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晉江獨發


    顧宗霖皺眉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容辭覺得如今的局麵也很有趣,真是像是上天安排的一樣巧合,剛才激動之下思慮難免不周全,現在仔細一想,顧宗霖的表現確實是沒有全部想起來的樣子,要不是他在記憶中剛經曆了圓房那件事,也不至於那樣憤怒衝動,被她三言兩語就能激的寫和離書。


    要知道上一世的時候,顧宗霖一旦從憤怒中冷靜下來,就像一條死魚一樣,怎麽勸怎麽求他都死不鬆口,更別說貌似知道真相之後,他便再也沒臉來見她了,更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理直氣壯。


    這樣也好,沒記全就沒記全,也免得他再心存糾結,滿腦子亂七八糟,也不知道又會想出什麽古怪招數,萬一不想輕易放手那才難辦。


    顧宗霖拽住容辭的胳膊,緊繃著聲音追問道:“你剛才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容辭回過神來,將那紙和離書重新塞到他的眼前,也不想辯白什麽冤枉不冤枉的問題了:“您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認了便是。”


    顧宗霖直覺剛才容辭的話裏別有意味,其中的含義還非常重要,但此時和離書就送到了眼前,讓他完全沒心思再去思考其他事了。


    還有最後幾筆,他們就徹底歸於陌路,這些年的夫妻情分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顧宗霖的的手出現了幾不可查的顫抖,筆尖停在紙張上方,久久沒有移動。


    容辭緊緊盯著他手中的筆,見他遲遲不動,都恨不得自己奪過來替他寫,實在等不下去了就故意刺激他:“您再這麽磨蹭下去,莫不是真的口是心非?”


    顧宗霖這次卻沒反駁,而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其中神情難辨,不知是什麽意思。


    容辭不想在這時候放棄,便沒有絲毫退縮的與他對視,眼中的堅決也意外的強硬。


    最終還是顧宗霖先移開了視線,隨後手起筆落在和離書上簽下了名字和日期。


    容辭精神一振,剛要伸手去拿,卻不想顧宗霖突然將那張紙壓在手下,按得牢牢的,並沒有遞給容辭的意思。


    她怔了一下,隨即疑惑的看著他:“你這是做什麽?”


    顧宗霖不知怎麽的已經飛快從剛才發生的爭執中冷靜了下來,麵上也絲毫瞧不出激動地痕跡,他沒看容辭,而是淡淡的說:“你拿了它要做什麽?昭告天下麽?”


    容辭盯著他不說話。


    “你要怎麽跟靖遠伯府和你母親交代?”


    她聽了這話頓了頓,慢慢收回了手:“這我自會考慮,不勞您費心。”


    “是嗎,”顧宗霖道:“可你能想出說辭,我卻想不出——我沒法向你家裏、向世人交代我為什麽在妻子毫無錯處的情況下,在她守完了祖母的孝期,服侍著父親替他送了終,然後自己繼承爵位沒兩天就要與她義絕。”


    容辭忍著氣退了一步:“您隨便想個什麽罪名休妻,我認了便是。”


    “真的嗎?”顧宗霖的聲音已經沉穩了下來:“休妻的話,你確定你母親能受得了麽?”


    容辭愣了一會兒,才探究的看向他:“你究竟是什麽意思,直說就是了,不必繞這麽多圈子。”


    “你做了錯事讓我失望了就想一走了之,但我這裏卻不好交代。”顧宗霖將那紙和離書拿起來夾在手中:“我可以將它給你,但你依舊要做明麵上的恭毅侯夫人,讓外人認為我們相安無事,不得公開和離的消息……不然的話,又要平添許多波折和猜疑,我遲早還要迫於壓力再娶一次妻,豈不比現在更麻煩。”


    容辭勾了勾嘴角,嘲諷道:“您的花樣可真多,可這麽一來,和不和離又有什麽意義?”


    “和離,不就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幹麽?”顧宗霖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整個人想個冰雕一樣:“若你再嫁,自可以說出我們早就已經和離了的事,我絕不攔你。”


    他剛才還一副心緒難安的樣子,這麽短的時間已經把事情安排的有理有據,頭頭是道了,容辭也算是服了他:“你說的倒是好聽,我又能去哪裏再嫁,這也不過是一紙空文罷了。”


    顧宗霖手指微攥,和離書瞬間就皺了起來:“你若不用它,那邊就此作罷……”


    容辭一下子握住他的手,止住了他的動作:“等一下!”


    她抿著嘴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妥協了:“算了,我答應你……”


    顧宗霖怔了怔,閉上了眼,手中力道放鬆,容辭便順勢將那張紙搶到了手裏。


    “我們什麽時候去消官籍?”


    顧宗霖依舊閉著眼,讓人無法從他的眼神中猜出他的想法:“現在還在孝期,必須等到出孝之後。”


    容辭知道其實隻要拿到和離書就已經算是和離成功了,消籍隻是個明麵上的程序,這要有這張紙,什麽時候辦都一樣,便也沒再多說什麽。


    今天能拿到和離書已經是再意外不過的驚喜了,管他能不能公開,有總比沒有強,至少能保證自己不必一輩子困在這深宅大院裏,連死都是以顧宗霖妻子的名義去死。


    若不是正好掐在這個節骨眼上,顧宗霖恢複了一些記憶,卻又沒完全恢複,要是再往後推一點,等他記全了,再想有這樣的結果就是做夢了。


    況且暫時做這個明麵上的侯夫人也有好處,母親那裏她還沒想好要怎麽去解釋,要是這麽過上幾年,自己一直分府別居,不到必要的時候不回來,時間長了不用自己開口,世人自然就能知道他們夫妻不和,慢慢的應該就有了鋪墊,旁人也好有心理準備,也免得乍一公開,鬧得沸沸揚揚,不得清淨。


    換個角度一想,這麽安排也不算錯,既拿到了和離書,又有了緩衝,也算得上是圓滿了。


    *


    第二天容辭就去找了王氏,還沒等她開口,這位新晉的老夫人就先問了她什麽時候回別院去,竟也是一副希望她離開,不要留下礙事的樣子,這下婆媳兩個總算有了一拍即合的時候,容辭表現的很識趣,馬上說當天就會走。


    她們婆媳各懷鬼胎,都打著自己的算盤,王氏意思意思的留了留她,在容辭拒絕後就皆大歡喜,兩人都如願以償,滿足了自己的願望。


    當天下午容辭就收好了東西,迫不及待帶著自己新得的和離書回了落月山。


    算算日子,她已經有將近兩個月沒見到圓圓了,想念兒子的心情也是難耐的很,到了地方也沒用人扶,自己就跳下了車,不顧身後斂青的驚叫,一路跑回了屋子。


    進了屋子卻隻有李嬤嬤一個人在做針線,並沒看到圓圓的身影。


    “嬤嬤,孩子呢?”


    “你可算是回來了,拖得時間也太久了。”李嬤嬤看到容辭像是驚喜,看到她滿心期待見孩子,就答道:“圓哥兒在園子裏……”


    容辭沒聽見接下來的話,就迫不及待的出了房門,也沒注意到李嬤嬤有些糾結的神態。


    這裏的後花園不大,容辭進去第一眼就見一個人正坐在涼亭裏的長凳上,他懷裏坐著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寶貝兒子。


    容辭原本輕快的步伐緩了下來,慢慢的走了過去。


    謝懷章已經聽到了容辭的腳步聲,抬起頭看到她也像是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啊,是阿顏回來了……”


    他很從容,容辭倒是難得的有些羞赧:“二哥怎麽這時候過來了,政務不忙嗎?”


    謝懷章微微一笑:“我見你這麽長時間也沒來看看孩子,擔心他會孤單,就趁著閑暇的時間來帶帶他。”


    這麽聽起來,這一段時間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過來了……


    謝懷章是皇帝,日理萬機,而且從未聽聞他有怠政的傳聞,可見每天要處理的事務也不少,就這樣都能抽出空過來,反倒是容辭這個做親娘的這麽久沒見到孩子……


    容辭不太服氣,嘟囔道:“你們男人,行事總是方便些……”


    謝懷章將圓圓放在地上:“你再不回來,他都要會跑了。”


    “真的嗎?”容辭驚喜極了,瞬間忘了剛才的糾結,一邊蹲下身一邊拍著手來吸引圓圓的注意:“圓圓,還記得娘親嗎?”


    圓圓還不到周歲,一個多月不見母親,記憶就有些模糊了,他猶豫著有些怕生,一隻小手緊緊的攥住謝懷章的手指不敢放開。


    容辭有點低落,但也知道這麽小的孩子忘性大,便接著喊圓圓的名字,讓他熟悉自己。


    謝懷章也低下頭,一隻手扶住他,另一隻手點了點他的腦袋:“圓圓乖孩子,這是你母親,仔細想想記不記得她?”


    圓圓已經能站穩了,他歪著頭盯著容辭看了一會兒,腦中那道已經開始模糊的麵龐漸漸清晰了起來,他也就知道了眼前這個滿臉期待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母親。


    想起來的一瞬間圓圓就鬆開謝懷章的手,邁著小短腿噔噔噔的半跑半跌的摔在了容辭懷裏,口中響亮又清晰的喊了一聲:“娘!”


    容辭瞬間覺得自己被滿滿的幸福和滿足所包圍,懷裏小小的身子就像是她三魂六魄裏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似的,硬生生分離和歸位了的感覺有天壤之別。


    但還沒等她高興多久,圓圓就在她懷中嚎啕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拽著她的前襟,死也不鬆開。


    容辭嚇了一跳,不知道他這是哪裏不舒服,抱著他站起來哄了又哄,可是圓圓就是不買賬,把小小的腦袋埋在她的肩頭,哭得撕心裂肺,怎麽也不肯停下。


    這是之前從沒有過的事,容辭慌了手腳,一邊將側臉貼在圓圓頭上,去試他的體溫,一邊用眼神去向謝懷章求助。


    謝懷章走進,見圓圓半張臉死死貼住容辭的前肩,用力哭得臉都紅了,就伸手出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嘴裏溫聲哄道:“圓圓,你娘已經回來了,她不走了,你睜開眼瞧瞧她。”


    這樣耐心的重複了幾遍,圓圓的哭聲竟然當真緩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抽抽噎噎的抬起頭來,用那雙還沾著淚水的、漆黑的大眼睛瞅著容辭,哽咽著說道:“娘不要走、娘不要走。”


    容辭看著兒子的眼淚,真是心都要碎了,連忙親親他的臉蛋,安撫道:“娘是壞蛋,娘不走了,圓圓不哭了好不好。”


    圓圓像是已經能準確的聽懂大人的話了,他聽了母親的承諾,抽著鼻子重重的點了點頭:“娘不走,圓圓不哭!”


    容辭既心疼又心酸,抱著圓圓搖晃了好一會兒,他還太小,剛才賣力的哭了那麽長時間,也開始累了,慢慢就在母親懷裏閉上眼睛,睡著了。


    謝懷章怕容辭時間久了抱不住他,就自然的從容辭手中接過了孩子,帶著她坐到了長凳上。


    他抱著孩子的姿勢


    作者有話要說:已經很熟練了,圓圓也非常習慣他的懷抱,睡得很安穩。


    容辭探過頭去看著圓圓的睡顏,真是心有餘悸,低聲道:“他之前從沒這樣哭過,讓我心都揪起來了……”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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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晉江獨發


    謝懷章也特意把聲音壓低,怕吵醒圓圓:“這孩子打從生下來就沒和你分開這麽久過,必定很是委屈。”


    “他才這樣丁點兒大,這麽長時間還能記得這些嗎?”


    “圓圓很聰明,比旁人學說話都學的快些,記性也是驚人的好,教什麽會什麽。我的兄弟子侄中也不乏人中龍鳳,可他們小時候怎麽瞧都不如咱們圓圓聰慧懂事。”


    容辭作為母親,當然愛聽誇圓圓的話,她用食指輕輕地碰了碰孩子粉撲撲的的臉蛋兒:“我們圓圓這麽聰明,是不是要去考個狀元回來呀。”


    說著開起了玩笑:“李嬤嬤為著生圓圓的事,到現在還供著佛堂,將來這孩子若真要考科舉,怕不是還要加一尊文曲星神像來拜呢。”


    “若是這件事,你求文曲星還不如求我。”


    容辭詫異的抬頭:“什麽?”


    謝懷章先是擺了一張嚴肅的臉任她打量,後來也忍不住笑了:“你莫不是忘了,殿試最後的結果是要我來決定的,求我不是比求旁人更便宜些?”


    容辭這才明白他的意思,謝懷章在她麵前從不擺架子,甚至在身份揭穿後還要更加隨和些,帶圓圓比容辭這個當娘的還順手,以至於她總是能在不經意間忽略他的身份,就像之前不知情時一般跟他相處,忘記要存敬畏之心。


    “二哥又拿我取笑,即使我這個沒讀過幾本書的深宅女子都知道,科舉取士關乎一國命脈,以你的處事絕不會以因私情亂規矩的。”


    謝懷章含笑望著她:“原來我是個這麽大公無私的人。”


    他的眼睛其實長得很好看,但因為氣勢重又總是喜怒不形於色,所以人們往往不敢直視他的雙眼,也就無從讚美,但這雙眼睛盛滿了發自內心又掩藏不住的笑意時,那種從不在別人麵前顯露的溫柔真的能讓人被它們深深吸引,拔不開眼。


    容辭看著他有一瞬間的呆愣,反應過來後就覺得臉頰發燙,慌忙別過頭,用揶揄的口吻掩飾過去:“這隻是好聽的話,其實你公事公辦,不近人情的名聲在我們內幃也流傳甚廣。”


    謝懷章看著容辭低垂的頭頸,心中也有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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