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史之亂後,就是群雄割據之局。”呂仲明認真解釋道:“不過距眼下,已經大約過去將近三百年了,又過了幾十年,一個姓趙的一統天下,是為宋,江山割據,數國並存,是為遼、宋、夏與金。接著被外族入侵所滅,百年後,又有人驅逐韃靼,建立明,明後亡於清,清後乃是民國,再後來……”


    “……就真的天機不可泄露了,嘿嘿。”呂仲明狡猾一笑,拿著招幡,站在客棧門外。


    羅士信蹲著,秦瓊站著,呂仲明隻是偶爾念念他的朝代詩,秦瓊道:“你說真的?”


    “信則有,不信則無嘛。”呂仲明道。


    羅士信道:“你管他是真的還是嚇唬人,到得那時,咱們也看不見了。”


    “就是。”呂仲明發現羅士信的性格與老子的道家思想總是不謀而合,想太多,就不如不想,便朝秦瓊道:“過好眼下才是正經,天底下,沒有哪個王朝能千秋萬代的。”


    “這倒是。”秦瓊道。


    羅士信道:“千秋萬代不千秋萬代我不知道,不過眼下,我看你這麽拉生意,還不如去搶。”


    呂仲明道:“相信我嘛,總有辦法的。”


    這歌謠雖說瘋瘋癲癲,但聽起來卻非同尋常,關鍵是,不到一天,整個代縣的人都記得歌謠了,呂仲明拿著招幡在路上走時,還有不少小孩跟在他身後,隨著他唱道“夏商周秦西東漢,三國兩晉南北朝……”


    並州是受朝廷監控最弱之地,胡族匯聚,魚龍混雜,楊廣對付叛軍簡直是焦頭爛額,幾乎沒什麽心思來管此地,本地官府兵力,大多也都是地方豪族與當地民兵。呂仲明有信心這麽繼續唱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傳到一個人的耳中,而要等的,也就是個人。


    此時的並州也是受戰亂影響最小的,塞外各族俱在此達成心照不宣的協議,或以物易物,或打聽消息。呂仲明一行三人,四處妖言惑眾,大多數人都聽不懂,偶有當笑話聽著的,也沒人來問。


    於是呂仲明便在雁門關下擺起攤,算起命來,在家裏多少學了點河圖洛書,以及相麵相手的道家之術,然而呂仲明此人學東西總是不耐心,這也學點,那也學點。父親所知又太也淵博,一個行軍打仗能與古來名將一較短長,一個天文術數了若指掌,金鼇島又是一群通曉古今,儒道法墨無不精通的仙人。呂仲明什麽都學一點,最後也就等於什麽都沒學會。


    雖然在仙家的平均水準裏算是沒學會,但糊弄糊弄凡人,也足夠了。畢竟要賺點錢養家糊口,於是從這天開始,三人便明確分工。


    秦瓊負責管賬,拿錢,買菜,買東西。


    羅士信負責做飯和給仨人洗衣服。


    呂仲明什麽都不會,既不會做飯當然也不會做家務洗衣服,於是隻能負責賺錢以及吃。


    初時他不過三錢五錢,抓著人手掌,給人卜卦,卜完以後還常常看不懂卦,隻記得個大概,然而算命這玩意,一分靠卦,三分靠察言觀色,六分靠裝。呂仲明收拾收拾,洗幹淨頭臉,倒也是一身仙氣。並州之人大多長居塞外,滿麵風霜,被風沙吹得皮膚粗糙,呂仲明則唇紅齒白,一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之相,於是有經過的行商,百姓,偶爾便會來找他求一卦,權當是花錢買個心安。


    “你有病。”呂仲明一邊起卦,一邊隨口道。


    “你才有病。”那男人怒道:“找你看相,是想問事,你這道人……”


    “不忙。”呂仲明道:“你是不是夜來多夢?氣血兩虛?”


    那男人愕然,身邊站著兩個衣服華貴的跟班,呂仲明又道:“勞心竭力,心狹誌隘,金火卦,雷火互噬,不能容人,有口角之爭。回去找本道德經來讀讀,你家人吵架了?跑丟了?尋不見下落?”


    男人臉色登時變了,忙道:“是。”


    呂仲明道:“兒子?帶著女孩私奔了?”


    “是是。”男人忙不迭點頭,呂仲明道:“朝西邊去,沿著官路走,一路打聽著,自然就找到了,找回來後,別再罵他了。”


    “你見過那小畜生?!”男人懷疑道。


    “沒有。”呂仲明笑道:“一兩銀子。”


    那男人不情不願地掏了一兩銀子,要給呂仲明,卻又遲疑道:“人還沒找到,不能給你。”


    呂仲明笑道:“隨你,衝你這脾氣,找到了他也不會跟著你回去。”


    男人又是臉色一變,呂仲明道:“我再教你一法子,把錢放竹筒裏,乖。”


    男人把碎銀扔進了攤子前的竹筒,呂仲明便道:“祖師爺爺說了,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則驕,自遺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找到了以後,告訴他,答應他的婚事,願不願意回來,不去管他,時間到了,自然就回來了。”


    “這是什麽辦法!”男人怒道。


    “不超過一個月,自然回來。”呂仲明笑嘻嘻道。


    那男人身後的小廝卻道:“道長所言有理,黃老爺,走罷,找人要緊。”


    男人隻得悻悻起身,走了。


    “你怎麽知道他兒子私奔了?”秦瓊問道。


    呂仲明靠在攤子後,懶洋洋地曬太陽,伸手把竹筒裏那點碎銀掏出來,給羅士信,解釋道:“他形色匆匆,明顯是找人,一定是家人跑了。身後跟著兩名小廝,我說他‘有病’時,他小廝沒開口罵我,明顯不是他家的小廝。這種情況,不是媳婦跑了,就是兒女跑了。要麽就是他兒子拐了別人家的女兒,要麽就是他女兒跟別人家的兒子私奔了。”


    秦瓊哂道:“有理。”


    羅士信道:“你又怎麽知道是兒子?”


    呂仲明道:“我猜的,老爹脾氣大,兒子自然也脾氣大,兩父子對著來,所以問了句是兒子女兒。既然是兒子,那身後兩人,就是女家派出來,跟著找人的小廝了。”


    秦瓊道:“朝西邊去怎麽說?”


    呂仲明道:“這人從東邊來,找到雁門關下了,一定是有線索,既然線索一路朝西,兒子應當也就是出雁門關啦。”


    羅士信道:“你就不怕他找不到,回來找你麻煩。”


    “這不是還有你們倆麽?”呂仲明笑道:“揍他就行了。”


    “當真是個騙子。”秦瓊哭笑不得道。


    呂仲明道:“這世間,凡是賺錢的營生,大多都是騙人的,打仗是把別人騙倒了就贏了,當皇帝,不也是把天下人騙乖了,就贏了麽?收工收工,回去了。”


    正說話時,又有一人前來,抱拳道:“道長,勞煩起一卦。”


    這人是個年輕男子,相貌十分英俊,竟是將秦瓊與羅士信都比下去了,呂仲明雖然眉目清秀,然而較之這男人的堂堂相貌,一身英氣,又是不如。明顯是個長期從軍的隋朝武官。


    “請坐。”呂仲明心裏不住估測他來曆,秦瓊手肘動了動羅士信,示意他睜眼看這人。


    那武將頭發隨意束著,身著粗布衣裳,兩道劍眉,身上帶著正氣。


    “閣下從東邊來。”呂仲明看了眼卦象,看不懂,便胡亂道。


    “雁門關下的漢人。”那男人淡淡道:“都從東邊來。”


    呂仲明道:“閣下行軍從伍,因為一些事,不得不離軍,來西邊討營生。”


    “道長好眼力。”男人答道。


    不說呂仲明卜得準,而是誇他“好眼力”,顯然這男人也看出,呂仲明算卦基本靠猜的手法了。


    “想南下,去晉陽投奔李淵麽?”呂仲明這次動真格的了,直接看著那人雙眼道。


    武將不說話,呂仲明便知道自己猜對了,雙方略一沉吟,男人又道:“道長這處人來人往,可是有南邊的什麽消息?”


    呂仲明一笑道:“哪有什麽消息,卦象利火,南火克西金,閣下想從此處南下,討個職位,抗擊胡人?這麽隨口一猜而已。”


    武官又道:“道長不妨說說,在下朝南邊走,是凶是吉。”


    呂仲明道:“投晉陽那位,是如今亂局中最明智的抉擇了。”


    武官沉默,呂仲明又笑道:“李淵……是個明主。然,還要看能不能碰上明主的麵,明主手下良將如雲,就算是後宮,也分受不受寵,這不是卦象上說的了,小弟有感而發而已。”


    武官道:“看你身後兩位兄弟,也是一表人才,大好男兒,理應力挽狂瀾,為百姓出力,為何不一同去?”


    那武官言下之意,竟是邀三人一同上路,前往晉陽府投靠李淵,謀個官職,然而呂仲明卻搖頭道:“人各有誌,在淤泥中當個搖頭擺尾的烏龜,又何嚐沒有樂趣?兄台不如留下來,與我一同擺攤算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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