道當年她救的那個人就是司慎。”


    “那個繈褓中的孩子就是湛哥哥?”寧婉婉稍稍放下戒備,坐了下來。


    “是他,彼時櫻兒已經中了□□,隻因發現的太晚,已經深入進肺腑,就是連我也是束手無策。她心知自己活不了多久,又無家世依仗,而當時淩梓如背後的淩家勢力如日中天,儼然已經到了架空司慎皇權的地步,櫻兒擔心湛兒未來逃不過淩梓如的魔掌,便求我在湛兒身上下了蝕骨寒,以至於讓所有人以為湛兒自由體弱,活不過二十四歲。”


    原來當年秦素纓已經中了□□……以秦素纓的警覺和身手,還能有人在她身邊下毒——且下的還是慢性毒,慢性毒需得經年累月,一點一點的下進去——還沒被她察覺到,可見想害她的人藏得有多深。


    如果寧婉婉沒猜錯的話,當時能有這個能力的恐怕隻有淩梓如了,秦素纓應該也是猜到了是淩梓如,加上淩梓如背後的勢力,料定還在繈褓中的司湛恐怕也會遭到淩梓如的毒手,所以,她才在臨死之前,讓秦無度給司湛下了蝕骨寒的毒藥,讓淩梓如以為司湛不成威脅。


    事實上,秦素纓的料想是對的,隻是她低估了淩梓如對司湛的忌憚。


    沒有哪個母親願意讓自己的孩子經受如此非人的折磨,但站在秦素纓的立場,當年若不出此下策,恐怕司湛早就夭折在深宮的波詭雲譎中了吧。隻是秦素纓不知道是,這些年,司湛一個人過得是有多難,多痛苦。


    “所以您不出山,是擔心湛哥哥知道真相之後會怨您和母妃?”


    秦無度目光有些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片刻,他坦然一笑,道:“他定是怨的,所以,瞞著他是最好的選擇。”


    “可湛哥哥還等著您下山去救……”


    “能救他的人是你。”秦無度定定地看著她。


    “我?”寧婉婉愕然不解。


    “蝕骨寒的解藥有兩份,第一份可直接由湛兒服下,可度他經脈重塑,就算如此,但因湛兒受蝕骨寒戕害多年,雖能勉強服藥,但依舊不能直接服食烈性之藥,而蝕骨寒的解藥恰恰是霸道至極的烈藥。”


    “所以……”寧婉婉心有不詳的預感,不由得皺起了眉。


    “所以這第二份解藥有七粒,需由一個純陰之體的女子服下,七日之後,與湛兒同房,以純陰之體度藥,方算徹底解毒。兩份解藥之間間隔必須在半年之內,否則湛兒必死無疑。”


    見秦無度欲言又止的神色,寧婉婉知道,恐怕沒那麽簡單,“……服了解藥的女子會如何?”


    秦無度看著她,“好者,經脈逆損,走火入魔。”


    “壞呢?”


    “經脈立斷,暴斃而亡。”


    寧婉婉垂眸沉默了,半晌後,才道:“所以這是以命換名的救法……”


    秦無度說:“我能為湛兒物色到心甘情願獻命的女子,隻是怕湛兒不願意。”


    以寧婉婉對司湛的了解,他定是不願意的,“您先把解藥先給我罷,其他的我自會想辦法。”


    秦無度從身上掏出一個錦囊遞給寧婉婉,寧婉婉打開一看,錦囊裏麵放著兩個小藥瓶,她打開各自嗅了一下,複又蓋上,貼身收好了。


    “湛兒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聞言,寧婉婉微微一僵,遂抬眸看向秦無度,“您當初以治理潛南為由才答應救湛哥哥,可是早就料到潛南會有如今的局勢?”若不是潛南現在被他們治理的以成規模,估計不用高統製的八萬大軍前來,潛南就已從內部崩壞了。


    秦無度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遠處的湖麵,歎道:“這些都是櫻兒的決定,她所有圖謀,隻不過是為了讓湛兒能夠活下來而已。”


    “我明白了。”寧婉婉起身告辭,“今日所談之事,我會瞞著湛哥哥的。”


    秦無度卻幽幽歎道:“你走後,再無此山,湛兒有命無命,皆隨自然。”


    司湛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懷裏抱著曲著身子的寧婉婉,而寧婉婉懷裏抱著他們繈褓中的兒子。


    他抬手想要去摸兒子的臉,伸到一半似顧慮什麽又趕緊縮了回來,對著寧婉婉耳邊輕輕地喊了一聲,“婉婉。”


    寧婉婉醒來,扭頭驚喜地看著司湛,“湛哥哥,你醒了。”


    司湛扯了下唇,“我睡了多久?”


    “五日五夜了。”寧婉婉抱著孩子坐了起來。


    司湛充滿歉意地望著眼前的母子倆,“對不起,我又害你擔心了。”


    寧婉婉騰出一隻手來,忙抓住司湛的胳膊說:“你昏迷的時候我去無根山見到了鬼無度,他果真守諾,將蝕骨寒的解藥給了我,我已給湛哥哥你服下了,如今感覺如何?”


    司湛驚怔住,隨後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慢慢交握在一起,良久後,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鳳目碎光瀲灩,像哭又像笑的說了一句,“是暖的……”


    寧婉婉也開心的笑了,司湛忙伸出雙手衝她喊道:“快,讓我抱抱孩子。”


    寧婉婉跪坐了起來,將孩子平放在司湛的雙手上,司湛因為蝕骨寒發作,渾身冰冷,他怕涼到孩子,所以從沒有抱過他,這是他第一次抱孩子,笨拙,緊張,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


    他低頭看著迷迷糊糊地用小手揉著眼睛的粉團子,心都化成了水,由胸腔發酵,再由眼底滲出,最後跌落在孩子的小手上。


    孩子似乎有所感,閉著眼睛竟對著手上的那滴滾燙,吧唧吧唧地舔了起來,瞬間把司湛給逗笑了。


    “我給孩子取了個乳名,他生在寧安城,又生在一個不太平的日子裏,所以便叫他長安。”


    司湛笑道:“此名甚好。”


    “你給他取個大名罷。”


    “大名先不急,等他過了周歲,我命周叔祭過祖宗神靈再為他擇一字。”


    寧婉婉知道他們皇室取名甚是繁瑣又慎重,點了點頭,道:“也好。”


    不得不說,司湛絕對是一個軍事天才。


    高統製的八萬大軍都是正規軍,但是司湛的五萬大軍確實匪氣十足的土匪軍,不講戰術,不講道義,不講陣法,利用地勢埋伏在八萬大軍的必經之地上,三番五次地利用小波隊伍中突殺斷對方大隊人馬,等對方反應過來後,扭頭就走。


    如此小打小鬧地攻了幾場後,高統製以為定南軍根本就是虛張聲勢,故布疑兵來嚇唬他,想渙他軍心,是以,待定南軍小波軍力再來騷擾時,高統製立馬將整個前鋒部隊派出去追擊,要求務必全殲定南軍。


    結果,等他的前鋒追過去後,才發現前麵山林裏等待他們的是——黑壓壓的數也數不清的定南軍。


    一萬前鋒,一個都沒回來,等高統製帶人前去接應時,看見的是漫山遍野的高家軍屍體。遂後,大部隊後方傳來一片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一扭頭,隻見一男一女,身穿輕甲,手持□□,左右攻來,他根本避無可避,直接被二人□□刺進胸口,給從馬上挑了下來。


    主帥落馬而死,高家軍瞬間兵敗如山倒,潰不成軍。


    自此,潛南邊境再也無人敢輕易前來侵擾。


    司湛自覺康複後,便整日陪著長安玩,隻要外麵街市上有賣的玩具,他統統買回來陪長安玩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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