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而出的感情讓蘇顏沒辦法保持自己的理智,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好像碎成了一塊一塊,又不停地在融合,全部碎片在混沌地互相吞噬著,好像誰是將別的都吞並掉了,那麽誰就是最後留下來那個。


    蘇顏抱住自己的腦袋,感覺意識像是一團漿糊,耳邊似乎有各種聲音無法阻止地響起,從這混亂的罅隙裏,她窺探到了回憶的旋渦。


    “小哥哥。”


    “唐詩阿姨,希望你能幸福。”


    “你不走,信不信我撞死你?”


    “堯堯,不要死。”


    “徐瑤,我殺了你!”


    蘇顏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眉毛死死皺著,好像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似的,可是事實上這些混亂帶給她的童虎微乎其微,更難以忍受的,反而是那些暴走的記憶洪流,她的大腦就快要到極限了。


    單單隻是她一個人的話……是撐不住的……


    蘇祁在邊上看得心疼,他過去在沙發前蹲下,“顏顏……要是難受的話,爸爸不強迫你了好不好?也不一定非要跟唐惟在一起……爸隻想你這輩子平安快樂……”


    蘇顏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滑,她無法自控,所有的情緒將她逼到了崩潰的邊緣,然而奇怪的是,她也開始覺得自己的身體逐漸變得完整,就好像經曆過劇烈的痛苦,那些斷掉的肢體在緩慢地,自我愈合。


    “我想創造一個可以讓她放聲大哭的世界。”


    “我愛你。”


    “給個機會,讓我死在你手裏。”


    眼前似乎驟然亮起了一陣白光,白光裏蘇顏看不清楚任何東西,可是再也不是黑暗了,吞沒她的再也不是黑暗了——是光。


    那道光的名字是……


    “唐惟……”


    蘇顏滿眼都是眼淚,緩緩睜開眼睛,蘇祁能看見她眼底赤紅一片,足以見得她剛才爆發了多麽劇烈的情緒。


    蘇祁伸手去握住自己的女兒,企圖給她力量,“顏顏……”


    蘇顏沒再說話,下一秒昏了過去。


    ******


    唐惟聽說蘇顏住院趕來的時候,臉上一片焦急,他拉開了病房的門,正好蘇顏正上半身靠著病床,特別安靜地從ipad前抬起頭來。


    對視一瞬間,唐惟猛地感覺心髒深處竄過一絲電流。


    “顏顏你……”


    “沒事。”


    蘇顏虛弱地笑了笑,這幾天精神狀態不好導致她臉色不是很好,但是能夠感覺到她身上已然散發著堅強的活力,唐惟上前衝到了她邊上,“你沒事吧?啊?還有哪裏不舒服……為什麽不第一時間通知我?”


    “我的身體裏的人格正在慢慢融合,醫生說了,或許給點時間就能恢複了。”蘇顏看著唐惟,“不想讓你擔憂,另外,有人不讓我找你。”


    唐惟看了一眼蘇顏,忽然懂了她的意思,“是不是那個小賤人?”


    蘇顏眨眨眼睛,“她在我腦袋裏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叫我以後少找你,她要走了,她說我不需要她了。”


    “走就走,走之前還——”唐惟伸手去摸蘇顏,想著那個和他一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黑化人格或許再也不會出現了,然而也可能,她換做了另外一種方式,永遠存在了蘇顏的身體裏。


    成為了她人格靈魂深處,最堅硬最強大的堡壘。


    他鼻子一酸,“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人格分裂。”


    “一切都是注定的,我過陣子出院會去環球旅遊,慢慢散心,也許時間會撫平一切。”


    蘇顏低下頭去,並沒有反抗唐惟的觸碰,卻也並沒有順從,“唐惟,你也該回去自己的正道上了,薄夜叔叔的公司還需要你繼承呢。”


    “我一直有在好好打理公司。”


    唐惟聽見清醒的蘇顏說這種話,忽然間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溫柔的訣別,才是最殘忍的。


    “你去哪裏旅遊,我幫你安排好不好?”


    “你忙啊。”蘇顏說,“沒事,我們兩家關係一直都很好,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喊我一聲就行。”


    如今人格融合後的蘇顏,好像不恨他了,可是好像,也不愛他了。


    唐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他好像比蘇顏更脆弱了,“真的……不回來了嗎?”


    蘇顏溫柔地笑了,“還記得唐詩阿姨說過什麽嗎?辛苦了一生,最該驕傲的不該是愛情。唐惟,你還有很多值得你去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也隻有你敢做和能做,我想這些事情的意義,比我們相愛更加重大,就像扳倒榮南一樣。”


    唐惟搖著頭,他哪裏甘心?他想要和蘇顏有個家,“可是我……”


    “三天後我會出院的,第一站是先去巴黎啦。所以提前和你告別,要好好對待唐詩阿姨啊,另外也少氣薄夜叔叔。”蘇顏將手放在了唐惟的手裏,就好像最後握緊一次,“我一直相信你的,天才少年,才驚豔絕,那些事情我沒有後悔過。”


    能夠遇見你真的太好了。


    唐惟眼淚模糊了視野,可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無力反駁,原來愛是最徒勞無用功的,連一句挽留,都說不出口。


    這天夜裏回去,唐詩聽說蘇顏要一個人環球旅行,結果自家兒子垂頭喪氣回來了,特別驚訝,“你怎麽一個人來了?”


    “媽,我是不是特別失敗?我犯了太多錯,做了太多孽,現在和蘇顏這樣破鏡不能重圓,是不是報應啊?”


    唐詩認真地看了唐惟很久,歎了口氣,“顏顏有沒有告訴你她具體什麽時候離開?去哪裏?”


    唐惟點點頭。


    邊上薄夜啪的一下捂住臉,“生了個天才兒子,這種時候居然是個笨逼。”


    唐惟一臉不解,“什麽意思?”


    “都告訴你三天後離開,第一站巴黎,你要是有點腦子!”唐詩手指戳著唐惟的腦門,恨不得把他腦子戳穿看看他平時都在想什麽,“就趕緊買張機票!懂不懂啊!你這個小王八蛋!不管多久,不管要幾年,都給我好好陪在蘇顏身邊!結不結婚無所謂,給我陪到她五六十歲!”


    ******


    蘇顏在機場收拾行李,當爹的蘇祁摟著池冽哭成一團,“你說你這個男朋友也不攔攔,嗚嗚嗚嗚……”


    “我早都不是了……”池冽無奈地笑,“我是前男友,怎麽可能攔得住嘛,哎呦,叔叔,您別哭了,要紙巾嗎?”


    蘇祁用力擦了一下鼻涕,“女兒,記得回家看看啊,你爹回頭老了,還要人推輪椅呢……”


    洛悠悠也一臉不舍,“去每個國家都要給我寄紀念品哦。”


    藍七七是哭得最慘那個,她挺著大肚子,“我不行了,蘇顏,我把胎打了陪你走吧!”


    徐聖瑉嚇得差點磕頭,“老婆!舍不得,舍不得啊!你幹脆把我打了吧,也別把孩子打了!”


    蘇顏下意識看了一眼遠方,並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隨後她抽回視線自嘲地笑了一聲。


    “過安檢了,你們都回去吧。”蘇顏揮揮手,“哎呦,別哭了,真的,你生小孩我肯定飛回來陪你。”


    幾個人依依不舍地走了,蘇顏站在原地等了等,好像是在等什麽,然而什麽都沒發生。


    她拎起行李箱,笑了笑,“也好,再見。”


    一路暢通無阻,蘇顏一個人安靜地坐在了頭等艙裏,等待著命運下一場安排。


    結果這個時候,頭等艙邊上坐下來了一個男人。


    舉手投足間都如同少年天子一般優雅尊貴,他帶著一頂鴨舌帽,帽簷壓得極低,就這麽坐在了蘇顏的邊上。


    空姐紛紛側目,“有帥哥!”


    “還是個富二代呢!”


    蘇顏愣住了,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行李箱我也準備好了,打算跟著你跑。”男人向上勾了一下帽簷,隨後露出那張精致漂亮的臉。


    他是光,是神,是救世主——是惡魔。


    他笑了,那一笑,全世界顛倒,“要不要從頭開始認識一次?我叫唐惟,豎心旁的惟,我媽說這代表著‘僅僅,和希望’的意思。”


    命運派遣你,來成為我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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