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嫣這麽想著,就聽韓茵問管家:“尹公子的鞭傷……”


    管家說:“有找郎中處理過的,小姐不必擔心。”


    韓茵咬了咬唇:“嗯……”


    片刻後,他們到了畫室。


    管家推開畫室,更為濃重的水沉香撲麵而來。


    韓嫣甫一進畫室就呆了,好多畫啊!


    畫室裏昏昏暗暗的,嫋嫋熏香將屋子裏熏出了雲霧,一時倒莫名有種仙境黃昏的錯覺。一室靜謐,滿壁畫像,有風從推開的門和半開的窗中吹進來,撩動畫像輕卷。大大小小的畫像不規則的掛滿四方牆壁,一眼看去眼花繚亂。接著韓嫣看出,這些畫有畫青州的,有畫京城的,有畫她和孟庭的。而最多的就是畫韓茵的。


    韓茵也漸漸發現了,不由失語。


    滿地也都是畫紙,有畫廢的,有試色的。從門口向畫桌漸漸變多。孟庭推著韓嫣往裏走,就見燈火之下,尹詞坐在桌前,右手執著畫筆嫻熟的描畫。


    濃重的水沉香壓住了墨香和顏料的味道,尹詞忽而抬眼,看向來人。


    孟庭道:“你先畫完。”


    尹詞卻放下畫筆,回道:“無事。”他稍微整理了硯台和顏料,將挽袖的綁帶解開,站起身問道:“傷好了?”


    孟庭道:“尚可。”


    孟庭沒問尹詞的傷怎麽樣了,尹詞能畫出這滿室的畫,顯然是無大礙。


    韓嫣想要看畫,便轉著輪椅去一張張觀摩。韓茵也跟著韓嫣一起。孟庭和尹詞一起去了旁邊的暖閣說話。


    韓嫣找到一幅畫她和孟庭的,畫的是在念壇行宮那天,眾人玩曲水流觴時的情形。畫裏的韓嫣坐在孟庭懷裏,一邊吃零嘴兒,一邊向孟庭暗送秋波。孟庭嘴角翹了很高,含情脈脈回望韓嫣。


    別說,畫得真像,還冒仙氣!


    “尹公子最擅長的就是畫人。”韓茵喃喃。


    韓嫣道:“是的,聽說宮廷禦畫師裏有一位最擅長畫蟬。我爹的善金局還曾拿他畫的蟬當模板,做了批禮器出來。”


    韓嫣又指著不遠處一幅畫說:“尹詞畫景也很是傳神,你看那張,畫得我們兩個,我自己看都覺得像!”


    韓茵露出淺笑:“是啊。”


    “不過看來看去,基本都是畫得茵妹妹你。”韓嫣朝韓茵俏麗一笑,“相比之下,我和孟郎隻是尹詞弄出來的陪襯!”


    韓茵猶疑著低下頭,白玉似的耳垂有些泛紅。


    兩人繼續看畫,尹詞畫了好多張韓茵的畫。笑著的韓茵,悲戚的韓茵,幽靜凝立的韓茵……各式各樣。


    韓茵本就生的秋水伊人,再被霜天畫卷獨有的筆法一渲染,就好似蒹葭水湄中誕出的仙子。


    白露為霜,清麗脫俗。


    而每一幅韓茵的畫,畫卷左下角都有尹詞的題字。


    韓嫣隨便念出一個:“素兮月兮,吾心慕之。”


    韓嫣念罷,不由向韓茵看去。尹詞把韓茵比作素色的月光,照進朱閣綺戶裏,卻又掛在遙遠的夜空而讓人無法觸及。


    她是尹詞心裏的仙女,而尹詞則成了凡塵裏卑微仰望月光的人。


    不過,經過黎睿這樁事,尹詞也應當拋棄從前的自卑和退縮了吧。韓嫣這麽想著,就見尹詞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她這才意識到,暖閣裏兩個男人的談話聲已經消失了。


    韓嫣忙轉著輪椅去暖閣找孟庭,留尹詞和韓茵在此單獨說話。


    滿壁的畫,猶如滿世界的幻夢。韓茵和尹詞就立在幻夢中,韓茵隻要一抬眼,就能看見尹詞瞳心裏似有光芒。


    這人從來是憂鬱而萎靡的,此刻卻難得的注入了神采。韓茵的畫像,那些哭的、笑的、萬紫千紅的,都倒映在這人兩汪眼波中。


    韓茵猶然不放心的問道:“尹公子,你的傷……”


    “皮外傷,沒什麽。”


    “嗯……”


    彼此沉默。


    韓嫣偷偷從外麵探頭看了眼,這兩個鋸嘴葫蘆。


    孟庭把韓嫣擼回來,推著輪椅去了椅子旁,把韓嫣抱到椅子上與他並肩而坐。


    終是尹詞開口了:“這些天我一直在作畫,總是覺得畫得不好。”


    韓茵道:“你畫技爐火純青,怎麽會畫得不好。”


    “隻憑記憶和想象,終究是無法畫出心中想要的樣子。”尹詞喃喃,抬手撫了撫桌麵上還未畫完的畫。這幅畫依舊畫得韓茵,一肌一容,素淡而妍麗。


    他認真道:“我想時常對著你作畫。”


    韓茵心頭一怦,似有些不敢置信尹詞會說出這種話。她不由得捏緊了自己的袖口,說:“我……我抽時間讓你畫。”


    尹詞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停一停,嗓音因著忐忑而低啞:“我是說,我想以後每天都看見你,畫你的各種模樣。不論是你讀書還是寫字,澆花還是蕩秋千,我都可以記入畫中……在我家裏。”


    韓茵心頭怦得更厲害,心跟著飛快跳起。縱然尹詞說得委婉,但……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他這是在向她……求親?


    驀然的不知所措席卷上韓茵的心。從尹詞為了她而闖入黎府開始,她就處於震驚之中。


    這些天青杏和她說,尹詞暗戀她如狂,韓茵更是不敢相信。


    她從來都覺得自己隻是個卑賤的伯府庶女,連向嫣姐姐承認喜歡尹詞都不敢,也一直覺得尹詞不會將她當回事。


    原來她都錯了。


    原來尹詞也在暗戀她,他也因為自卑的性格,沒有對她表露心意。


    如今,深藏在心中之人主動開口,向她求親,這對韓茵來說簡直就是天賜的美夢。


    可是……


    她控製不住的想到黎睿,想到和那個人皮惡魔同床共枕的那些夜晚。黎睿總是一遍遍的撫摸她的臉,總是讓她脫光了衣服,接受他那檢視牲口般待價而沽的眼神。


    “尹公子,我……不能。”不知怎的就脫口而出,“我已經……已經不是清白的女兒家了,我被黎睿看遍了全身。江平伯府也已經不存,現在的我隻是個平民人家裏失了清白的庶女。我……我配不上公子你……”


    話語到後麵漸成哭腔,韓茵緊捏著袖口的手心裏已出了汗。


    不想這隻手被尹詞掰開,握在手裏。韓茵對上他的眼,他說:“是我令你受到傷害,是我窩囊,你才會有此經曆。我追悔莫及,也不會再那樣了。”


    “可是我不清白……”


    “沒有的事。”尹詞深吸一口氣,“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仙子。從你救我開始,就再不會變。”


    韓茵嘴唇輕顫,不知所措的嗡著。尹詞緊一緊她的手,堅決道:“我想用餘生彌補對你造成的傷害,更想對你好。請你給我這個機會。”


    “我……”


    韓茵舉棋不定,而尹詞不語,隻是更加抓緊她的手。


    韓茵思緒太亂,唯有閉上眼詢問自己的內心:


    她和尹詞已經錯過一次,還想錯過第二次嗎?


    答案當然是不想的。


    他的自卑,她的怯懦,讓他們這般艱難的才重新聚在一起。黎家的事既是她痛苦的經曆,也是對兩人血淋淋的教訓。


    如今尹詞克服了自我,昂首挺胸的麵對她;她在開口要和黎睿和離時,也分明是汲取了尹詞給她的勇氣。


    那麽現在,她怎能又失去勇氣呢?


    可是,一想到自己不清不白,韓家又沒落至此,便總覺得是辱沒了尹詞。


    她不忍辱沒尹詞。


    韓茵戚戚歎了口氣,睜開眼。


    “尹公子,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好嗎?”


    尹詞緊繃的心在這一刻稍有舒緩,她終究是鬆口了。他知道韓茵的心理障礙,以她的性格,願意鬆口便已然是使出了勇氣。


    “好。”尹詞道。


    他給她時間。並且,在她沒有下定決心的這段時間裏,他會多陪伴她、追求她。


    第147章 他放不下我


    時間悄然過去。


    酷暑溜走, 天氣轉涼,秋季這個屬於京城最好的季節到了。


    這段日子裏, 郎中來孟府來得更勤快了。一則是給劉氏看心疾的,二則是給韓嫣看腿的。


    劉氏的心疾已經愈合大半,這對孟府來說是天大的好事。韓嫣的腿也恢複得很好,郎中笑眯眯告訴韓嫣,再過些日子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新晉的貼身丫鬟圓圓和小蓮, 把韓嫣照顧得很好。韓嫣總讓她們推她到書房去,她陪著孟庭一起看書。


    孟庭在書桌前看書, 韓嫣則在書架下。


    羅列書架的屋子被孟庭整個鋪了軟軟的毯子, 韓嫣直接坐在軟毯上,或趴或躺, 手持孟庭的詩集閱讀。


    孟庭的詩寫得特別符合韓嫣的喜好, 她經常就看入神了,不知不覺跟著吟誦出來。


    孟庭在書桌前聽到韓嫣的聲音,偏頭朝她那邊看一眼, 唇角勾勒歲月靜好的笑。


    當然把韓嫣一人留在毯子上,孟庭也會不放心。他時不時起身進去看一眼,然後當瞧見韓嫣躺在那裏讀詩時,他便會語重心長的告誡她:“注意眼睛。”


    韓嫣:“……哦。”換個趴的姿勢, 繼續讀詩。


    這日,孟庭事先雇傭的那些女死士, 就是潛入汾陰侯府當丫鬟的那些人, 溜出一個來見孟庭了。


    孟庭讓這幾個女死士混進汾陰侯府, 就是為了挖汾陰侯夫妻這些年做過的醃髒事。


    這些女死士前後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全都順利進府了。今天,一個人過來找孟庭,便是將她們這些天先挖到的一些事告訴孟庭的。


    不愧是做死士的人,她們遞交給孟庭的資料很全麵。寫明了汾陰侯夫妻這些年做過什麽壞事,涉及的受害人是哪些、人證是哪些、封口費多少,一一明了。


    孟庭揮退這名女死士,他拿著這些資料,去了書房。


    孟庭仔細查閱這些資料,並鋪紙研墨,提筆做了記錄和整理。


    女死士們提供上來的這些罪行,都不算多嚴重,大多都是打人的、圈地的,很多都和苦主私了了。孟庭從頭看到尾,沒有涉及到人命的事項。


    孟庭仔細的分析了一番,不夠,還不夠。單憑這些,無法完全扳倒汾陰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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