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打仗累,是真心的麽?”呂仲明問道。


    “當然。”尉遲恭答道:“我活著也不是為了殺人,建功立業雖好,但一路朝上爬,哪有夠的時候?爬到了頂上,還得提防同僚暗算,自古權傾朝野的名將,俱難得善終,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打仗殺人,那是迫不得已。你呢?”


    “你活著是為了什麽?”尉遲恭一本正經問。


    “不知道。”呂仲明不得不承認,他從來沒想過這一層,父賦予他生命,讓他做個自由自在的快活的小孩,卻從不規範他的路,也從未說過,長大以後要做什麽,每天不問世事地過,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呂仲明問:“那你不為建功立業,有什麽別的事情想做麽?”


    一陣風吹過,紗簾飛起,拂過二人身前。


    “我活在這個世界上,是為了遇見你。”尉遲恭如是說:“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的生。”


    呂仲明聽到這話時,心裏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觸。


    “我與你會相遇。”尉遲恭伸出手,與呂仲明手掌相觸,按在一起,兩人坐在廳內,外麵的秋雨不斷,尉遲恭低聲道:“這也是我追尋的‘道’,李靖想建功立業,給他的家人一個安穩的歸宿,這也是他追尋的‘道’。”


    說畢,尉遲恭低下頭,彼此鼻梁相抵,卻不接吻,隻是看著呂仲明。


    “我的道是兩個人的世界,是我的使命,我的使命是尋找你,你的道是什麽?”尉遲恭低聲問。


    呂仲明的雙目猶如夜空中的那枚星辰,在那一刻,尉遲恭的話令他心靈清澈,窺見了一個凡人的世界。


    先知眾生之生,而知己身之生。


    呂仲明說:“你覺得我的道是什麽?”


    “我覺得應當不可能是我。”尉遲恭一本正經答道。


    雖是抱著開玩笑的態度,然而呂仲明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尉遲恭眼中那麽一瞬間的黯然。


    這一覺呂仲明睡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到黃昏時才起來,睜開眼時,發現尉遲恭已經不見了,登時一個激靈起身。


    桌上放著一盒點心,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洗幹淨的衣服上還帶著舒服的氣味。


    “尉遲?”呂仲明道。


    尉遲恭不知去了何處,呂仲明一摸脖頸,封印已解,威力全開。


    呂仲明長長籲了口氣,左右扭了扭,起來打拳,哇哈哈哈,呂仲明得意異常,人生最誌得意滿之時,莫過於此。一團金色光球在呂仲明手中推來推去,照得廳堂內大亮。


    正在遊走時,李靖過來,一看呂仲明光溜溜地在房內發瘋,登時一臉抽搐。


    呂仲明:“……”


    李靖:“……”


    呂仲明馬上跳腳穿褲子,胡亂把衣服穿好,麵紅耳赤,李靖隻得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問:“尉遲將軍呢?”


    “不知道,我剛起來就不見他了。”呂仲明答道。


    李靖帶的兵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然而現在外麵宵禁正嚴,洛口城門緊閉,王世充駐軍北邙山中,大戰一觸即發,這時候無論如何都出不了城。


    偏偏尉遲恭又不知道去了何處,是在李密那裏?呂仲明心中一動,翻找自己的鱗片,見果然被尉遲恭自覺揣走了,於是便坐下,以一手輕輕撫過麵前空氣。


    不遠處,尉遲恭揣在懷中的龍鱗發出金光。


    尉遲恭靠在一個大櫃裏,用手把貼身攜帶的金鱗捂住,側頭望向牆上的縫隙,有點猶豫是不是離去。


    呂仲明已經感覺到尉遲恭的位置,正距離他不遠,如果是在千裏之外,他就徹底沒轍了。


    “喂。”一道微弱的光亮起,傳出呂仲明的聲音,尉遲恭被嚇了一跳,險些摔下去。


    那是仙家的水鏡之術,被通天教主稱為“五十元包月”的通訊方式,呂仲明見把尉遲恭嚇了一跳,頗為得意,笑問道:“在哪兒?”


    尉遲恭作了個噓的動作,呂仲明已感知其位置,朝李靖道:“我去看看。”


    呂仲明閃身出門,飛上屋簷,一翻身,布下消音封印。沿著主宅屋頂飛也似地掠去,站在正中央,腳底散發出一圈金光,無聲無息地沉進了屋內,恰好進了衣櫃,落在尉遲恭身邊。


    尉遲恭馬上伸手摟住呂仲明,呂仲明單衣短褲,少年身軀有種好聞的氣味,令尉遲恭忍不住呼吸急促起來。


    “你還會穿牆?”尉遲恭低聲道。


    “一點小伎倆……”呂仲明道:“三進三不進,你在這兒幹嘛?偷聽?”


    “我守一天了。”尉遲恭低聲道:“想聽聽李密說什麽。”


    呂仲明在衣櫃裏,總忍不住想打噴嚏,尉遲恭赤著胳膊,溫暖而可靠。兩人貼在一起,牆上有一道縫,呂仲明好奇地湊過去,見隔壁是個書房,頓時明白了。


    “三進三不進是什麽意思?”尉遲恭抱著呂仲明的腰,親了親他的側臉,呂仲明答道:“縮地穿牆之術,金木土不能擋,是為三進。茅房穿不進,天子紫微星起居之處不能進,仙人洞府……唔……”呂仲明被尉遲恭吻著,眼睛轉來轉去,懷疑尉遲恭根本就不是想知道這些,隻是想逗他玩。


    “昨天晚上爽不?”尉遲恭的手又伸過來到處摸了。


    “嗯嗯。”呂仲明道:“今天晚上還要。”


    尉遲恭:“……你怎麽這麽實誠……”


    呂仲明笑了起來,說:“好舒服,等等……別!”


    尉遲恭停下,兩人在那狹小的櫃子裏耳鬢廝磨,呼吸粗重,空氣漸漸有點不太流通,呂仲明頭暈了。


    尉遲恭也忘了這事,今日蹲守許久,為竊聽李密對話,屏息運功,減少消耗空氣,呂仲明一進來,兩人登時不住喘氣,不片刻便頭昏腦漲。


    “你先出去。”尉遲恭道:“聽完我就回來……”


    就在這時,隔壁傳來聲響,有人進來了。


    兩人都顧不得別的,馬上凝神靜聽。


    李密帶著兩人進書房,憤怒無比,將桌上東西一掃,嘩啦聲響,尉遲恭與呂仲明同時一凜。


    “翟讓必須早日除去。”李密道:“祖君彥,不能再等了。”


    被叫到名字那人上前一步,抱拳道:“蒲山公,王世充兵臨邙山,這時再起內亂,實在不智至極,蒲山公請三思。”


    李密冷冷道:“不除翟讓,瓦崗上下軍心不一,隋軍都快攻到城門前來了,居然還要與朝廷和談,再拖上十天,必定會一起死!”


    另一名文官躬身道:“蒲山公,善無畏大師已前去與王世充和談,不如等消息回來,再作決定為好。”


    李密道:“一個書生能起什麽作用?”


    祖君彥道:“程知節與單雄信也在勸說翟讓,此事不可操之過急。若貿然發難,隻怕將令部將離心。”


    李密冷笑道:“程知節就是翟讓的人,徐世績更不知道收了尉遲敬德什麽好處,幫著他說話,今天你們都聽見了,與王世充一戰,勢在必行……去安排宴席……”


    “不可!”祖君彥色變道:“蒲山公,你忘了善無畏先前所言?勝敗乃是必然,如今事態已逐步發生改變!”


    “我不會再相信他了。”李密幾乎是煩躁無比,答道:“翟讓此舉,簡直就是出賣了瓦崗,一旦投誠王世充,大夥兒還有什麽前程可言?”


    牆壁上,呂仲明的眼睛轉來轉去,盯著李密,李密又道:“程知節殺尉遲恭,明顯是奉了翟讓的命令,此事說不定善無畏也參與其中,翟讓不服我統帥,他投降了王世充,能混個高官厚祿,你們呢?”


    “想清楚了。”李密上前一步,低聲威脅道:“一旦與王世充議和,瓦崗就不再是從前的瓦崗了。”


    李密抽出刀,沉聲道:“祖君彥,今天不殺翟讓,你就殺了我,我見不得大夥兒辛辛苦苦,走到此處,一夕投誠,又成了朝廷走狗。”


    那文官戰戰兢兢道:“蒲山公,有話好說,至少待善無畏大師歸來後,再議對策……”


    說時遲那時快,李密手中雪亮刀鋒一掠。


    呂仲明險些叫出來,被尉遲恭捂住嘴,文官被李密一刀割喉而死,李密將刀擲於地上,祖君彥臉色大變,忙上前去察看那文官,文官倒在地上不住抽搐,叫也叫不出來,眼看是救不活了。


    李密道:“我已殺了邴元真,你若不願追隨我,可自行離去。”


    祖君彥沉吟片刻,說:“我這就去安排。”


    “今夜動手,事不宜遲,宴席後令尉遲恭整兵。”李密冷冷道:“給他補足一千人,讓他明早動身,前去迎戰王世充。派人埋伏在城門處,待善無畏歸來,便將他直接殺了。看那狗頭軍師還能朝翟讓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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