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恭:“?”


    呂仲明道:“參議是什麽?聽起來好威風。”


    眾人:“……”


    李建成有時候根本就不知道呂仲明是在犯二還是故意逗他玩,當即笑也不是,嚴肅也不是,幸而李世民知道他這脾氣,便解釋道:“參議就是參議軍事,政事,如隨軍參讚一職。”


    呂仲明想到這是要讓他當幕僚,但是當了幕僚,就不好隨時抽身走人了,到時候秦瓊和羅士信在外麵打仗,自己做什麽都不方便。


    李世民隱約有點期待,看著呂仲明,兩人隻是一個眼神,呂仲明便心神領會。


    “說實話,我不適合。”呂仲明遺憾道:“行軍打仗,應當是可以的,參知政事,隻怕不行。”


    李建成早知呂仲明一直以來都在自己麵前裝傻,這名客卿與其餘人都不一樣,但凡李府門客,無不是絞盡腦汁要為李家出謀劃策。而呂仲明,卻像是有選擇地說話,明顯瞞住了許多話。


    要說求財求權,不像,送去的金銀甚至沒動過。


    要說身在曹營心在漢,更不像,李靖叛逃,呂仲明救回元吉就是最好的佐證。或許此人確實無法以高位來籠絡。


    “我的使命是守護唐,而守護唐,就是守護天下。根除外力影響,鏟除妖魔,不讓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偏離天命,這不是你們有力去幹涉的,但如果讓我為唐王出謀劃策,隻怕就沒有閑心去照應別的事了。”呂仲明如是說:“眼前正是唐王鼎盛之時,接下來的境況,世子無須擔憂,若有蹊蹺,仲明會及時提醒世子。”


    李家三兄弟又同時拱手,深深一揖,明白到呂仲明這麽說,實際上是對李家的莫大照拂,從來沒有一名客卿說過這樣的話,李建成本想再說幾句,然而聽到呂仲明這麽回答,隻得作罷。


    李家家教極好,呂仲明早料到李建成雖不情願,卻終究不會勉強,便朝他笑笑,又說:“長安、洛陽都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李密手中已經有了洛陽,他再吃不下長安了,隻要動作快,不會有問題。”


    李世民又道:“若想活動筋骨,不如就在起兵時,跟我們走走,出去打打仗如何?反正府裏的武將,你也都認識的。”


    呂仲明轉念一想,欣然道:“可以。”


    李建成道:“那便請呂先生擔任右三軍參軍?”


    呂仲明還是覺得這職位太大,參軍是要對全軍負責的,遲早要被累吐血,便道:“不妥,王府臥虎藏龍,自有人能勝任,我跟在世……敬德身邊,當個小兵就行。”


    李世民道:“那就前軍參讚,說定了!”


    呂仲明笑道:“這倒是可以。”


    李世民笑道:“你一時靠譜,一時不靠譜的,今天狀態不錯,想是吃飽了。”


    呂仲明哭笑不得,說:“哪裏,該說人話的時候,還是得認真說句人話的,除了參軍之外,有什麽事我能幫上忙,請盡管吩咐。”


    李建成點了點頭,還要問什麽時,又有門客前來,李家三個兒子走過府門前時,都被人盯著,呂仲明也不甚在意,回頭見尉遲恭正在與一名侍衛商量,便有意落後些許。


    李建成前去回報,呂仲明目送他背影,心裏微微歎了口氣,心想李建成多半是覺得他這人很難籠絡,應當會有所忌憚。


    呂仲明站在空地上思索,看見李世民也遠遠地,孤零零地站著。


    “世民。”呂仲明朝他招手,李世民抬頭時又恢複了那笑容,朝他走來。


    “你爹說什麽?”呂仲明問道。


    李世民:“扶持代王為帝,尊楊廣為太上皇,作為起兵名義。”


    呂仲明點頭,說:“他應當不會聽那倆和尚的。”


    李世民說:“其實我覺得,善導大師所言,也並非毫無道理。隻是他倆都不及你會說,父親又先入為主。”


    呂仲明哭笑不得道:“你別幹涉這件事就行,也別太相信他們。”


    李世民一怔,繼而轉念一想,大笑道:“你吃醋了?”


    呂仲明無奈了,說:“沒有,記得這句就行了。”


    李世民道:“他們隻是找我大哥,沒怎麽在意我,我隻是覺得,善導大師說的有道理。當然,你說的比他們說的更有道理。”旋即又一本正經笑道:“你說,你的職責是守護‘唐’,令我想起一個人。”


    “聞仲麽?”呂仲明問道。


    李世民點頭,說:“聽到你剛剛那麽說時,我心裏突然有點觸動。你會留下來,一直到李家的人都變老麽?”


    “應該會。”呂仲明想了想,笑道:“不一定常常在,不過守護你,是可以的。”


    呂仲明說出那句話時並無他意,然而聽李世民這麽一說,忽然又有觸動,他回頭看了眼晉陽府的宏偉建築,瓦鱗披著日光,沐浴在朝暉之中。


    他倏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就像見證了一個小孩,漸漸地長大一般。


    李世民:“我去看看你哥哥們操演的新兵,去不?”


    “你們去吧。”尉遲恭也交代完事過來了,難得地主動把呂仲明讓給他,說:“我正好去辦點事。”


    李世民便朝尉遲恭笑笑,搭著呂仲明肩膀走了。


    這天呂仲明陪著李世民一路在軍營裏轉,先是去看過秦瓊與羅士信,又認識了幾名將領,李世民還想帶他去找長孫無忌,然而長孫無忌不在家,去為王府裏籌備事了。


    當天傍晚,二人坐在河邊看夕陽時,李世民說:“我想打仗,想帶兵,有你,有秦瓊、羅士信、有敬德,大家一起參戰,一定很有意思。”


    “不要著急。”呂仲明道:“有機會的。隻要開戰,你父親一定會派你帶兵,讓你大哥留守晉陽。”


    李世民道:“別的我倒是不指望了,隻希望有一天能帶領天策軍,縱橫關中。”


    “以後天策軍都是你的。”呂仲明笑道,他還有一句話未曾說,那就是:連這個天下,都是你的。


    “我認真問你一句。”李世民認真道:“別騙我,善導大師說我們三兄弟會有命中注定的劫數,是真的麽?”


    呂仲明看著麵前夕陽下的長河,與金光粼粼的河水,輕輕歎了口氣。


    李世民在那一刻,臉色就變了。


    呂仲明側過頭看他,兩人久久對視,不做聲。


    “告訴我……”李世民的聲音發著抖:“你知道許多事,是不是?你說,你是上天派來幫助我的……我大哥是不是……”


    “如果有一天,當你必須在家,與天下百姓之間取舍。”呂仲明低聲道:“你會選哪一個?”


    李世民難以置信地顫抖起來,問:“他們會發生什麽事?”


    呂仲明想了想,他還是不忍心告訴李世民這一切,不是因為怕改變他們的命運,而是覺得,當告訴李世民這些話後,事情如果仍然一路朝著無法挽回的方向發展,會令他覺得無法承受。


    “每一位來看我的師父,幾乎都說過一樣的話。”李世民道:“他們說,在我的心裏,住著一隻魔,而在李家的命運裏,就背負著一個古老的劫數,須得設法化解,所以……父王才不相信,會將他逐出並州。”


    呂仲明道:“不,不是這樣的。”


    李世民長歎一聲道:“我還記得,從小開始,見過的僧人,說的話都差不多,更早以前,在我剛出生時,有一位沒有名字的法師,在滎陽看過我,就說我在我之後,還有兩個弟弟,而我們四兄弟,注定會麵臨劫數,就連我們的後代身體裏,也流淌著一種罪孽的血。這種業報,會一直伴隨著李家……”


    “不是這樣的!”呂仲明眉頭深鎖道:“千萬不要這麽想!世民!”


    李世民看著他,呂仲明道:“你的身體裏沒有什麽魔,動蕩與平靜,毀滅與創生,本就是太極輪的兩極,猶如一陰一陽,沒有人能完全摒棄內心的惡,也沒有人能墮落得無法拯救,更何況,你還什麽都沒有做呢。是對是錯,千百年後,自有人去評說。”


    李世民明白了,點了點頭,笑了起來。


    呂仲明站起身,說:“不要再想這件事了,你們李家的血脈裏,沒有什麽罪孽,相信我。什麽髒唐弱宋,都是瞎掰的,沒有誰會搞死自己的兒子女兒,也不會有什麽安史之亂,更不會有什麽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


    李世民:“???”


    呂仲明說:“你就是你,你必須直麵你所有的陰暗與光芒,盡人事,聽天命,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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