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嬤年紀大了,應當好生歇息,事務吩咐給下人做便是,往後不用再為這等無關緊要的話特意跑一趟。”隔了會兒,傅少廷沉聲說。


    徐嬤眼波微動,躊躇了會兒,話語裏帶了一絲無奈,低聲說:“君上不該固執,大公子膝下都一子一女了,君上應當上心了。女君是個溫柔喜靜的。”


    再次談論這個話題,傅少廷匆匆敷衍道:“我自有分寸,徐嬤勿憂。”


    對峙稍許,徐嬤敗下陣來,“君上好生養傷,老身告退。”


    “傅榮,替我送徐嬤。”


    傅榮應聲。


    屋子裏隻剩他一人,傅少廷懶散的靠在椅背上,半眯著眼,正琢磨著徐嬤的話,若真溫柔喜靜,怎會說出“既不是兩情相悅,也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有苦衷,我亦有,無需責怪誰?”


    這段話裏想必藏了許多不甘,卻又故作大度。還有“幸得君上垂愛,割舍北苑給你我居住,徐嬤,若碰上君上,務必替我傳達一句感謝。”


    這句話有多諷刺,真當他傅少廷沒進過學堂,一介莽夫不成。


    不好意思,他沒有苦衷,單純不待見她而已。猶記掀開喜帕那刹那,她嬌媚的容顏,靈動的雙眸,半嬌羞,對一個素未謀麵的男人半嬌羞,這難道不是昏庸皇帝的計策。


    美人惑君。


    太小看他傅少廷。


    傅榮回來了,咧嘴笑,說:“君上,徐嬤讓我勸勸你。”


    傅少廷冷哼了一聲,“你要勸嗎?”


    傅榮撓了撓後腦勺,帶著一點點不好意思,笑著說:“實際上屬下也覺得女君甚好,從接親半月的朝夕相處到至今,女君知書達理,溫柔良善,且長得好,不似漠北的女郎,說話嗓門大,長得高壯不說,皮膚還被大風沙蹉跎得粗糲,沒有一點女子的柔軟和嬌小。”


    傅少廷鷹眸一沉,“我看你小子是皮癢了,去了一趟京城回來便思/春?要不下次犒勞就獎勵你們一人一個京城來的舞姬,嬌小柔軟……”


    聽出了的弦外之音,傅榮連求饒,“君上,屬下錯了,屬下胡言亂語,屬、屬下還有事,先去軍營了,君上好生養傷……”話落未落便逃了。


    屋子裏再度安靜下來,傅少廷磕眼假寐,眉宇間一片鬱色。


    ……


    南苑。


    王明珠同王氏從佛堂出來,心裏記掛著事,王氏自然察覺到了,說:“明珠,你心不在焉?”


    “姑母,明珠在想表哥的事,這成了婚,哪有一個住東苑,一個住北苑的道理,這府上的人可都知道,北苑全是客房,雖成了婚這就是不認定,且洞房花燭夜表哥徑直回了東苑,不知那女人是何感受?姑母,表哥不喜那女人,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要成為表哥的女人。”王明珠合理分析後,越發激動。


    王氏問:“你打算如何做?”


    王明珠眼冒紅心,這麽多年來,少廷表哥打小被姑母忽略,被少澤表哥欺負,受了不少苦,心裏必定記恨她王家人,喜歡不敢表達,不敢靠近,就怕惹了少廷表哥的厭,她太難了。


    這二十五年來,表哥身邊除了她再無異性,卻一直沒有成婚的打算,不定是心裏早有人了,有可能表哥心上人便是她,她一定要試試,“我愛慕表哥,我要當麵告訴他。”


    王氏瞥了她一眼,“然後呢?”


    王明珠被問懵了。然後?若表哥也愛慕她,那兩人便是兩情相悅,隻要能做表哥的女人,她不介意府裏囚禁著那皇家女人。


    王氏擰眉,看樣子王明珠沒聽明白,她直截了當的說:“若是被拒絕了呢?”


    王明珠:“……”


    她還沒想過這個可能。愣神之後,王明珠挽著王氏的手臂,嗔道:“姑母可別給明珠潑冷水,再怎麽樣,侄女兒也是漠北數一數二的美人,又是太守之女,君上府還有姑母坐鎮呢,再說,表哥身邊從未有異性,很大可能也是對明珠有意,隻是不好意思表達罷了。”


    王氏沒好意思再潑冷水了。


    翌日。


    王明珠卯時一刻起,身著廣袖留仙裙,讓侍女阿春梳了一個淩雲髻,插上珠釵,又對鏡描眉,最後讓阿春請了王氏身旁的梳妝老人周嬤給她畫了個桃花妝。


    美人如畫,眉宇間的幾絲英氣更襯得整個人精神了幾分。王明珠很滿意,對周嬤一再道謝,而後帶著阿春去了廚房準備親手做一個冰糖雪梨給傅少廷送去。


    另一頭,周嬤回了屋,忐忑的對王氏說:“老娘娘,這表姑娘真的能成嗎?”


    “隨她去。”王氏語氣淡淡,本該是她兒少澤襲漠北王的爵位,如今卻成了君上府的閑人一個,不可否認,這傅少廷是個有大能耐的,使得漠北子民日子越來越富足,但這也不妨礙她膈應他,她兒即是長又是嫡,他傅少廷有能耐不錯,出去自立門戶啊,搶了她的兒的爵位作甚。隻恨小時候怎沒虐死那娘兩個,隻是過了這麽多年,再多的不甘都被埋在了心底,不敢生根發芽,不得不安分守己。


    若明珠真入了傅少廷的眼……


    “成不成另說,明珠的確是漠北數一數二的美人兒,那傅少廷也不小了,再過幾年便三十,身邊從無異性,難不成真是斷袖不成?”


    周嬤應:“老娘娘說得是。”


    王明珠從廚房出來,拿著東西徑直往東苑去,即使被攔住了也不擺臭臉,以柔克剛,“幾位大哥,這是我剛親自做的大餅,嚐嚐味道可好?我隻是給少廷表哥送一些吃食,你們行行好成嗎?”


    這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幾位大哥手裏拿著香噴噴又熱乎乎的大餅,也不敢往嘴邊送,硬生生回了句,“表姑娘請回,君上休息不容任何人叨擾。”


    王明珠再一次示弱,柔聲說:“我不是叨擾,我隻是給表哥送一些吃食。”


    幾個漢子那見過這等美人又嬌又柔的說話,臉頰不由一熱,為首的說話也不自然起來,“表姑娘大可把吃食交給我,我給君上送進去。”


    “我還想給表哥說說話。”刹那間,王明珠眼裏蘊滿了水霧,寒風送過來,她縮了縮脖子,看起來羸弱得很,低聲說:“真的不可以讓我進去嗎?”


    “大哥,我求求你了好不好?”話落,她冰涼的小手往守門兵手上一搭,嚇得守門兵手上的長刀“嘭”地聲落地,不知作何反應。


    正在這時。


    傅少廷從屋子裏出來,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幕,沉聲問:“何事?”


    “回君上,是表姑娘非要進來給你送吃食。”


    “表哥,我有重要的話跟你說。”


    思忖了一下,傅少廷道:“讓她進來。”


    聞言,王明珠笑靨如花,更加證實了心中所想。外頭不是說表哥不近女色嗎?是誰打胡亂說。


    “什麽話?”


    王明珠遲疑了會兒,轉念將阿春手裏將食盒拿過來,笑盈盈遞上去,“表哥,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若你喜歡吃,我下次還給你做。”


    傅少廷蹙眉,語氣不太好的重複了一句,“說什麽?”


    王明珠深呼吸了一口氣,“表哥,我喜歡你。”


    傅少廷頓了下,低頭整理了下袖口,平靜的越過王明珠,“然後呢?”


    王明珠一愣,這話怎麽跟王氏說得一樣,見傅少廷快出苑了,忙追上去,鼓足勇氣說:“表哥,我想做你的女人,給你生孩子綿延子嗣。”


    聞言,傅少廷扯了下唇角,淡漠的說:“我不缺給我生孩子的女人。”


    王明珠:“……”


    最後眼睜睜看著傅少廷出府了。


    不可能。表哥怎麽可能不喜歡她,她王明珠可是漠北數一數二的美女,片刻,她駐步,轉頭問阿春,“阿春,我好看嗎?”


    阿春點頭,“姑娘好看。”


    “你還見過比我更沒的姑娘沒?”


    阿春實誠搖頭,“沒。”


    “那為何感覺表哥不是很喜歡我?”王明珠確實不解,表哥沒有答應她,也沒有直接拒絕她,到底是什麽意思?肯定還是有幾分喜歡她的吧。


    阿春:“……”


    想通了,王明珠撫了撫了發髻的珠釵,隔了會兒,抿唇笑著說:“阿春,我們去北苑看看。”


    阿春詫異,“姑娘,北苑一直有人守著啊。”自皇城公主來後,一直居住在北苑,從未出過北苑,就算是大婚當日也是蓋著喜帕,未見得真麵容,姑娘一直好奇,去了多少次就被攔截了多少次,這後頭,知君上並不待見那皇城公主,也歇了性子,這不知道怎麽想的,又想著去北苑了。


    “不怕,跟我來。”王明珠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打小她便在君上府(以前還叫漠北王府)和太守府活動,後來,她少女初長成,心有所屬,便更願意待在君上府了,隻為見心上人一麵。論起來,她對君上府比對太守府還熟悉呢,攔著就攔著吧,她知道有一處秘密通道。


    而後兩人順利進了北苑。


    這時候的虞煙剛起床,大婚後這都過了幾日,漠北王沒出現,她又不能出苑,這就是個死局,她被困在這一方小天地裏無所事事,等著老死。


    通過這段時日來看,虞煙知,徐嬤的地位在府裏應當不一般,至少鬱夏和剪秋很敬重徐嬤,不單單隻是敬重管事嬤嬤那般,是打心底的敬重。所以,那日她接了忍冬的話,也知徐嬤進來了,順口一出,她也知道,她嘴裏出來的話大部分都會轉述給漠北王,為何她道了苦衷兩字,漠北王卻不為所動?


    還真是冷漠之人。


    到底要她怎麽做?才能破了這個死局。


    忍冬這幾日見虞煙不似前些兒開朗,同她,鬱夏和剪秋一道說笑,常蹙眉冥思,不知在思索什麽,她剛拿了爽口的早膳回來,放在在桌上,緊接著問:“女君,可有煩心事?”


    沒應。


    似乎想入神了。忍冬上前,加重音色又喚了一聲,“女君。”


    虞煙回過神來,“怎麽?”


    “奴婢見女君這幾日不開心。”


    虞煙搖頭。


    忍冬四下一看,屋子裏沒人,又低聲說:“是不是因為君上?”


    虞煙沉聲打斷,“別胡說。”


    忍冬聰明的不問了,又道:“女君過去用膳吧,今兒個廚房做了皮蛋瘦肉粥,還有爽口小菜,香得很呐。”


    虞煙沒胃口,而後站起來,“我出去走走。”


    忍冬不解,“可女君還沒用膳呢?”


    “回來再用。”


    “清晨寒露重,女君當心身子。”話落,忍冬匆忙找了一件鬥篷,上前給虞煙披上,待出了屋子,她低聲問:“女君有煩心事?”


    虞煙沒應,徑直往前,卻遇到一個不速之客。


    王明珠與阿春邊說話,邊往這邊走來,走著走著,便看到一女子,身著素絨錦緞繡花襖,雪霏妝花碧霞雲緞裙,披著桃花薄雲煙織錦雲緞鬥篷,襯得小臉巴掌大,白皙粉嫩的小臉未施粉黛,一雙眼睛靈動得很,唇色不點而朱,這樣一個美人兒,她看了都忍不住晃神,更何況是男人。


    這樣一對比,她的精心裝扮像是小醜般。


    王明珠三兩步上前,站在虞煙跟前,怒氣衝衝的問:“你是誰?”


    “你又是誰?”虞煙被一個陌生人攔截了去路,她不得不警惕。這北苑,無非就是徐嬤,鬱夏,剪秋,加上她與忍冬,還有幾個熟悉卻叫不出名字的奴仆。


    這女子是很典型的漠北女郎,比她高,比她壯,身著不太適合的留仙裙,膚色算不上白,好看的桃花眼裏裝滿了怒氣,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一想到這個女人是皇城那邊來的,還生得……一副稍稍用力就能把她捏碎的嬌弱樣子,王明珠就嫉妒,控製不住的嫉妒,這一刻,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毀了她,決不能讓表哥看到,男人天生就強大,保護女人是一種榮耀,而女人得弱,示弱,可麵前這個,不用示弱,是看著就弱,能激起男人保護欲的女人。


    “我是誰?你很想知道嗎?”


    這女子對她滿滿都是敵意。虞煙想,這北苑不讓人進亦不讓出,這女子是怎麽進來的?又是什麽身份?


    “好了,我告訴你吧。我叫王明珠,是君上的表妹,從小一起長大表妹,我們兩情相悅,若不是你,我早已經是表哥明媒正娶的妻了。”王明珠先是得意炫耀,說到最後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哦,這樣。虞煙點頭。


    所以,傅少廷不讓她出北苑,是怕惹得麵前這個女子不高興嗎?若真是這樣,她更願意與漠北王坦誠了身份,來個金蟬脫殼,出府天地廣闊,瀟灑自在,總比一輩子困在北苑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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