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孟庭站起身,向所有人行禮。


    他喚道:“嫣嫣,來。”


    韓嫣立刻起身過去。


    她隨在孟庭身邊,送孟庭出了正堂,一路往大門走去。正堂中的親人們皆不明所以,詫異望著兩人的背影。


    韓嫣送孟庭到府門口時,孟庭回身凝望她。


    “嫣嫣。”他語調中有著愧疚,雙手撫上韓嫣的肩膀。


    “對不起,還是沒能陪你吃上年夜飯。”


    韓嫣卻溫柔笑了,她看了眼府門外,已然有宮裏的衛隊駕著車過來,要接孟庭進宮去。


    她替孟庭攏了攏大氅的領子,笑道:“沒關係,我等你回來。給你留著年夜飯,然後我們一起守歲!”


    孟庭心裏一暖,握了握韓嫣的手:“好。”


    他放開韓嫣,向馬車走去,又忍不住回頭看向韓嫣,輕道:“等我。”


    韓嫣重重的點頭,她一捏襖子下緣,眼中泛上堅決的光芒。


    “孟郎,你們一定要成功!”


    ……


    今夜萬家團圓,幾乎沒人能想到,庶人魏慍會在今夜發起宮變之事。


    籌備了一年,庶人魏慍一直沒放棄在宮中羽林軍裏安插人手。


    如今,魏慍自認為萬事俱備,於年三十起事。


    ……


    順利帶著人馬混進宮中,魏慍安插在羽林軍中的人手,依照計劃來接應魏慍。


    這支羽林軍,是魏慍廢了好大力氣才掌握在手中的。他相信,憑借這支羽林軍的力量,足以讓他拿下祁臨帝。


    擒賊先擒王!


    魏慍料定,今夜整個皇宮都沉浸在喜慶放鬆中,他定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


    魏慍帶著羽林軍,逼到了祁臨帝的寢殿前。


    羽林軍將寢殿團團圍住。


    寢殿中的太監發現不妙,但為時已晚。太監驚恐的喊著“皇上”二字,接著,寢殿中的祁臨帝仿佛是被驚動,終於打開了寢殿大門。


    隨著祁臨帝從寢殿走出,自他身後傳出皇後的驚叫聲。


    夫妻二人仿佛是一起吃飯過年,他們萬萬沒想到會遭遇這一幕。祁臨帝立在門口,震驚的望著魏慍。皇後也從祁臨帝身後探出半個身子,驚恐的說不出話來。


    魏慍忽覺得一陣快意。


    一年前,他敗了,敗得那麽慘烈。


    一年後,他回來了,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


    隻要拿下祁臨帝,便能挾天子下詔,讓他傳位給自己。再不行也可以殺了他,強行上位。


    魏慍不怕弑兄篡位,他背後有支持他的朝臣和世家。就連汾陰伯,也已經站在他這邊了。


    舊恨滾滾襲來,魏慍翹起嘴角,陰惻惻說道:“皇兄,別來無恙。”


    祁臨帝震驚的看著魏慍,抬手顫抖指向他:“你……怎能如此。”


    魏慍冷笑:“皇兄好歹也坐了一年的龍椅,也該換人坐坐了。誰讓皇兄心軟,留了弟弟一命?”


    祁臨帝皺眉,失望道:“就算你今夜強行將朕拉下馬,也未必能服眾。朕的滿朝文武豈會由你所控?”


    魏慍聽言大笑出聲,如同聽了什麽笑話,笑聲裏盡是對祁臨帝的鄙視:“看來皇兄還不知道吧,您的文武百官,好些都在為弟弟做事。有他們支持弟弟,皇兄就不必再操心弟弟能不能鎮得住朝堂了。”


    似是應著魏慍的話,他的身後漸漸的走來一些人。


    祁臨帝向那些人望去,月光傾灑,將那些人的麵貌映照而出。


    那些人都是投靠魏慍的大臣,他們有些從前就是梁王黨,隱藏的比較深,一直在祁臨帝的朝堂活動至今;有的則是曾經被祁臨帝清算的梁王黨,已經敗了,卻還依附魏慍。


    祁臨帝的視線在這些人臉上相繼逗留,認出了某些熟悉的麵孔。當看到汾陰伯時,祁臨帝的視線停頓了一瞬。


    汾陰伯的神情在黑夜裏晦暗不明。


    “好了,事已至此,就不與皇兄廢話了。”魏慍說道,他的眼睛像是鐮刀似的泛著寒光。


    他一揮手,身側的羽林軍們立刻抬起長.槍,齊齊指著祁臨帝與皇後。


    魏慍道:“拿下!重重有賞!”


    羽林軍們立刻衝上前去,魏慍眼中已亮起勝利的光芒。


    可就在這時,暗處忽然傳出無數腳步聲與喊殺聲,瞬間就鋪天蓋地聲如擂鼓。


    魏慍一驚,魏慍黨的大臣也跟著色變。接著,就見無數手持武器的侍衛從四麵八方飛速湧來,一共八股,源源不斷殺向魏慍的羽林軍。


    魏慍始料不及,臉色就如碎了似的,一瞬從天上跌到深淵。


    祁臨帝身邊不知何時已出現了幾名暗衛,將祁臨帝和皇後保護其中。


    其實魏慍並不怕這些暗衛,畢竟他手握大量羽林軍。而現在,汩汩湧來的侍衛們反而形成厚實的包圍圈,將魏慍等人團團圍住。魏慍方明白,祁臨帝早就料到他今日會逼宮作亂,才故意設了個甕中之鱉的局,等著他入甕!


    這些侍衛是祁臨帝臨時從軍隊裏調過來了,他們驍勇善戰,光是身上浴血的氣場,就令羽林軍將士們懼怕。


    羽林軍紛紛後退,許多人不知所措的端著長.槍,已快到端不下去了。


    敵眾我寡,有人萌生了投降求饒之意。魏慍黨的官員們更是仿佛看到了末路,臉色難看的無法形容。


    這時,魏慍看見,祁臨帝一步步走下寢殿。


    皇後和暗衛都跟在祁臨帝身邊。除此之外,殿中還走出另外幾個人。內閣的黎首輔和其他幾位大臣、中書省的袁尚書、還有侍郎孟庭。這些祁臨帝倚重的大臣竟然都在寢殿之中!


    魏慍一看到孟庭,就不由想到去年宮變時,自己在孟庭手裏吃了多大的虧。


    魏慍陰惻惻的視線剜在孟庭臉上,又是他!


    祁臨帝收回了方才臉上的所有震驚,變得平和如常。他失望的看著魏慍,道:“是不是在想,你到底是哪裏露出了破綻?”


    魏慍冷笑:“不過就是沒防住叛徒吧,不知是誰做了叛徒,出賣了弟弟。”


    魏慍說罷,忽的,寢殿裏傳來一陣尖細的叫聲。


    那是很奇怪的聲音,充滿了仇恨淒厲的叫罵,可又過分高亢尖細,不似人聲。


    “皇上!皇上,這鷯哥叫了!居然叫了!”寢殿裏有太監激動的喊起祁臨帝來。


    祁臨帝感到意外,他回道:“將鳥籠子拎出來吧。”


    太監這便走出寢殿,手裏拎著個鳥籠子。


    鳥籠裏,沉寂了許久的鷯哥忽然就止也止不住的狂叫:


    “魏慍萬歲!魏恒去死!”


    “魏慍萬歲!魏恒去死!”


    寒冷的月光,肅殺的夜風,充滿了鐵和腥味的緊張空氣,這一切都因鷯哥突來的叫聲而顯得撕裂。


    四下無言,唯那一聲聲刺耳的尖叫回蕩。


    諷刺極了。


    魏慍愣了良久,才明白過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原來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天.衣.無.縫的事,他功敗垂成,卻是因著這麽個畜生。


    ……


    孟府。


    大家都還在等孟庭回來,誰也沒有吃年夜飯。


    他們已經從韓嫣口中得知,孟庭上宮裏是做什麽去了。


    韓嫣安撫著所有人的情緒,一邊指揮下人將涼了的飯菜再加熱,就這麽一遍遍的加熱著,等著孟庭回來了再一起吃。


    令大家沒想到的是,他們沒等到孟庭回來,卻等到了宮裏來的馬車。


    隨著馬車而來的太監,喜氣洋洋的道了聲新春快樂,然後請孟家人進宮去,說是祁臨帝邀請大家去宮裏吃年夜飯。


    韓嫣聽了太監的話,第一反應就是為孟庭而高興。孟庭他們成功了,魏慍黨失敗了,韓嫣委實大鬆一口氣。


    既然祁臨帝有請,韓嫣迫不及待的想要進宮去,她想擁抱孟庭。


    倒是劉靜嫻的爹娘認為他們是表親,就不去厚著臉皮參與這事了,便留在了孟府。劉家爹娘不進宮的另一重原因,自然是不想讓劉靜嫻見到祁臨帝。


    於是,孟府裏這一桌還未吃的年夜飯,就留給了劉家三口人。饅頭也被留在家中。


    韓嫣攙扶著劉氏,孟晶清攙扶著孟祥。四人走出孟府,上了宮裏派來接他們的馬車,共同進宮。


    浩蕩的皇宮在辭舊迎新的日子裏,被裝點得非常喜慶。四處可見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著,從宮闈的四座角樓到每一座瓊樓玉宇,再到亭台和長廊,無不見喜慶的燈籠,和彩繪的宮燈交相呼應。


    瓦片上落著薄薄的積雪,原本幹涸的紅牆也被飄散的雪子打濕。宮女們早先已經在宮中栽種的樹木上綁了鮮豔的絹花,一眼望去,仿佛是雪子飄揚中春天依舊常駐的盛景。


    整個宮苑都像是個瑩白又煥彩的琉璃世界。


    韓嫣到的時候,宮裏已經看不到任何魏慍作亂的痕跡了。


    祁臨帝特許馬車將他們接到寢殿前。韓嫣扶著劉氏,孟晶清扶著孟祥,四人下車。


    黎首輔、袁尚書他們已經回去了,眼下在寢殿中的隻有祁臨帝、皇後和孟庭。


    孟庭本來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聽說他的家眷到了,立刻將視線投向祁臨帝。


    “皇上。”


    祁臨帝見孟庭那明明望穿秋水還泰然淡定的模樣,心中十分好笑。他招呼皇後,站起身來:“走,孟卿,朕同你一起去迎接客人。”


    孟庭跟隨祁臨帝和皇後,走到了寢殿門口。遠遠就看到韓嫣和晶清扶著爹娘緩步過來。


    剛剛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一切亂黨都被肅清,再見到家人時,孟庭心中竟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受。


    無限的溫暖,無限的熨帖。


    祁臨帝看出孟庭隱忍的迫不及待,好笑的搖一搖頭,說道:“孟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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