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茹沒有拒絕曹元亮,她表現得很熱情。


    兩人一直折騰到夜深了才入睡。


    綠階院,也就是綠濃所住的院子裏。趁著夜色,一道影子貼著牆根,偷偷摸摸的摸進院子裏。


    綠濃正準備熄滅燈燭,就聽見窗戶被推開的聲音。


    綠濃一怔,轉頭朝窗戶看去。隻見窗戶外頭,曹牧朝她笑笑,腿一蹬,輕車熟路的爬過窗戶,落在屋裏。


    曹牧回身,關了窗戶,一個箭步衝到綠濃身後,把綠濃摟進懷裏。


    綠濃對曹牧這種行徑習以為常,隻是,當曹牧的一雙手繞過她的腰,覆在她肚子上時,綠濃驚呼了一聲。


    她抬手蓋住小腹,擠開曹牧那兩隻手,嬌滴滴嗔他:“你怎麽毛手毛腳的,我懷著孩子呢!”


    曹牧胸膛貼著綠濃的背,探頭在綠濃耳邊笑:“知道,我再怎麽沒個輕重,也不敢傷了你肚子裏的小祖宗。不然你拿什麽在侯府後宅立足?”


    綠濃低語:“你知道就好。”


    曹牧笑得討好:“綠濃,你看你翻身成了公子的寵妾,也不能忘了提攜我是不是?”


    綠濃嬌聲輕語:“我知道的,哪能忘了你。”


    “我就知道,綠濃是個念舊情的,會看在我們這幾個月的情分上,替我在公子麵前美言。”曹牧滿意道。


    綠濃撇撇眼角,小家碧玉的嬌羞姿態盡現。燈火下她好似一支沐浴著暖光的清麗芙蕖,極是妥帖順眼,看得曹牧眯起了眼睛。


    眼看著曹牧有動手動腳的傾向,綠濃有些膽怯的掙脫開他,護著自己肚子道:“天色晚了,我要歇下了。這胎兒金貴,我得好好養著,怠慢不得。”


    曹牧也是個知道輕重的,隻有綠濃在侯府後宅站穩腳跟,才能提攜他。這一切的希望可都落在綠濃的肚子裏,不論她肚子裏這個是圓是扁,總歸不能有閃失。


    曹牧道:“我知曉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他說完,原路返回,還從進來的那個窗子出去。


    綠濃走到窗邊,看著曹牧。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綠濃才放心下來,將窗戶關上。


    ……


    年關將近。


    京城裏飄起了雪子。


    外頭溫度太低,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冰碴子。人們出門時,都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倒是辭舊迎新的氛圍很是濃鬱,人們碰到相熟之人,互相道一聲新春問候,家家戶戶也掛上了新桃符。


    孟府所在的街巷裏,左鄰右舍紛紛主動清理這條街巷。有錢的人家買了紅燈籠掛上,沒錢的人家也張羅著貼了春聯。


    韓嫣穿著珍珠粉色的素絨繡花小襖,下著白色的妝花馬麵裙,外頭披著件大紅織錦鑲毛的鬥篷。孟府門前的燈籠,還是前年孟庭入住這座府邸時叫人掛上去的,已經褪色不少。這會兒韓嫣在領著下人掛新燈籠。


    她站在淺灰色的院牆旁,隻鬆鬆梳一個搖搖欲墜的墮馬髻,斜挽一支赤金扁釵,鬥篷領口的一圈茸毛被風吹起,輕輕拂過下頜,襯得她豔麗的臉蛋多了兩分雍容。


    街巷裏忙活的左右鄰居們,時不時就停下手頭的活,頻頻觀望韓嫣。她的美豔,卻是比滿街的紅色還要引人注目,逼得孟府那兩隻褪色的紅燈籠全無顏色。


    孟晶清也在旁邊,指揮下人貼春聯和新的門神。胭脂紅的暖襖襯得她身材姣好,衣服上滿是寶相花紋,灑了金線。


    小姑娘本就嬌俏,這樣的衣服穿來更是一團喜氣。隻是眉眼間有些愁容,她轉頭對著韓嫣歎息:“都快到年關了,哥哥還不得空閑。秋闈都已經放榜了,嫂子,你說翰林院這是在忙什麽呢?”


    韓嫣也不知道,實則她心裏的不舒暢感,比孟晶清重的多。


    孟庭和她說,他忙過這陣子就好了。可這都三個月了,馬上要過年,孟庭竟還是早出晚歸。


    就像孟晶清說的,秋闈都已經放榜了,榜上有名的人準備下一場考試。翰林院這會兒既不用閱卷,也不必急著在年關時籌備下一輪考試。所以,孟庭到底在忙什麽?


    韓嫣也有問過孟庭,孟庭說,除去科考外,翰林院近期還有不少別的事務堆積,故而會繁忙許多。


    他向韓嫣許諾,等過了年他就輕鬆了。


    韓嫣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或許是她多心了,她總覺得孟庭在瞞著她忙什麽別的事情。但不管她怎麽追問,孟庭都會放柔了語調,說她胡思亂想。


    韓嫣無奈的籲了口氣,抬頭往門楣下一瞧,新燈籠掛好了,火紅火紅的兩團。隻可惜如此喜慶的場麵,沒法第一時間和孟庭分享了。


    將孟府布置一新後,韓嫣回了趟娘家。


    如今韓攸和鄒氏離開江平伯府,小日子過得還挺清淨。韓嫣到的時候,韓攸剛下朝回來,鄒氏去門口迎接韓攸。


    一家三口高高興興的進了屋子,鄒氏命人點上炭火,三人圍著炭火盆子取暖。


    小坐了會兒,韓攸就道:“聖上快不行了,如今梁王殿下每天都在寢殿為聖上侍疾,早朝的時候,好些人都建議立梁王殿下為儲。”


    韓嫣稍稍尋思,問道:“爹沒跟著他們起哄吧?”


    “沒有。”韓攸本來就是不必摻和政局的技術官,再加上膽子小,所以全程作壁上觀。這般冷眼瞧著同僚們唇槍舌戰,韓攸心裏也有些猜測。


    “我總覺得梁王殿下的呼聲過高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裏頭使貓膩。而且啊,唉,支持梁王殿下的人越多,我倒越覺得梁王殿下會功敗垂成。”


    為官多年,韓攸也練就了屬於自己的一套直覺和判斷。這些朝堂上的事,他往常不和妻女說,生怕江平伯府人多口雜,不慎教人傳出去,平白落個話柄。如今分家了,就不必顧慮這些。


    韓嫣是不懂朝堂之事,隻是聽韓攸如此說,韓嫣便想到了她看的那些話本子。


    話本子裏,偶爾會有描寫前朝皇嗣們奪嫡的內容。那種蹦躂得歡實的皇子,到最後,往往被不聲不響的給幹掉了。她怎麽覺得,梁王就那麽像蹦躂得歡實的,而楚王,卻是那不聲不響憋大招的呢?


    當然這種話隻在心裏想想。接下來,韓嫣便陪爹娘說話,一家三口和樂融融。


    下午時分,韓嫣打算回家了。


    她領著紫巧,被爹娘送到府門口,互相道別。


    紫巧搬來墊腳凳,韓嫣正要踩著上馬車,這時見一個人影出現在巷子口,跌跌撞撞朝這邊跑來。


    那人影乍一看有些眼熟,接著韓嫣聽到人影的聲音:


    “三老爺!三夫人!嫣小姐!救救妾身的茵兒吧!”


    韓嫣動作一僵,下了墊腳凳。


    是江平伯府的瓊姨娘!


    第98章 救救茵兒


    瓊姨娘是韓茵的生母, 她氣喘籲籲的跑過來,身邊竟是沒有一個下人。她應當是獨自一人從江平伯府跑來的,路程不近,對她這樣身子不好的婦人而言, 跑這一路極為辛苦。


    離得近了,她臉上的疲態一覽無餘。她腿軟的幾乎隨時要倒地,幾乎是拖著兩條沉重的腿, 擦過落滿雪子的石板路。


    韓嫣道:“紫巧, 快去。”


    “是。”紫巧連忙上前, 扶住瓊姨娘。


    這一刻瓊姨娘險些癱在地上,她急促而斷續的呼吸像是無力的浪濤,一波又一波散在冰天雪地裏,不斷飄散成一團團白氣。


    韓嫣和韓攸、鄒氏也上前,瓊姨娘一把抓住韓攸的袖子:“三老爺,求您……求您救救茵兒!”


    剛才瓊姨娘喊出“茵兒”兩字時,韓嫣便心下一凜。若不是韓茵出了大事,瓊姨娘怎會這般失態?一個人跑出江平伯府, 到已經分家的小叔家求救, 連衣冠形容都沒有整理。韓嫣猜到了什麽,她忙問:“是祖母和大伯父給茵妹妹定了親事?”


    瓊姨娘連連點頭,撒開韓攸的袖子,改抓住韓嫣的手:“嫣小姐, 你和茵兒最要好, 求求你救救她……老太君和老爺要、要把茵兒嫁給武安侯家的世子做妾!”


    韓嫣大驚。


    這武安侯世子, 韓嫣是聽過的,此人在京城簡直太有名。


    侯門嫡子,皇親國戚,勳貴之家。其姑姑是皇帝的寵妃,膝下有兩名公主,皆是皇帝的掌上明珠。


    論家世,此人比曹元亮高出一大截。但此人是出了名的好美色,府中姬妾如雲。


    這也罷了,更過分的是,此人有些特殊癖好,行房時總喜歡把女人弄出些傷來。他的有些姬妾被弄得傷痕累累,受不了自殺了。


    這事年前鬧得沸沸揚揚,皇帝申飭了武安侯世子,據說他有所收斂。但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人的癖好是本性難移。韓茵若是嫁給他……


    韓嫣隻覺一顆心沉沉下落,同時,胸口因為怒氣上湧而強烈起伏。


    江平伯就為了攀附權貴,連那種豬狗不如的畜生都要收作女婿?


    茵妹妹再怎麽樣也是大伯父的女兒,是祖母的親孫女。他二人為了攀龍附鳳,將茵妹妹直接推進火坑嗎?


    鄒氏嗤道:“他們這是心都被狗吃了!”


    瓊姨娘哭得直哽咽:“嫣小姐、三老爺,求求你們救救茵兒吧!妾身……妾身是從江平伯府偷跑來的,茵兒被老太君關進了融樂堂,讓她好好備嫁……妾身不知道還能求誰,隻能厚著臉皮來找三老爺……妾身、妾身……”


    “好了好了,你別說話了,別先弄垮自己的身子。”鄒氏從紫巧手中接過瓊姨娘,掏出張帕子,給瓊姨娘擦拭臉上的淚水和雪水。


    對於江平伯府如此不顧庶女死活的行為,鄒氏也氣得不行,真想一巴掌朝董太君揮過去。


    就韓茵那嬌弱身子,去給那禽獸做妾,不就等於送她去死嗎?


    韓攸歎道:“母親和大哥怎能這麽做。”


    鄒氏沒好氣道:“都到現在了,你還當他們是什麽好人麽?”


    韓攸麵露尷尬,解釋道:“娘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鄒氏沒理韓攸,她看著瓊姨娘,心裏挺不是滋味。


    瓊姨娘原是歌姬,名為瓊脂,因著一張臉極為出色,被江平伯納入府中為妾。她也曾是備受寵愛的,卻奈何命不好,生下韓茵後落了病根,無法再懷孕,還不方便再伺候江平伯。


    後來韓芳的生母郭姨娘成了江平伯的新寵,郭姨娘嫉妒瓊姨娘和韓茵母女的臉,便總是給江平伯吹枕邊風,讓他把瓊姨娘發賣了。


    一個不能生育還不方便伺候老爺的妾室,要她做什麽呢?還要多養一個人,多吃一口飯。江平伯府可是很差錢的。


    要不是看在韓茵往後能嫁個權貴的份上,說不準,瓊姨娘就真的被發賣了。


    這些年瓊姨娘過得是什麽日子,鄒氏知道,那真真是比紫巧都差的多。


    同為女人,又同有女兒,鄒氏對瓊姨娘感同身受。


    鄒氏恨恨道:“茵兒是個好孩子,不能就這麽送進虎口。瓊脂,你別哭,我這就和你上江平伯府去!”


    韓嫣道:“我也去!”


    韓攸看著自己的妻女又是這麽風風火火,連忙喊:“娘子,嫣兒,你們……”


    鄒氏快速開口,打斷韓攸:“你還是在家待著吧,你那張嘴跟人吵架隻輸得份,我和嫣兒去江平伯府!”


    韓攸焦急道:“娘子,娘子你聽我說。我們如今已經分家了,你和嫣兒這麽過去,要以什麽立場幫茵兒說話?”


    鄒氏柳眉倒豎:“以什麽立場?就以我是茵兒她嬸母的立場!就是分家了,我也還是她嬸母,她的婚事我憑什麽說不得?”


    “可嫣兒是已出嫁的女兒……”


    鄒氏打斷韓攸的話,已顯不耐:“韓攸你什麽意思?若是瞻前顧後不肯幫茵兒,你就老實在家待著,本來也沒指望你去跟人吵架!我帶著嫣兒去,大不了就豁出臉麵!丟臉算個什麽,總比眼睜睜看著茵兒去送死來得強!”


    “娘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韓攸就是覺得,江平伯嫁女是他們大房的事,於情於理都不該鄒氏和韓嫣摻和。硬要摻和,便成了胡攪蠻纏,若是被大房倒打一耙,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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