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糧倉前都有重兵把守。”呂仲明道。


    尉遲恭評價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遲早有一天會死在他們的糧食上。”


    呂仲明不禁動容,笑了起來。


    “怎麽?”尉遲恭問。


    “去年在張須陀手下時。”呂仲明道:“我和你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他也覺得瓦崗不會勝,並非根據曆史來判斷,而是坐擁這麽大的糧食根據地,又沒有相應的政策,隻會讓己方陷入歧途。


    “城外情況如何?”尉遲恭聽到了什麽,呂仲明答道:“全是逃亡的百姓,目測有二十萬人。”


    那景象極其壯觀,二十萬人圍在洛口倉外,黑壓壓的鋪滿了整個平原,為的便是求一口飯吃。然而瓦崗的軍隊無情地攔住了百姓的去路,不願開倉賑濟。


    人頭攢動,流民哭泣的哭泣,高喊的高喊,他們也幫不上什麽忙,尉遲恭便道:“走罷,回去的路上順便買點酒,買點小菜。”


    調查了全城,呂仲明發現洛口的情況不容樂觀,李密雖然聲勢如日中天,己方的政權卻存在諸多隱患。回到房中後,尉遲恭又起來,拖著傷腿,去翻東西。


    “我來。”呂仲明忙道:“要找什麽?”


    “大匣子裏第四個小箱子,有一個布包。”尉遲恭坐在箱子旁,打開布包,呂仲明接過,打開一看,是數枚夜明珠。


    尉遲恭道:“你去給程知節送個信,就說我想找他喝杯酒。”


    呂仲明總覺得剛來第一天,就明目張膽地挖別人牆角多有不妥,且尉遲恭第一個挖的居然是程知節……是根據什麽判斷出來的?


    “不相信我?”尉遲恭問。


    “沒有。”呂仲明答道。他知道尉遲恭這麽做,必有這麽做的道理,尉遲恭又湊過來,吻了吻他的唇,說:“去罷。”


    呂仲明心裏一陣蕩漾,穿過回廊時,發現自己赫然有點離不開他了,被親吻的感覺仿佛會讓人上癮,每次溫暖的唇觸碰,莫名地令人心裏覺得很舒服。


    送完信回來,尉遲恭便坐在案前思考,末了吩咐道:“擺酒罷。”


    “能不能……”呂仲明道:“再親我下?”


    尉遲恭:“?”


    尉遲恭一本正經道:“先辦正事,待會再親,辦完正事你要怎麽親都陪你親。”


    呂仲明:“……”


    呂仲明隻好斟酒,思考,他的注意點完全不在瓦崗軍上,而是在善無畏身上。其實生死是什麽,他是半點也不關心的,畢竟自己好好的活著,且離死感覺還遠得很,但如果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無法去說服對方,當然也打不敗他,就算來橫的,對方也不會心服口服。


    心中一旦存疑,就無法獲勝。這是他爹教的,呂仲明發現自己在金鼇島還是學得太少了,至少從來沒有交流過這些。


    要如何在道理上以壓倒性的優勢解決掉善無畏呢?


    呂仲明心中正充滿問號時,程知節來了。


    “眼睛怎麽樣了。”程知節帶了一包豬耳朵,呂仲明便接過,尉遲恭道:“有勞掛心,過幾天便能好了。”


    程知節坐定,打量呂仲明,又瞥尉遲恭一眼,似在猜測他為何突然找自己來喝酒。


    尉遲恭道:“這件東西,是唐王賞予敬德的,敬德特將其贈予知節兄,為答謝兄弟不殺之恩。”


    一語出,呂仲明與程知節都是大驚,呂仲明沒想到尉遲恭就這樣把話給挑明了,實在是非常危險,那天偷襲他們的人裏難不成就有程知節?尉遲恭武學修為甚高,說不定認出了埋伏在暗殺隊裏的程知節,也並非不可能的事。


    程知節端著酒杯的手都在顫抖,酒水竟然灑了些許出來,許久後鎮定下來,肅容道:“尉遲兄好眼力,怎麽認出來的?”


    尉遲恭蒙著黑布,說:“那夜我聽你下令,你說了一聲‘殺’。”


    呂仲明暗道尉遲恭實在太厲害了,簡直就是誅人誅心。程知節道:“廢話少說,今天叫我過來,想必不是與我閑聊的。”


    “喝罷。”尉遲恭道:“我尉遲敬德還不至於做這等在酒中下毒的事。”


    說畢尉遲恭喝了口酒,將自己喝過的杯放到程知節麵前,又摸索著拿過他的酒杯,一飲而盡。


    “好!”程知節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呂仲明給二人上酒,程知節笑笑,拿著那夜明珠,不說話,遺憾搖頭。


    尉遲恭道:“回去我不會告知唐王,更不會朝任何人提起此事,一言九鼎,知節大可放心。便當是不打不相識,交個朋友。”


    程知節望向尉遲恭時,表情已有不同,點頭道:“尉遲兄是條漢子。”


    “但我有一言相詢。”尉遲恭又道:“究竟是誰讓你來殺我們,盼知節明白告知,不必再瞞,以翟讓為人,能撐起這麽一份基業,不是做這種事的人。”


    程知節默不作聲,尉遲恭已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抿了口酒,笑笑道:“果然是李密想嫁禍給翟讓。”


    呂仲明:“!!!”


    程知節終於道:“尉遲兄廢了一對招子,心裏卻是比誰都清楚。”


    尉遲恭卻釋然一笑道:“善無畏大師為我看過傷,連他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毒,可見毒藥並非出自翟讓之手。”


    “瓦崗能這麽做的,隻有李密了。”尉遲恭淡淡道:“隻是我想不通,李密為什麽要下手。”


    “王伯當送信過來。”程知節無奈道:“邴元真獻計,讓二當家在路上將你除去,這麽一來,大當家與唐王反目成仇,李密便可趁機將此事推在大當家頭上,收編你們的兵,再逼大當家……”


    “好計策。”尉遲恭笑道:“到時再做足準備,逼翟讓交出手中最後的權利。”


    程知節道:“善無畏是大當家的軍師,來了瓦崗這些年,一直勸他與王世充議和,大家進洛陽去,方能謀後路。大當家打了這麽多年的仗,也覺得累了……”


    數人沉默,呂仲明不由得為翟讓而悲哀,然而造反這條路,開弓就沒有回頭箭,或許翟讓是個野心不大的人。但李密野心很大,他不甘心於割據一方,更知道在爭奪天下的道路上,不吞並別人,就遲早會被別人吞並。


    一山不容二虎,一年前魏征也說過,瓦崗的矛盾終於要爆發出來了。


    程知節道:“大當家說過,他將我們帶出來,走上這條路,有飯吃,就要給我們一條最好的路,哪怕天下大亂,戰火四起,瓦崗的弟兄們也得保住性命。他知道自己不是個當皇帝的料,隻是個山寨頭子。所以他想議和,帶著大家功成身退,盡己所能,過好日子。”


    “二當家也是為了弟兄們好。”程知節又道:“尉遲將軍,現在已經夠亂了……”


    “不會說的,你大可放心。”尉遲恭隨口答道,知道李密與翟讓矛盾一起,已是瓦崗瀕臨散夥的邊緣,又道:“可李密近喪心病狂。翟大當家遲早要遭反撲,恕我直言,此地不可久留,知節兄,我如果是你,就會勸一句大當家,不會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謂之事上。及早離開洛口倉,否則以李密其人,步步進逼,遲早將走到那一步。”


    程知節冷笑,答道:“隻要弟兄們一天還在,知節就不會走,不勞尉遲將軍費心了。”


    尉遲恭又喝了口酒,淡淡道:“今天會因我一個外人起爭端,說不定哪一天,這場爭鬥便會波及到自己人身上。若翟大當家願來長安,我尉遲恭定會在唐王麵前進言,不計前嫌,保他一生富貴,知節兄不如回去想想。”


    程知節歎了口氣,起身道:“不奉陪了,告辭。”


    尉遲恭點頭道:“請。”


    程知節也沒收那枚夜明珠,起身就走了,呂仲明看了會,說:“萬一被李密知道怎麽辦?”


    “他不會說。”尉遲恭道:“他是翟讓的人。”


    呂仲明想起那夜遇襲,自己是絲毫聽不出來的,尉遲恭居然能從一個字裏辨認出程知節的口音,實在太也強悍,尉遲恭卻笑道:“今天見翟讓時,介紹到他的時候,是不是改變了容貌?”


    “對。”呂仲明答道:“他的胡子刮了。”


    尉遲恭道:“本來我也隻是懷疑他,拿不準,既然改變了容貌,讓你也認不出來了,那麽那天偷襲咱們的就必定有他。他心思沒有這麽慎密,在伏擊咱們後,前來迎接,說是護衛,實際上是來查咱們底細,看我受傷重不重。見我目盲,你又注意到他了,回來後多半與李密商量過,才刮幹淨了胡子,以策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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