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想著當初容辭鐵了心不要這孩子,現在倒是完全不同的想法了,歎息道:“怎麽這一眨眼功夫姑娘就長大了,倒是真有了做娘的思慮……”


    她想到自己生下來就夭折了的孩子,和那段時間難過的恨不能立時就去死的心情,也不由感慨萬千。


    正傷感著,不妨突然聽見自家姑娘“哎呦”的驚叫了一聲,忙把過往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飛快的去看容辭的情況:“這是怎麽了?肚子疼嗎?”


    容辭倚在床頭上,捧著肚子不敢置信地叫到:“他在動!他居然會動!”


    李嬤嬤“噗嗤”一聲笑了:“我的好姑娘,孩子不動才壞了事呢。”說著也貼著肚皮感受了一番:“要五個月了,確實該有胎動了。”


    肚子裏的孩子動彈了第一下之後,像是發現了興趣,隔一會兒就動動小胳膊小腿兒,向母親提醒著他的存在。


    容辭感受著這樣旺盛的生命力,不由想到,原來孩子在肚子裏存活也會有這樣的動靜啊……


    上一世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發出動靜的時候是容辭喝了墮胎藥之後,也是這個月份,混合著撕裂般的腹痛,肚子裏像是誰在抗議一般,那樣激烈的拳打腳踢,整整疼了她一天一夜。


    容辭忽然抓緊了身上的衣服,再也不想回憶當初的感覺,也不想思考那時的胎動是不是孩子在痛苦的反抗母親的狠心。


    她強迫自己不再想之前的事,眼裏卻不由流下淚來。


    李嬤嬤見了,還以為她是欣慰於孩子的第一次胎動,便笑道:“姑娘之前可沒這樣愛哭,自打有了它之後倒是時不時地就要撒嬌掉淚,這懷的莫不是個小哭包?”


    容辭也怕她在擔心,便把眼淚忍了下去,強笑著去接她的話:“男孩子也會愛哭嗎?”


    李嬤嬤點了點她的鼻頭:“這就知道是個兒子了?這是不稀罕閨女嗎?”


    容辭搖搖頭,慢慢將頭靠在枕上。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他是個男孩子。


    第21章 喪事,傳留言


    昌平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二。


    容辭的身子其實已經好全了,但為免在最後關頭節外生枝,便一直對外稱病,就說風寒時好時壞,不宜見風。這天正盤腿坐在床上與兩個丫頭說話。


    雖是在聊天,她的心神卻時時刻刻緊繃著,滿腦子裏想的都是今天即將收到的喪報,準備著應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


    鎖朱和斂青兩人之前也從不知道原來孩子在母親腹中就已經會動了,此時正一左一右的把耳朵貼在容辭的肚子上,每聽到孩子在裏麵活動就興奮不已。


    容辭任她們兩個搗亂,心卻已經不知道想到哪裏去了。


    “姑娘?姑娘!”


    容辭回過神來,見剛才將頭貼在她肚子上的鎖朱正抬頭看她呢,不由笑道:“怎麽了?”


    斂青直起身子說:“姑娘剛在想什麽呢?鎖朱是再問您,這孩子動彈的時候您疼不疼。”


    聽了這話,容辭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方輕聲道:“這是孩子再和我打招呼呢,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會痛呢?”


    鎖朱和斂青對視一眼,不禁笑了:“小少爺生下來一定很活潑,剛才踢得可有勁兒了。”


    幾人正在說笑,李嬤嬤從外麵走了進來,到容辭身邊壓低嗓音道:“那邊傳出消息,說老夫人,沒了!”


    容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看著李嬤嬤問道:“可都安排好了?”


    “姑娘放心,那院裏有我買通的人,找到機會就會行動的,不過……”李嬤嬤道:“說不定用不上她也未可知呢。”


    “這話何解?”


    李嬤嬤嘴角勾出一抹譏諷的笑:“不必我們去傳流言,那邊老太太剛死,屋裏就已經有人說那難聽的話了,可不是用不上咱們的人麽?”


    容辭自是知道李嬤嬤的手段,她進府不過一個多月,這府裏誰是誰的親戚,誰是誰的對頭,誰暗地裏為誰做事,都知道了個**不離十,顧老夫人病了這有好幾年,近來已經不省人事了,她屋裏伺候的下人油水也少的可憐,李嬤嬤不過巧施利誘,便買通了不少人,她得到的消息,總是準的。


    容辭便道:“跟咱們過不去的無外乎那麽幾個人,先不必管她,這次還算是省了咱的事兒呢。”


    李嬤嬤想了想:“也罷,這樣也好,讓我去傳姑娘的壞話,我還覺得別扭呢。”


    ~~~~~~~~~~~~~~~~~


    即使府中眾人早有預料,一應物品也準備齊全,但輩分最高的老夫人去世,還是讓所有人手忙腳亂了一番,眾子孫當然按製丁憂的丁憂,守喪的守喪,等那邊訃告、吊唁、停靈乃至下葬一切結束,已經過去了好些天,而府中的某些流言也愈傳愈烈。


    這一天,好不容易忙完了喪禮的王氏聽說大兒子又病了一場,不由歎了口氣,起身去看望。


    畢竟長幼有序,顧宗齊和王韻蘭住的文欣閣此時要比三省院大上一點,王氏走進顧宗齊的屋子,進門便是濃鬱的藥氣,便不由皺緊了眉頭,等見到兒子躺在床上,麵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就更心疼了。


    她坐到床邊,關切道:“不是前幾天才大好麽,怎麽又病了?”


    顧宗齊低聲道:“又讓母親擔憂了,最近也不知怎麽了,倒比先前更容易生病,如今剛好些了,就又添新症。”


    王氏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覺得還不算燙:“可能是因為最近都在掛念你祖母的葬禮,沒能好生歇歇,才累病了吧。”


    顧宗齊欲言又止,到最後卻也沒說什麽,隻是應道:“這也有可能,我歇息一陣子或許就好了。”


    王氏感歎他貼心,又和他說了一會兒子話,看他累了方才回去。


    王韻蘭送她出去,幾人還沒出院門,便聽見牆外麵幾個丫鬟婆子閑聊的聲音。


    “這麽說來,真的是二奶奶的命硬嘍?


    王氏等人都愣住了,王韻蘭見她臉色不好,作勢要上前嗬斥,卻又被王氏擺手製止。


    她上前了幾步,側著耳朵更清楚的聽見了那邊在說些什麽:


    “可不是嘛,聽說她從小就死了親爹,命硬的連個兄弟都容不下,剛嫁進咱們府裏才幾天哪?老夫人就沒了。”


    “這可不是二奶奶的緣故吧,老夫人都病了好些時候了,我記得她老人家從前年就下不了床了。”


    “你也說是病了好幾年了,但為什麽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等到二奶奶進門才出事。”


    “這麽說倒也有些道理,那你說咱們大爺的病……”


    王氏聽到這裏便若有所思,她抬頭看了一眼跟著她的陪嫁王嬤嬤,王嬤嬤立即會意,當下帶了幾個婆子,衝了出去,把閑談的那幾個人堵了嘴,帶到了王氏麵前。


    王韻蘭一看這些人,便上前請罪:“請母親恕罪,這裏麵有個我們院子裏的丫頭,都是我沒管教好,才縱的她們滿嘴胡話。”


    王氏看了她一眼:“這事待會兒再說。”


    又吩咐人把這些人嘴裏的布拿出來:“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幾個下人跪在地上嚇得發抖,一個勁兒的求饒:


    “夫人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不敢亂說了!”


    “我、我們什麽也沒說,求夫人饒命啊!”


    “不敢、我們不敢了!”


    王氏看她們嚇得隻會亂說一氣,便又向王嬤嬤使了個眼色,王嬤嬤便上前讓旁人製住她們,自己則挨個狠狠打了她們幾個耳刮子:“呸!打量夫人好性兒是不是?都不要命了?問你們什麽就說什麽,不然綁了一家老小通通發賣了!”


    幾個人被打腫了臉,也不敢求饒了,其中一個剛才說的最起勁的婆子被推出來,隻得老實道:“我們在說二奶奶的事……”


    “還敢打馬虎眼!你們說二奶奶什麽?”


    “說、說二奶奶命硬,克死了老夫人……夫人饒命啊,奴婢也是聽人說的……”


    王氏沉著臉:“聽誰說的?”


    那婆子被嚇破了膽子,戰戰兢兢道:“好些人,好多人都這麽說……還有、還有伺候老夫人的丫頭,說是自打……自打二奶奶進了門,老夫人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


    王韻蘭嗬斥道:“還不說實話!剛剛我還聽見您們在編排大爺!”


    那婆子嚇得連滾帶爬:“不是我,大奶奶,這個當真不是我說的!是、是秋實說的!”


    一旁跪著的一個丫鬟膝行爬到王氏身邊,磕著頭道:“夫人,這話確實是奴婢說的。”


    王韻蘭在王氏耳邊提醒:“這是您前年賞給大爺的丫鬟,名叫秋實。”


    她這麽一說,王氏就想起來了,這秋實還是從她屋裏出去的,當初是因為孫氏懷了燁哥兒,王韻蘭卻久沒有身孕,她就從丫頭裏選了個看上去最好生養的指給了大兒子作通房,此人便是秋實


    她還記得秋實做事一向謹慎,也不愛拔尖,當初就是覺得她不會惹事,也不能動搖侄女的地位才選的人,不想今日卻是她犯了錯。


    那秋實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幾個頭,再抬起臉時臉上的血和淚混在一起,分外狼狽,她哭著道:“夫人、大奶奶,你們殺了奴婢吧,有些話奴婢實在是忍不住了!”


    王韻蘭看了眼王氏,見她一言不發,便說:“這說的是什麽話?怎麽敢隨意編排主子?”


    秋實哭道:“大奶奶有所不知,近來府裏好些人都在傳二奶奶的命格硬,總克身邊的人,還說老夫人就是她克死的,奴婢原本是不信這話的,可仔細想想,大爺之前身體雖一直不好,但病的好歹不這樣頻繁,也不這樣重,可自打二奶奶來了,大爺的病就一日重似一日,近些天吃的藥竟比飯還多……”


    她哭得真心實意,讓王氏不禁也揪緊了心:“大奶奶容奴婢說句僭越的話,大爺是奴婢的主子,更是奴婢的、奴婢的……夫君,看著他病的這個樣子,奴婢還不如去死呢!”


    王氏腦子被她哭得有些亂,不由得緊緊閉上眼,卻聽到王韻蘭道:“這麽說來倒是你的功勞了?若人人都像你這樣自作主張,敢往主子頭上扣帽子,誰生了病就說是二弟妹克的,那這府裏豈不是翻了天?……來人!把她拖下去!”


    王氏睜開眼:“先慢著!”


    “母親,您這是?”


    王氏揉了揉額角,疲憊道:“把其他人關起來,秋實壓到我院子裏來,我有事問她。”


    王韻蘭擔憂道:“可二弟妹那邊……”


    王氏不耐煩道:“我隻是有話問秋實,至於許氏……我還會冤枉她不成?你回去專心照顧齊兒就行了,不用管這些事了。”


    說著便帶著人回了正院。


    王韻蘭留在原地,原本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個極淺的笑。


    ~~~~~~~~~~~~~~~~~~


    那頭王氏剛走,這邊李嬤嬤就收到了消息,她到容辭那裏把剛才那出戲分毫不差的複述了一遍,又道:“我說什麽來著?根本不用咱們出手,人家就先把前前後後都安排明白了。”


    容辭笑道:“這不是更好麽……說來她們安排的比咱們周到多了,唱念做打一個不漏,起承轉合樣樣具備,真是好一出大戲啊。”


    李嬤嬤也跟著笑:“這可不能說我想的不周到,要是咱們出手,隨便一張羅,就算不是這樣精心,也沒人會懷疑是咱們自己做的;可人家大奶奶那邊出手被發現的風險可就太大了,可不得仔細安排嗎?”


    “接下來就等傳我去登場了……”


    這話說了沒幾個時辰,正院那邊就遣了人來傳話:“二奶奶,夫人有事吩咐,請您去正堂一趟。”


    第22章 維護,狼狽奸


    容辭穿著夾棉長裙,外麵罩著立領對襟短襖,然後圍上灰鼠皮的大披風,被李嬤嬤裹得嚴嚴實實的進了敬德堂的門。


    王氏照舊坐在羅漢床上,身邊王韻蘭正給她端茶,羅漢床另一邊坐了一臉病容的顧宗齊,他手裏捧著手爐斜歪在炕桌上,身上穿的比容辭還厚。


    丫頭上前來想替容辭解開披風,被她拒絕了:“我從外頭進來,還冷得很,讓我穿著罷。”


    說著上前與三人見禮。


    王氏臉上淡淡的,也沒了笑意,抬手示意容辭上前來:“老二媳婦,你是幾時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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