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攸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就這樣了。


    他拍了拍門,小心翼翼的對屋裏的鄒氏說:“姍姍,我……我先不煩你了,等會兒再來找你。姍姍……”


    韓攸離去。


    桂媽媽看著韓攸的背影,歎了口氣。


    其實老爺對夫人的感情,她這做下人的自然看得明白。奈何當局者迷不提,老爺還總是因著他那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的性子,惹得夫人傷心。


    爛好人是要不得的。對最親密的人來說,爛好未嚐不是引發矛盾的原因。


    桂媽媽一口長氣歎到底,她敲了門,進屋去陪鄒氏。


    接下來的時間裏,桂媽媽和鄒氏都在房間裏待著不出來。


    韓攸一會兒來看一眼,拍拍門,鄒氏不理他,他隻好離開。


    再過一會兒再來,重複之前的一切。


    他就這麽來來回回了好多次。


    等到了用晚膳的時間,鄒氏和桂媽媽依舊在房間裏不出來。韓攸命下人做好了飯,他親自端去房門口,送飯給鄒氏。鄒氏還是不理他。


    韓攸端著熱飯熱菜在房外站了好久,最後飯菜都要涼了。他沒辦法,隻好又把飯菜送去廚房重新熱了一下,然後端過來,放在了鄒氏的房門口。


    他拍了拍門,低三下四的求道:“姍姍,姍姍你就是再生我的氣,也不能不吃飯。我這回真的不煩你了,飯菜給你放在門外,你要記得吃。”


    韓攸說完,沒有聽到裏麵的回音。


    他沮喪的耷拉下眼皮,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這一晚上,韓攸都沒能見到鄒氏。


    飯菜鄒氏倒是吃了,韓攸去看過了。但鄒氏依舊將門鎖得緊緊的,他隻能借著映照在窗紙上的人影,努力去辨認鄒氏在房裏做什麽。


    但即使是這樣,也是辨不出的。窗紙上的影子太模糊了。


    到了入夜時分,該就寢了。臥室被鄒氏一個人占著,韓攸隻能去書房睡。


    韓攸自己抱了備用的枕頭被子,頹然步入書房。書房裏一燈如豆,冷清清的,他自己也是形單影隻。


    韓攸心下黯然,自責、愧疚、後悔,又難受的無以言表。心裏百味陳雜,最濃的情緒還是對鄒氏的擔心。


    他擔心鄒氏一個人在房間裏是不是很難過,她要是一直哭可怎麽辦?韓攸還擔心鄒氏那仿佛是冷絕到漠然的態度,她隻冰冷的說著“和離”二字,就像是哀莫大於心死,隻求個解脫。


    韓攸不斷歎氣,他到底該怎麽樣才能哄好姍姍?


    這夜,韓攸失眠了。


    這是他自成婚後,頭一次因為夫妻吵架而被趕到書房睡。沒有妻子在身邊,他太不習慣了,隻覺得冷清的難受。更難受的則是白天發生的這些事,這種種情形都在夜深人靜時不斷在他腦海中回旋。他根本就無法靜下心入眠。


    翌日,韓攸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了。


    韓攸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去臥室看鄒氏。


    他衣服都沒穿整齊,就屁顛屁顛的跑過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臥室的門大敞。韓攸見了不由得一怔,身子僵在原地片刻,隨後他趕緊步入臥房中,小聲喚道:“娘子?”


    一室安靜,沒有人答他。


    秋日早晨的冷風吹進臥室裏,涼颼颼的鑽進韓攸的衣服。他不覺一顫,再次喚道:“娘子?”


    韓攸環顧四周,臥房裏一個人也沒有。鄒氏不在,桂媽媽也不在。桌子上什麽都沒有,床榻收拾得幹幹淨淨。


    乍一看房間裏除了沒有人便沒別的異常,可韓攸莫名覺得,好像屋子裏少了些東西。


    再看了會兒,韓攸找到了那些缺失的東西。比如說梳妝台,上麵的一應妝品都沒有了。再比如說博古架,上麵少了不少家當玩意兒。


    韓攸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又在房間裏晃了一圈,確定房間裏沒人,他趕緊出了房間,在整座府裏找了起來。


    “娘子?”


    “娘子你在哪兒?”


    “桂媽媽?”


    “桂媽媽可在?”


    韓府就這麽大一點兒,韓攸從西到東由南到北全都找遍了,卻就是沒看見主仆兩人的身影。


    心裏那股不好的預感越發的濃烈,不知怎麽搞的,就是覺得發生了大事!


    半晌後,韓攸找到了正堂前,正好看見一個丫鬟在掃地。


    那大大的笤帚從韓攸麵前經過,韓攸連忙問她:“夫人上哪兒去了?”


    丫鬟抱著笤帚行了個禮,說道:“回老爺的話,夫人和桂媽媽在今早天還沒亮時,出府去了。”


    韓攸一愣。


    丫鬟又說:“夫人讓奴婢轉告老爺,說在正堂桌子上有給您留的東西。”


    韓攸一聽,趕忙轉身進了正堂,直奔堂中正中央的桌子這個目標。


    韓攸瞧見,正中央那小桌上,當真多出了一張紙。遠遠就能看見白紙黑字。


    韓攸急匆匆的走過去,顧不上心裏直打鼓的不祥預感,拿起那張紙一看——


    瞬間,天旋地轉,天昏地暗。韓攸登時就腿軟的站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


    休書!


    姍姍給他寫了休書!


    韓攸整個大腦都空白了,仿佛眼前飛起了無數白色的雨點子,澆得他眼花繚亂,雙耳嗡嗡作響。


    所有思緒都旋轉得亂了套了,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姍姍把他給休了!


    ……


    半個時辰後。


    韓嫣打著哈欠,由紫巧推著,上孟府的門口迎接自己爹。


    她剛提起精神,準備給爹一個熱情洋溢的笑容。就見自己爹一副丟了魂兒的樣子,失魂落魄步伐虛浮,搖搖晃晃朝她走來。那張臉上更是寫滿了痛苦、悔恨和傷心,還有那麽一絲委屈。


    他渾身都冒出一種被拋棄後的悲苦後悔感,韓嫣看得不由怔了怔,一句“爹您怎麽了”脫口而出。


    韓攸見到寶貝女兒,才像是終於在一片汪洋中找到了一根浮木。他撲也似的朝韓嫣撲來,握住女兒雙肩,仿佛是怕韓嫣也會消失似的,恨不得攀住她不撒手。


    “嫣兒。”韓攸歇斯底裏的喚著,竟是帶了哭腔。


    消沉又委屈的呼了幾口氣,韓攸顫抖著摸出懷裏的休書,遞給韓嫣。


    “嫣兒,你娘把我休了。”


    韓嫣一愣。


    “你娘她連夜收拾東西,一大早就帶著桂媽媽走了。我去她娘家豫城伯府找過,她沒有回去。”


    “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就隻給我留了一紙休書。”


    “嫣兒,爹做錯了事。你娘她,不要我了。”


    第153章 為她念話本


    韓嫣驚呆了。


    韓攸這番話帶給她的訊息過多, 她沒辦法一下子就消化。


    昨天孟庭回府後,和韓嫣說了鄒氏和韓攸吵架的事情, 韓嫣也因此有了不好的預感。


    先前韓嫣就覺得, 但凡爹做出讓娘失望的事, 以娘的性子,多半就是和離的結局。所以韓嫣在聽了孟庭的敘述後, 打算次日就和孟庭一起去探望鄒氏和韓攸。


    可還是晚了。


    鄒氏的性子終究是比韓嫣要爆烈的多,也更加的決絕。她竟是連夜就收拾了東西, 寫了休書丟給韓攸, 不辭而別。


    一時間,一向快語能說的韓嫣,竟不知要怎麽安慰韓攸。她唯有道:“爹, 您先別難過。”


    韓攸如何不難過?從他拿到休書開始,到狂奔去豫城伯家裏, 再到失望而歸, 找到韓嫣麵前……


    這一路,韓攸心都碎了。


    這時, 孟庭過來了。


    孟庭在聽聞韓攸上門時, 就意識到可能發生了大事。當他看到韓攸那複雜的表情時, 心中的猜疑也差不多得到了證實。


    孟庭從韓攸手裏拿過了那紙休書。


    麵不改色看了一遍,孟庭心裏確是微有震驚。鄒氏的烈性子, 當真比嫣嫣更甚。以鄒氏這種性子, 能忍受韓攸偏幫大房十幾年, 儼然是因著她逼婚韓攸心中有愧, 再加之確實對韓攸情根深種。


    然而,再深的情,若是始終遭受委屈和失望,也會輸給累的心。


    孟庭將休書還給韓攸,他伸出一手輕輕拍了拍韓嫣的肩頭,安慰道:“嫣嫣,不要難過。”


    韓嫣朝孟庭搖了搖頭:“我沒事。”她嘟了嘟嘴,歎氣道:“就是我娘,直接就走了,連我都不告訴。不知道她會去哪兒,我有些擔心。”


    孟庭想了想,中肯道:“有桂媽媽陪著,嶽母那邊可以放心。我想,待她安頓好後,自然會聯絡我們。”


    孟庭說罷,看著韓攸那仿佛是失了一半靈魂的模樣,心頭亦是有些感慨。


    孟庭向韓攸施了個禮:“嶽父,小婿有些想法想單獨與您說。”


    韓攸強笑著應道:“好。”


    韓嫣看了看兩人:“爹和孟郎先說話吧,我等會兒再過來。”


    孟庭頷首,又拍了拍韓嫣的肩膀,轉眸對紫巧道:“照顧好嫣嫣。”


    紫巧應下,推著韓嫣慢悠悠的走了。孟庭則請韓攸進正堂說話。


    兩個人在正堂麵對麵坐下,有丫鬟過來上了茶。孟府的茶水都是頂好的,不是君山銀針就是六安瓜片,這些在大魏朝的官員中甚為流行。


    然而此刻,韓攸連喝茶的心情都沒有。他端起了茶杯,卻沮喪的喝不下去,隻好又把茶杯顫顫的放回桌子上。


    韓攸歎了口氣,問道:“孟庭啊,你要和我……說什麽?”


    孟庭麵色淺淡,韓攸不飲茶,他也就不托著茶杯了。孟庭禮貌而語調淡淡:“嶽父請恕小婿直言,嶽母之所以憤而出走,怕是因為無法承受失望的落差。這些日子嶽父給了嶽母不少希望,嶽母對嶽父便日漸抱有期待。而人越是抱有期待,一旦破滅,便越可能陷入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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