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不到兩刻鍾後, 唐思率領禦林軍在江邊找到了李效與許淩雲。


    李效什麽也沒有說,隻吩咐道:“把他綁起來。”


    許淩雲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唐思不知許淩雲又觸了什麽黴頭,正吩咐人尋繩子時, 李效又道:“罷了, 就這樣罷。”


    從此刻起, 許淩雲沒有再說話,李效也沒有再說話。


    李效回到江州府後, 整整坐了一晚上, 天明時吩咐道:“叫許淩雲過來。”


    邊院內,李效坐在昏暗的日光下,一名老者被帶了過來。


    李效道:“你昨天對你的孫女說……”


    “陛下。”許淩雲小聲道。


    李效不理會許淩雲, 續道:“我長得像許大人?”


    那老者跪在地上,抬起頭, 許淩雲屏住呼吸, 片刻後老者道:“年歲久遠,記不清了呐……”


    許淩雲緩緩喘息, 李效吼道:“給我說清楚——!”


    老者忙道:“是是……大人,大人如何稱呼?大人的眉毛,眼睛, 鼻梁, 都和當年的許大人長得有相似之處。”


    李效頹然坐回椅上, 許淩雲打了個冷顫。


    “殺了他?”許淩雲問。


    李效緩緩搖頭。


    許淩雲又問:“喜公公呢?”


    李效猛地抬頭, 注視許淩雲。


    “不知道。”李效像個頹死的人,自言自語道:“為什麽?”


    許淩雲出外,喚道:“唐將軍。”


    唐思過來,與許淩雲低聲交談片刻,李效倏然起身,走到窗邊,發著抖聽見了許淩雲的談話內容。


    “讓人熬點安神的湯藥,陛下著了涼。”許淩雲道:“再煮點粥,清淡點的,那天起火被驚著了。”


    唐思道:“這人犯了什麽罪?”


    許淩雲笑道:“老頭子,瘋瘋癲癲的說怪話,給他點錢,打發他回家去,囑咐他今天的事別朝旁的人說就成了。”


    唐思笑道:“偏有這許多麻煩。”


    李效稍稍安了心,腦中一團混沌,放下窗簾坐回榻前。


    房中被遮得不見天光,一片黑暗裏李效就像個懼光的麻風病人,該怎麽辦?親手殺了許淩雲,他下不了手。找人商量?誰能告訴他怎麽辦?


    他最看好的屬下,禦林軍統領唐思能為他做什麽?不,唐思也不是他的人。李效不禁苦笑,自唐鴻那一代起,整個唐家就是李家的劍,他們隻效忠於大虞天子。按道理說,唐思該忠誠於許淩雲,一朝事情敗露,唐思第一個殺的就是他李效,匡扶正統天子上位才是他的責任。


    太後……那甚至不是他的親娘,李效難以置信地笑了起來,許淩雲的眉毛與她如出一轍,她懷胎十月,生下的是許淩雲,不是他。


    林婉……她是來嫁給許淩雲的,而不是嫁給他李效的。


    這個世界簡直是瘋了。


    最應該做的是當機立斷,殺掉許淩雲,繼續當他的皇帝,從此相安無事。


    然而那是他真正想要的麽?許淩雲又有什麽錯?他好不容易找到個伴兒,與他同一天出生,第一次肌膚接觸赫然是在出世的第一天,第一個時辰,同一個澡盆裏。


    自打被扶上龍椅那天起,李效就從未真正開心過一時半刻,許淩雲的出現令他有了個伴,要他親手殺了許淩雲,李效決計做不到。


    婦人之仁,婦人之仁……李效反而靜了下來,不禁問自己,殺了許淩雲,他能得到什麽?


    一個本來就不屬於他的帝位,多少人前赴後繼地死在龍椅前,然而真正坐上去了以後,卻隻有那個位置上的人才知道……譬如成祖。那不是他想要的。


    李效忽然就覺得自己十分悲哀,聽了這許久的書,平生景仰的人,竟不是他的祖宗!他與李慶成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留許淩雲一命,他又會如何?讓他遠走高飛?或將他留在身邊,時刻盯著?


    於情於理,李效都應該殺了他,許家死在他的父親手上,父債子償……李效從高高在上的龍椅上走下來,一夕之間忽然就成了家破人亡的喪家犬。這一切都是李家的人造成的,當年的人已經死了,許淩雲也……


    門被推開,李效像個神經質的瘋子,盯著許淩雲直喘。


    許淩雲注視著他,眼神一如往昔,溫和而自然。


    “陛下,喝藥了。”許淩雲道。


    許淩雲把藥放在床前的矮案上,繼而抱膝坐了下來。


    李效盯著藥不作聲。


    許淩雲笑道:“沒有毒,你多慮了。”


    李效搖了搖頭,端起藥,一飲而盡,苦澀而燙喉。


    許淩雲打開一個小盒,裏麵裝著鹽漬的烏梅,李效像個毛躁的小孩,也不說話,隻對著許淩雲的手看。


    許淩雲喂了李效一顆,說:“睡會兒,醒來再說。”


    李效疲憊點頭,和衣躺在榻上,昏昏沉沉地入睡,許淩雲牽著李效的大手,李效手指頭不自在地蜷曲,而後緊緊攥著許淩雲的手指,像握緊了一根救命稻草。


    安神湯見效,李效睡醒一覺後,心神從未有過的寧靜,就像從一場大夢中醒來,然而蜷躺在地上的許淩雲提醒了他。


    那些事都是真實的,不是夢。


    李效探手入懷,摸出兩張二十四年前,褪色的生辰紙,反複地看那兩個指印。


    李效緩緩道:“淩雲,成祖當年喝下了醉生夢死,對不?”


    熟睡的許淩雲睫毛微一顫,均勻的呼吸窒住。


    李效說:“待得他下輩子托生到平常人家,前世種種,俱成了浮雲,會如何作想?”


    許淩雲淡淡道:“猜不出。或許他覺得這麽正好,不想再欠著誰的了。”


    李效又問:“成祖與方青餘托生後,都帶著前世的記憶……為何史上沒有記載?”


    許淩雲悠然道:“有又怎麽樣呢?”


    李效與許淩雲對視良久,許淩雲一笑置之。


    “陛下,你以後要怎麽做?”許淩雲道。


    李效說:“你期待孤怎麽做,把江山還給你罷。”


    許淩雲輕描淡寫地說了三個字:“我不要。”


    “你的朝堂,你的妻兒,你的爹娘……”李效緩緩說:“都是你的,你才是陛下。”


    許淩雲莞爾不語,而後道:“我是許淩雲,你是陛下。你既不殺我,就放我走吧,我以後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你依舊當你的陛下,我當我的淩雲。”


    李效說:“先生為什麽要將你和我換過來,此事孤一日不想明白,就一日不能放你離去。”


    “為什麽?”許淩雲在刹那有點動容。


    李效搖了搖頭,眯起眼看著許淩雲,總覺得許淩雲還有什麽事正瞞著他,而那件事,則是解開一切的關鍵之處。


    李效深深吸了口氣起身,許淩雲跟著過來,服侍他穿衣,君臣站在落地銅鏡前,李效又問:“你為何不要江山?”


    許淩雲喃喃道:“我連自己都能給你,江山又算得上什麽?”


    李效穿上武袍,注視許淩雲片刻,而後道:“你的心意,孤都懂。孤不想你死,也是……不想辜負了這番心意。”


    “你坐在那位置上,是為的什麽?”許淩雲忽道。


    “孤曾對先生說過。”李效歎了口氣,緩緩道:“待得東疆平定,現世安穩,孤就將擔子交給承青,唐思與亭海生會輔佐他。孤想離開京城,獨自走遍中原諸州,看一看祖先們以熱血守護過的這片國土。”


    “那就走吧。”許淩雲道:“我等你,我們一起走。”


    李效沉默了,他忽然就發現許淩雲俊朗的笑容中帶著幾分醉人的意味,仿佛是他追求畢生,咫尺可觸卻又求而不得的東西,他為他打開了龍央殿的那扇大門,而門外百花盛開。


    “我仍然留在江州。”許淩雲說:“等你什麽時候想走了,就自己過來。”


    李效道:“你不回京去?”


    許淩雲搖了搖頭道:“我留在這守先人的牌位與祖屋。你要是什麽時候不放心了,怕走漏風聲,派個人過來,殺了我就是,我一直都在這裏。”


    說畢笑了笑,轉身離去。


    李效略側著頭,不認識般地打量許淩雲,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當天,李效離開江州,鞏繁壬親自來送,喜公公卻不知去了何處。


    無人知道喜公公下落,李效隻覺大有蹊蹺,或是那天在院外聽見了,為怕事保命,便逃了也未曾可知。


    李效忽然就萬念俱灰,該讓許淩雲跟著上京去,自己留下來,守他的祖屋,他冤死的父母的牌位。


    然而仔細一想,帝位不是說換就換的,當朝林家已將女兒嫁入宮中當皇後,龍椅上換了個人,並不僅僅是李效下來,讓許淩雲坐上去這麽簡單,背後勢必會牽涉到一場腥風血雨的朝堂大變革。


    包括李承青,林婉等人,不定連太後都會受到牽連。


    半月後,李效無事一般回到京師,直至此時,他才朦朦朧朧有了點打算。


    偌大的皇宮忽然就顯得如此陌生,那些他小時候走過的地方,看慣了的山石擺設,亭台樓閣,都隱約帶著點排斥感。就像一個心虛的客人,李效簡直一刻也不想再在此處呆下去了。


    京師的銅魚胡扛著木杆兒過來,小孩子們嘻嘻哈哈地圍作一處,挑選掛在木杆下的黃銅魚,許淩雲遠遠地看著。


    殘陽遍地如血,長街杳闊,春時的花草香味混在一處,帶著傍晚時分淡淡的倦意,黃銅魚俱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張著嘴,魚目光潔,鱗尾還染了瓷色。


    李效回入皇宮,隻覺內宮與往常有些不一樣了。


    巡邏的侍衛換了一批生麵孔,不少年輕太監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先帝在位時的老人。


    李效警覺地蹙眉,站在禦花園中,一名老太監帶著數名侍衛過來道:“太後請陛下回來了就到養心殿去一趟。”


    李效陰沉著臉,隨處所瞥,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仿佛都有些不對勁。


    邁入養心殿,殿門砰然緊閉。


    太後坐在殿中,一縷天光灑下,落在她的深褐色霞袍上,容顏蒼白而垂老,李效示意旁人退下,緩緩上前。


    “兒臣回來了。”


    “陛下想清楚了麽。”太後聲音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


    李效仔細端詳這名帶了他二十四年的養母,她的法令紋顯得凜然不可冒犯,眼角眯了起來,目中透出一股隱約的陰狠。


    “想清楚什麽?”李效問道。


    太後一攏袍袖,起身道:“當然是對匈奴人,是和是戰。”


    李效上前一步,習慣著上去攙扶太後,手微微一伸,卻又不自覺地縮了回來。


    太後看了李效的手一眼。


    李效道:“兒臣……還未想好。”


    太後道:“還未想好?你到江州去不就是為的向扶峰先生請教這事麽?”


    李效:“扶峰先生去了。”


    太後淡淡道:“聽說了。”


    李效不知為何,總覺得太後的聲音裏帶著一股怨毒之色,不應當是這樣的。扶峰死了,太後怎麽也不難過?難道她全知道了?


    “喜公公呢?”李效問。


    “我怎麽知道?”太後馬上答道:“正要問陛下,鄭喜兒呢?人怎麽也沒了?”


    李效道:“兒臣在……江州時,為扶峰先生辦完喪事,喜公公就不知去了何處……”


    太後一臉茫然,兩道柳葉眉微微擰了起來,老婦人抹成暗紅色的唇抿著,神態像極了許淩雲。


    李效刹那不住發抖,忽然生出一股衝動,想拔劍刺穿她的胸膛。


    “那可就奇了。”太後坐回椅上,長歎一聲:“陛下不如派個人,去老骨頭家鄉查查,據說在青州……”


    李效緩緩點頭,低下的臉近乎扭曲而無法掩藏自己的神色。


    他看著太後戴著翡翠壽戒的手指頭,忽然又想到生辰紙上的手印。


    “母後若沒有其他的吩咐,兒臣就告退了。”李效道。


    “去罷。”太後抬手打了個嗬欠,李效的視線一直隨著她的手背跟到臉前。


    “這幾天有點乏。”太後說:“讓皇後最近都不用來了。”


    李效點了點頭,轉身推開養心殿的門。


    “陛下。”太後忽然又道。


    “母後請說。”李效背對太後,注視著殿外花園。


    太後說:“為娘……忽然不太想呆在宮裏了,為你李家忙活了大半輩子,如今你也能獨斷朝綱,為娘想再過些日子,回秦州娘家走走,順帶著就在秦州的別宮……住下來了。”


    李效道:“秦州是先帝避暑的好地方。”


    太後緩緩點頭,噯的一聲長歎:“陛下。”


    李效沉默,太後最後還是沒說什麽,入夜時李效離開了養心殿。


    身後跟的都是陌生的侍衛,李效終於見到個熟悉的麵孔,讓隨從在原地等候,上前吩咐數句,才掉頭朝延和殿內去。


    林婉親自出來迎,李效隻是簡單地點了點頭,片刻後外殿擺上晚飯,林婉道:“陛下這次去江州,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


    李效緩緩搖了搖頭,抬眼看著林婉,眼神陌生而充滿難言意味。


    林婉焦灼不安道:“陛下先見過母後了?”


    李效:“孤不在這些時日,母後都說了什麽。”


    林婉道:“臣妻不知,宮內換了一撥侍衛,來了不少人,母後這些天,也沒傳臣妻去了,也沒見過承青,隻說身子乏,想歇著。”


    李效:“既是身子乏,以後也不需去了。”


    “這……”林婉疑惑蹙眉。


    李效目光轉開,盯著滿桌珍饈,溢碗佳肴,隻覺無從下咽。


    “陛下。”林婉低聲道:“母後因為匈奴人之事……生氣了?”


    李效忽地又抬眼,直直注視林婉,林婉眉間焦色盡顯,沒有半分心虛。


    “皇後。”李效道。


    告訴她?李效依稀有股衝動,告訴林婉,她的夫君不是李家的人,不過是個被抄家滅門,抱錯的小孩。她知道以後會怎麽做?自己的身份若被林懿得知,將是一個極大的助力,林家已經把女兒嫁了給他,利益與他是捆在一處的。


    若讓林懿父女得知,林懿一定會下手幫助他收拾所有的蛛絲馬跡,然而待他坐穩後,身世又將成為這對父女的把柄。


    這把柄牢牢握在他們手裏,隨時想廢就廢,想立就立。


    “沒什麽。”李效說:“隻是有點累了。”


    飯後李效仍有點心不在焉,承青一日不見感覺便長大了幾分,猶如生命力旺盛的草,風吹來便長,李效把兒子抱起來,放在膝頭顛來顛去,李承青喜歡得很,抓著李效袍袖不放。


    林婉入內梳妝,李效憂心忡忡地哄著兒子玩,承青搖搖晃晃地走出殿外。李承青已能簡單地說幾個音節,然而最先學會的詞既不是“娘”,更不是“爹”。


    這小子自學會說話後,就從未喊過人,無論林婉怎麽教都沒用。


    反複教了許多次“父皇”“母後”,李承青都瞪著眼看,隻是不叫。


    還是最後李效發了話說不急,喊人可以慢慢學,林婉才隻得作罷。


    李效自己小時候學說話也學得極慢,兩歲時好不容易學會說話,自江州回到宮內,一換了陌生環境,便又不願開口了,自然不願苛責兒子。


    嬤嬤們要過來看著,李效示意道:“不妨,讓他自己摔幾回。”


    李效小時候與太後住在偏殿,那時大虞皇後聲威正盛,後宮爭風吃醋,無人來管,幼時的李效在宮中來去,每次走路摔倒,太後俱是嚴詞厲斥,令他自己爬起來。


    李效把兒子抱著越過門檻,耐心地看著他走出花園,李承青遠遠地看著太液池,說:“人。”


    李效被打斷了思路,問:“什麽?承青,叫‘爹’,看父皇口型,‘爹’,會叫麽?”


    李承青說:“人,水。”


    李效:“水,水怎麽了?”


    李承青要朝池子裏走,李效蹙眉把他抱著。


    李承青又說:“掉下去,掉下去!”


    李效敷衍地點頭,說:“回去了,承青。”


    李承青唧唧呱呱地叫,似乎十分興奮,李效又道:“他在說什麽?”


    一嬤嬤賠笑道:“前幾天小殿下半夜醒了,要出禦花園,朝池子裏走,半夜三更的,也不知聽見什麽了。”


    李承青笑吟吟地,從欄杆下笨拙地鑽過去,李效連忙把兒子弄出來,交給嬤嬤:“抱回去。”


    李承青被抱走了,李效看著太液池出神,池下的水道都兩百年了,還沒封上,過幾天得尋個人來用岩石堵上。


    掉下去?李承青的聽覺這麽好?能聽見半夜池子裏水響?


    是夜四更,烏雲蔽月。


    李效夜半出殿,早就等在延和殿外的兩名禦林軍侍衛馬上過來,李效示意不可聲張,帶著他們到太液池去,避過巡邏往來的侍衛。


    “你們拿著夜明珠。”李效說:“到水下去看看有什麽異常。你從東朝西,你,自南向北,聲音別太大了。”


    兩名侍衛解下外袍,脫了靴子,輕手輕腳地下水去,李效躬身手按欄杆,在池邊等著,烏雲過,銀白月光無邊無際地灑了下來,合著太液池水麵的鱗波微微蕩漾,一起一伏。


    “陛下!”一名侍衛嘩一聲出水,把一個麻布袋子拖向岸邊。


    李效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沉滯而粗重,親手發著抖解開麻袋的係口繩。


    袋裏裝著幾塊大石頭,與一具屍體。


    對著月光細細端詳,那人一身太監袍,正是被池水泡得五官發脹的喜公公。


    三天後,一輛馬車入京,停在一間大宅子外,數人將一具大箱子提進了府裏。


    幾名親兵打開箱子,把眼上蒙著黑布的許淩雲抱出來,一路顛簸勞頓,許淩雲的臉頰上現出難受的暈紅,被放在一張榻上。


    藥粥遞來,許淩雲張口就吃,也不多問,一聲不吭,默默地把粥吃完了,無人給他解去手上的係繩,密室中一片靜謐。


    “臣參見陛下。”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許淩雲深深吸了口氣,不予置答。


    “陛下流落民間。”那聲音帶著難言的悲壯:“我大虞兩百年江山,竟是受賊人所篡,如今終於尋得陛下……”


    “誰的陛下?”許淩雲淡淡道:“參見陛下是用繩子捆著的麽?”


    那聲音道:“京師耳目眾多,微臣勢單力薄,恐此事被發現,臣一家老小死不足惜,隻怕連累陛下。”說著恭敬上前,跪在地上,以絞子剪斷許淩雲手上繩索,卻不解開他的蒙眼布。


    許淩雲也不除下蒙眼布,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答道:“微臣乃是唐傕,安陽人士,與當朝唐思將軍乃同族,守護大虞宗廟十載有餘,不常往來京師,是以陛下任鷹衛隊長時未曾見過微臣。”


    “唐思呢。”許淩雲道:“你既守宗廟,朕若沒記錯的話,當是五品參將。”


    “是。”那人道。


    “按大虞律法,守護宗廟之職不可擅離,你既能知此事,想必是他的授意,那麽他又是怎麽知道這事的?”許淩雲又問。


    那人答:“唐思將軍正在想法穩住太後與那奸賊,時機一至,便當擁護陛下回朝。”


    許淩雲的眉毛微微挑了起來,喃喃道:“你還是沒說清楚,唐思是怎麽知道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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