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琮沉默片刻,淡聲道:“皇祖母,孫兒說過的話,絕不反悔,賜婚聖旨下時,孫兒也願昭告天下,隻娶幼寧一人,孫兒與幼寧的婚事,也可以還您清白。”


    “在你看來,這倒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了。”太後甩開齊琮的胳膊,向後退了兩步,冷冷的看著這打她心肝寶貝的爺倆,咳嗽一聲。


    宣德帝唇角譏諷的上翹,“話已至此,母後依舊不答應,兒子已經知道什麽原因了,隻是可憐了父皇,九五至尊,竟生生的讓自己的妃子戴了頂——”


    “放肆。”


    太後一拍桌子,臉白如紙的看著宣德帝,“哀家答應。”


    “什麽?”


    宣德帝一怔,在他看來,太後剛剛的那番表現,已經證明她的心虛,所以才氣急敗壞的說出那種話,太後竟然答應了。


    太後疲憊的閉上眼睛,乏累道:“對於這事,無論我與你說多少遍,你始終認為我不清白,愧對了先帝,對自己的母親說出這種話,因為你是我的兒子,天下人誤解我都沒有關係,唯獨你,我的兒子,母親不希望至死你的心裏對母親都隻有埋怨。”太後又轉向齊琮,“記住你說的話,對阿寧好,隻娶阿寧一個。”


    太後吩咐陳嬤嬤扶她去暖閣,剩下宣德帝和齊琮站在外殿,齊琮對宣德帝道:“父皇,你誤會皇祖母了。”


    宣德帝一臉震驚,自語道:“這怎麽可能。”


    幼時汝陽王對他的管教曆曆在目,他聽信了流言,總覺得汝陽王對他再好,都是應當的,是欠他的。


    在他信誓旦旦以為母後一定不會將幼寧許配給阿琮的時候,母後答應了。


    落地罩前的珠簾搖晃著,滿室芬香,宣德帝滿眶熱淚貴在暖閣前,凝神著榻上的一點身影,陳嬤嬤出來勸道:“陛下,太後娘娘累了,您讓她歇著吧,寧王殿下也回去吧。”


    宣德帝跪著不願意走,暖閣內太後長長的歎了口氣,“回去吧,你心裏明白,母親不會怪你,這麽多年,你肆無忌憚的揮霍著母親的愛,不就是算準了母親不會真的與你置氣嗎?去宣旨吧,你該給汝陽王府應有的榮耀,你如果對母親還有一丁點的愧疚,對大齊拚死廝殺的將士們還有一丁點的尊重,就善待阿寧吧。”


    太後倚靠在榻上,餘光瞥見外麵的父子二人。


    這父子倆的結,終歸是化不開了。


    而阿旭顯然沒有意識到這點,他庸碌淺識,疑心重,容易受人挑撥,行事荒唐,性格古怪,太後知道他不適合做一個帝王,但這畢竟是自己唯一的骨頭。


    他一直懷疑自己是汝陽王的兒子,這麽多年,太後不是沒有解釋過,可他總是不聽,到了如今,太後也不想把這些說的一清二楚,汝陽王與汝陽王世子已死,大錯已成,她情願一輩子受世人誤解,也不想讓宣德帝活在愧疚之中。


    她想讓她的兒子一輩子稀裏糊塗的就這麽過吧,最起碼在他心裏,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對不起他,對先帝不忠,所以受到他怎樣的冷言冷語都是應當的。


    可是阿琮呢。


    他已經長大成人,明辨是非,當年他的父皇是如何逼死了他的母後,他的幼妹,他都記在心底,他原該有慈愛的母後庇佑,聰明伶俐的妹妹敬重,溫潤和煦,最後卻孤零零的一個人待在景陽殿中,麵冷心狠,他是要報複的,以後這父子倆,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麽樣。


    以他今日的權勢,要娶幼寧,根本不需要經過他父皇的同意,可他偏要同他父皇說,還找了那樣一個借口,就是想先讓他父皇在自己親口同意他與幼寧的婚事之後,對自己心生愧疚。


    就如了他的意,日後也看在自己這個皇祖母的份上,少折騰他父皇。


    她護不了阿旭一輩子。


    而阿旭,一個無能的皇帝,早晚是要落入阿琮之手的。


    “母後,是兒子不孝,兒子不該聽信謠言,誤會母後。”


    “退下吧。”


    太後擺手,重重帷帳垂下,徹底遮擋了外麵的視線。


    宣德帝不能得到諒解,堂堂一個皇帝跪在這裏也不好看,沒奈何隻能起身。


    他與齊琮走到殿外,齊琮看著失魂落魄的宣德帝,勸道:“待皇祖母下懿旨賜婚,就再也不會有人非議父皇出身了。”


    宣德帝苦笑,他鬧了這一場,以後也沒什麽顏麵見母後了。


    宣德帝走在前麵,齊琮沒有跟上去,站在他身後淡漠的看著他的背影。


    他對宣德帝沒有半分父子之情,害死母後與幼妹的帳,他要一筆一筆的清算。


    齊琮轉身去福安殿,福安殿守在門口的小宮人一見他來了,慌忙向裏麵通報。


    幼寧丟了手中的核桃膏,擦了擦嘴,爬上床,掀開被子躺下,動作一氣嗬成。


    齊琮走到殿內,沒瞧見幼寧出來迎他,隻良辰和雪蘭兩個帶著一群小宮人跪在地上,垂著頭不敢看他。


    郡主剛剛也不知怎麽得罪寧王殿下了,一聽寧王殿下來了便急急忙忙爬床上要裝病,可寧王殿下何等人物,豈是那麽容易蒙騙的可憐良辰準備了一肚子假話,不敢說,好在寧王殿下也沒為問她郡主怎麽了,直接走進暖閣。


    良辰鬆了口氣,和雪蘭對視一眼。


    好歹,她們不用犯欺瞞殿下之罪了。


    幼寧躺在床上,捂著肚子,看見齊琮進來了,輕輕的哎呦一聲。


    齊琮站在床前,好整以暇的問道:“怎麽了?”


    幼寧苦著張小臉,回道:“肚子疼。”


    “吃壞肚子了。”


    小姑娘氣色紅潤,一點生病的樣子都沒有,齊琮看破不戳破,還給她找了一個合理的借口。


    幼寧忙不迭的點頭。


    齊琮坐到榻上,問,“剛剛吃什麽了?”


    “香蕉,核桃糕,瓜子仁,蜜餞,辣肉幹。”


    為了增加自己吃壞肚子的可信度,幼寧隨口胡謅了好多零嘴,“表哥,我肚子好疼啊。”


    她生病了,他總不能找她算賬了吧。


    齊琮伸手放到到她腹上輕揉,動作溫和體貼,幼寧看著他剛毅的下頜線,臉色羞紅。


    窗外微風細細吹進,解不了她身上的悶熱,她推了推齊琮,“表哥,把窗戶開大點吧。”


    齊琮看著她嬌羞的模樣,一動不動。


    幼寧催促道:“表哥,快去啊。”


    也就她敢如此使喚齊琮了。


    齊琮道:“病了還要開窗戶。”


    幼寧噎了一聲,心虛的說:“那不開了吧。”她真熱。


    齊琮在她頭上拍了拍,幼寧不滿的說:“別拍我頭了。”跟逗孩子似的。


    “以後剛剛那幾樣,都不許吃了。”


    “什麽?”


    “吃壞肚子了,以後不能吃了。”


    “我,怎麽不能吃了。”幼寧急急坐起來辯駁,“我是吃多了才會肚子疼,又不是那幾樣東西的錯。”


    “哦?”


    齊琮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她護食的樣子,哪裏有半分像個病人。


    幼寧感受到他的目光,立馬捂住肚子,“哎呦,疼死了。”


    齊琮含笑看著她,不發一言。


    幼寧裝著沒意思,拽住齊琮的衣角,“表哥,別生氣呀。”


    齊琮明知顧問,“氣什麽?”


    幼寧撇了撇嘴。


    “為什麽要說那些話,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表哥,我就是不想叫你立誓,萬一……”


    “沒有萬一。”齊琮語氣冷了下去,幼寧一愣,隨即委屈道:“幹嘛凶我啊,我還不是心疼你啊,沒有萬一就沒有萬一吧,那你立誓吧,你的誓言越重,我就越害怕,你看我會不會感動哭。”


    她鼓著腮幫子,一副隨時都要掉眼淚的樣子,齊琮拿她沒辦法,摟住她纖細的腰肢,“沒凶你。”


    “我聽就是凶了。”幼寧得寸進尺。


    “那怎麽辦,阿寧惹我生氣時,親我一口便好,既然我惹阿寧生氣了,那也親阿寧一口吧。”


    幼寧:“……我怎麽會生表哥的氣呢,我不生氣。”幼寧立馬揚起笑臉,證明她真的不生氣。


    第101章


    “真不生氣?”


    “真不生氣,你看。”


    幼寧彎著眼角,笑給他看,證明自己不生氣。


    “既不生氣,那便親我一口。”齊琮看她紅彤彤的臉蛋,湊到她耳邊低語。


    “為什麽不生氣還要親?”


    她蹙著眉,一臉警惕的看著他,瞧出來他是故意捉弄她,不滿的把他往外麵推。


    齊琮含著笑,湊到她腮邊親了一口。


    幼寧身體頓了一下,嗔他一眼,拿帕子丟他,齊琮也未躲,臉被帕子砸個正著,伸手接住帕子,眼尾輕佻,把帕子放到鼻尖嗅了嗅,戲謔的看著她。


    哪裏還像墨守成規,嚴於律己的寧王殿下,分明就是個登徒子。


    幼寧抿了抿唇,從他手裏把帕子奪回去,兩人之前還是單純的兄妹之情,如今這樣,幼寧還有些不習慣,他倒是適應的快,跟變了個人似的。


    她心裏不好意思,手上不停的疊著帕子,一會疊整齊,一會拆開重疊,兩人也沒什麽事,就這麽閑坐著,齊琮盯著她瑩白細膩的臉,總是心裏癢癢的,想湊到她粉嫩的腮邊咬一口。


    耳邊的呼吸沉了起來,幼寧往旁邊挪了挪,齊琮也跟過去,幼寧偏過臉,垂著頭說:“你總看我做什麽?”


    “喜歡看你。”他說的坦蕩,小姑娘的臉蛋又嬌紅了些,“我有什麽好看的,你又不是沒看過。”


    齊琮悶笑一聲,幼寧臉上火燙,想到當年自己初入宮時,也喜歡看他,有一回看他看的忘了腳下的路,還摔跤了。


    “剛剛陛下在皇祖母哪裏,說什麽了嗎?”


    “皇祖母和父皇都答應了我們的婚事,不必擔心。”


    誰擔心這事了?


    “陛下沒有說什麽話,惹皇祖母傷心吧。”


    每回皇祖母與陛下討論關於她,關於汝陽王府的事,最後都是以爭論收尾,一個母親和兒子意見不合,最後受傷的多半是母親。


    “他哪次不惹皇祖母傷心?”


    “那我要去看皇祖母。”幼寧急急的起身,齊琮拉住她,道:“你不想跟我待一起?”所以故意提起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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