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小小的手臂,胳膊上握的是謝懷章的手,手掌上則是容辭的手,像一架橋梁一般聯係著兩個人。


    謝懷章輕輕笑了——他其實已經發現了,雖然容辭對他不像之前一樣親昵,但隻要有


    作者有話要說:圓圓在時,她總是格外給麵子,也盡量不在孩子麵前表現出兩個人的生疏。


    這是個好現象,習慣總是一步步養成的,芥蒂的消散也是如此,希望總有一天,他們會像普通的情人……或者夫妻一樣,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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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晉江獨發


    大梁昭文三年四月,經過內閣首議群臣討論後,昭文帝謝懷章於當年四月下旬,下詔冊立皇長子謝瑾元為皇太子,以正東宮。


    六月,皇太子冊封大典如期舉行,這位年僅兩歲的孩子正式成為了大梁的儲君,一切禮儀用度僅次於他的父皇。


    礙於皇太子年幼,皇帝決定暫且不令他搬往東宮,也拒絕了臣子們對於將太子托付給某位嬪妃撫養的提議,而是將其安置於紫宸殿,由皇帝親自養育。


    雖此舉不合規矩,但皇帝執意如此,眾人也隻好從命,因此謝瑾元成為了大梁開國以來第一個沒有登基就得以住進天子寢宮的皇太子,其聖寵之隆,由此可見一斑。


    *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


    小小的孩童板板正正的站在那裏,嘴中一刻不停的背著《千字文》,其聲朗朗,沒有半分磕絆。


    等他終於背完,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麵前的女子。這人也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馬上將他摟在懷裏,順便親了親小臉蛋兒,讓他既高興又有些害羞。


    “我們圓圓真聰明!”說話的女子自然是容辭,她剛說出口就故作驚訝,連忙掩嘴,改口道:“不對,瞧我這記性,現在你長大了,應該叫“瑾元”了,對不對?”


    其實圓圓現在也不大,明顯更喜歡自己這個可愛的小名兒,但他也有些好麵子了,開始對自己這些小心思感到不好意思,就像現在容辭吻他一下,他明明喜歡的緊,卻偏要表現出一副自己是大孩子,不該和母親這樣親昵的模樣。


    容辭其實也看出了兒子的心思,但他現在一天大似一天,身份又著實特殊,滿朝上下無數的眼睛都無時無刻不在盯著他,看他時時刻刻的言行舉動,沒人會因為他年紀小而體諒他,他們隻知道諸君就要舉止合禮,他的一點點錯誤都會被有心人放大數倍,從而成為他們說三道四的依據,渾然不顧他們自己的子孫在太子這麽大的時候還隻會滿地打滾著要糖吃。


    但每個皇太子,甚至是身份特殊的皇子都是這麽過的,甚至在皇子眾多,身後派係錯綜複雜後宮又口風不嚴的年代,每個皇子都會被這樣密切的關注,今天大皇子哭鼻子,明天二皇子五六歲了還說不清話……好像能從這些年幼時的小事上看出他將來會是個什麽人似的。


    謝瑾元沒有兄弟。但他是皇帝唯一的兒子,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隻會更多。


    雖然伺候他的宮人嘴嚴,可架不住他現在就住在他父皇的寢宮裏,謝懷章有時不放心他,還會將他帶到前殿去,一邊處理政務一邊帶他,連召見臣工時也不例外,那些大臣麵聖時總是緊張而專注的,可眼瞧著皇帝腿上坐了個蘿卜頭,他們就算再專注也沒法忽視,總是不由自主的多投注幾分注意。


    圓圓兩歲的時候什麽也不懂,就算是當著大臣的麵,該搗蛋的時候也不含糊,現在一年多過去,這小不點也有點好麵子了,有外人在的時候就會乖一些,因此也就變得越來越成熟,其實過了也沒多久,竟像是長大了不少似的。


    這種成長和壓力不止是他自己身份的原因,還來自於謝懷章出於父愛的格外關照,在這上麵,他雖有壓力,也辛苦了些,但到底比他父皇小的時候幸運多了,先帝當時把謝懷章扔進東宮,很長時間不準出來,以至於眾臣在他七八歲的時候才開始接觸他,在此之前甚至都覺得這太子是不是身體或者智力出了問題,先帝怕丟人才不讓他見人,過了好些年民間還有太子是殘疾的傳聞。


    容辭隱約知道謝懷章因為年幼時期被忽視的教訓,生怕重蹈覆轍,這才對自己的孩子格外關注,從小帶著他接觸臣子,這既是愛護他也是有心培養他,甚至有些矯枉過正,急於求成了。


    想到這裏,容辭抱著兒子轉了個身,對著坐在一旁的謝懷章道:“他還小呢,這就開始為他開蒙了嗎?我看他《三字經》《千字文》竟都背的這樣熟了。”


    謝懷章可不想讓容辭以為自己虐待孩子,連忙解釋道:“他生的格外聰慧,比我小的時候還強些,現在三歲多快四歲的年紀已經懂不少事了,不早些教他,未免浪費了這良才美致,辜負了上天給的好記性。”


    容辭摸了摸圓圓的腦袋,歎道:“我這麽大的時候什麽也不懂,他卻要這般辛苦……”


    謝懷章笑道:“在他還小的時候你可比我要嚴厲呀,怎麽越來越心軟了?當心慈母多敗兒。”


    容辭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之前她是看謝懷章喜歡溺愛孩子,怕圓圓被慣壞了,自己這才想嚴一些,可現在他變成嚴父,自己反而開始心疼的不行了。


    圓圓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父母討論自己的教育問題,過了一會兒怕坐久了容辭腿疼,一邊跳下來一邊習慣性的喊道:“娘,我……”


    容辭卻還沒來得及聽完,就立即將圓圓拉近,低聲道:“我之前叮囑過你了,不能再喊娘了,記不記得?”


    圓圓一聽就耷拉下眼皮,跑到謝懷章身邊抱著他的腿不說話了,謝懷章蹙眉道:“這是在家裏,又沒外人在,不過一時叫錯了也不礙事。”


    容辭搖搖頭,放緩了語氣道:“他還是個孩子,現在私下裏說錯了不及時糾正,以後也能在旁人麵前這麽叫,一時疏忽讓人起了疑心可怎麽是好?”


    她也怕傷了孩子的心,聲音也不強硬,而是哄著圓圓道:“圓圓聽話,知道該怎麽叫嗎?”


    圓圓很不願意,但還是聽話了,很是低落的開了口:“夫人……”


    容辭點點頭,其實心裏也不好受,哪個當娘的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不能喊自己娘親,而是要喊什麽勞什子夫人。


    今年過年的時候宮裏有家宴,各位宗親公主都帶著家眷子孫參加,圓圓就和那些差不多年紀的王孫公子或者郡主縣主一起玩耍。


    他年紀小,卻是皇宮的小主人,年老的王爺見了也不該怠慢,這些小公子小小姐們也天然對他帶著敬畏,可是孩子嘛,玩著玩著就會忘記尊卑,這些孩子中有的是庶出有的是嫡出,但生母基本都是在世的,說著說著就比較起各自的母親來了,圓圓看著看著就覺得眼饞,也忍不住說了句我娘說怎麽怎麽樣——幸好趙繼達怕他被其他孩子冒犯一直守在身邊,聽到這裏冷汗都流出來了,忙不迭的將圓圓抱出孩子堆兒,送回謝懷章身邊。


    也幸好那些孩子年紀也小,都不懂事,再加上當時聊的熱火朝天,沒聽清楚圓圓說了什麽,否則八成不用等到第二天早上,他這話就能傳的人盡皆知。


    容辭知道這事之後也是心有餘悸,她和謝懷章為了能讓孩子名正言順各自都廢了不少功夫,還對著滿天下的人撒了那樣一個彌天大謊,就是想讓兒子不會因為出身受人詬病,若是被圓圓的口誤壞了事,未免也太冤了。


    因此她才隨時注意讓圓圓改口,希望他能習慣成自然,就算是之後一時沒注意提起了容辭,叫出“夫人”總比“娘親”好彌補,畢竟命婦三品以上的都可以稱夫人,後宮“貴”“淑”“德”“賢”四妃也有別稱叫做“四夫人”,旁人聽到了也不會多想。


    謝懷章其實也不願意讓孩子這樣喊,但他心知容辭說的有道理,她這樣做一定比自己更不舒服,也就更加不好說什麽了。


    謝懷章將圓圓拉出來抱起來:“圓圓讓你母親高興一點好不好?”


    圓圓抬起頭看著容辭,可憐兮兮的重複道:“您高興好不好?”


    這孩子真的和福安長公主預言的一樣,越大跟謝懷章越相似,都不需要多聰明,隻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兩人之間極其親近的血緣關係,這讓容辭慶幸自己當初沒有抱有僥幸留下他,要不然照這樣看下去,將來不被認出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聽謝懷章說,趙王第一次見圓圓的時候也是異常激動,不住地說“真像”,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麽,眼角都濕了,從此也不對圓圓的血統有任何懷疑。


    此時圓圓的臉跟謝懷章的湊到一起,一大一小離得這樣近,看著就更像了,他用和謝懷章這樣相似的一張臉擺出一副稚嫩可愛的表情,讓容辭都憂愁不下去了,“噗嗤”一聲笑出來,隨後道:“快別聽你父皇說的,我看見圓圓怎麽能不高興呢?”


    母子兩個親熱了一會兒,便忘記了剛才的事。


    這時謝懷章道:“今年靺狄剛剛派人朝貢,按照慣例,又是三年一度的兩國會盟,這次怕要帶上圓圓了。”


    容辭悚然一驚:“梁靺會盟不是在前幾年他們犯邊時就停了麽?”


    “當時停了,但自從他們那場仗慘敗而歸就換了新王,這幾年歲貢歲銀也給的頗為積極,一直表現出要重修舊好的意思,為這事朝中已經討論了大半年了,最後還是覺得若無必要不宜再動兵戈,以免勞民傷財,使百姓流離,我想了許久,最後也準了此事。”


    容辭抱緊了圓圓,眉頭皺的很緊:“靺狄狼子野心,每每到了會盟時總要出事故,那一年不就是以他們大王在會盟時被人刺傷為由才撕毀協議犯邊的嗎?”


    這事當時鬧


    作者有話要說:得很大,幾乎舉國皆知,以謝懷章的能力,都在京城好不容易沒拖後腿的情況下斷斷續續的打了幾年才把他們打服,這些人野性未訓,實在難以揣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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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晉江獨發


    “你先別急著擔心,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經過那場仗已經是元氣大傷,求和之心是真的,且隻會比咱們更加迫切,與幾年前兩國關係的劍拔弩張截然不同,不出意外是會安全歸來的。”


    容辭怎麽能放心,圓圓才三歲多,就要作為政治上舉足輕重的人物去直麵那以野蠻殘暴聞名的靺狄人,即使防範的再嚴密,可百密總有一疏,那又不是在宮裏,有人起了壞心思,再是周密也不能確保萬無一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非要帶著孩子麽?”


    謝懷章當然也不想這樣,按理說他就圓圓這一個兒子,為了防範皇帝與太子一起在外麵突發意外,以至於皇位後繼無人引發動亂,理應將太子留於宮中監國,可這是次靺狄王也帶了他正妃所出的獨子去以示誠意,他的正妃是他的患難之妻,意義與其他側室截然不同,那小王子還未曾成年,但也是夫妻兩個的掌中寶,靺狄王既然主動帶上他表達對大梁的尊重,謝懷章就不能一個孩子也不帶——


    問題是圓圓是他的獨子也是太子,他不論是作為皇帝也好,父親也好,都舍不得讓這孩子去冒險,但若是不去,當朝太子被靺狄的王子比的過於怯懦,更是朝臣所不能接受的,對圓圓自己也不好,到時候史冊流傳,隻記載了靺狄王子在場……


    謝懷章理解容辭的慈母之心,因為自己也是同樣的心情,但這次北上勢在必行,不是他們當父母的一點擔憂就可以阻攔的。


    *


    容辭並非無理取鬧的人,謝懷章的決定是從國事的角度出發,這種軍政之事關係重大,她就算是親生母親也不能因私心而亂公理。


    謝懷章帶了圓圓回去之後,容辭盡力讓自己放下那種無謂的憂心,可也不知道怎麽了,竟怎麽也平複不下來,一天到晚心髒怦怦亂跳,心悸的厲害,有時半夜三更也能被噩夢驚醒,還會出一身冷汗,細想起來卻又記不清夢裏發生了什麽事,隻是出於做母親的直覺,隱約覺得這夢與圓圓有關,還不是什麽好夢。


    她告訴自己這不過是關心則亂,實際上什麽都不會發生,可是效果卻不大,那種極其不好的預感卻如跗骨之蛆牢牢長在她心裏,更加不能放心。


    如此過了幾天,幾個丫鬟都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寧,連舉荷都開始跟鎖朱私下擔憂的議論起來。


    “姑娘這些日子是怎麽了?昨晚上我守夜,她竟驚醒了數次,白天也坐立不安的……”


    鎖朱正在打絡子,聞言皺眉道:“快別提了,我那天趁她睡著摸了摸脈,時快時慢,時急時緩,李嬤嬤也熬了不少安神湯,也沒半分用處……”


    “按理說她也不該有什麽愁事啊。”鎖朱納悶:“咱們圓哥兒都被封……”


    “噓!”舉荷連忙提醒道:“你忘了李嬤嬤是怎麽叮囑的了麽?咱們心裏知道就行了,可別說出口了。”


    舉荷雖是後來的,但她自小被郭氏調理,作為丫鬟來說資質很高,自從被容辭收服,就漸漸的顯出她比青、朱二人更加有經驗的地方,後來到這院子,也被告知了謝懷章和圓圓的關係,震驚過後又驚又喜,心裏反倒更加踏實,從此一心一意為容辭打算,再無半點二心。


    她也自有她的好處,比鎖朱穩重,又比斂青果斷,也漸漸被容辭倚重。


    鎖朱吐了吐舌頭,剛要說什麽,從窗戶外看到溫平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正站在院中順氣。


    溫平不是在落月山的宅子裏看家嗎?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鎖朱放下手裏的活計,跟舉荷示意稍後再聊,就急忙出了耳房。


    “溫叔,您怎麽過來了?”


    “快帶我去見姑娘,有急事!”


    ……


    “找我?”容辭凝眉問。


    “是啊,”溫平焦急道:“那個叫朝英的小子非要見您,我廢了不少口舌說盡了好話才將他勸回去,但還是囑咐我一定要替他傳話才肯離去……”


    容辭瞥了瞥嘴:“什麽事?”


    “說是侯爺有急事,讓您不得耽誤盡快回府。”


    容辭這些天擔心圓圓都擔心的夜不能寐了,現在聽到侯府的消息隻覺得煩躁且不耐煩,一點兒也不想理這些人——特別是顧宗霖。


    溫平繼續說:“我當時說您身體不適不能見人,可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下人們我能擋的住,萬一顧侯親自來了呢,我們想攔也攔不住啊。”


    他勸道:“不然就回去看看,萬一真有急事呢,說句實在話,您也不用怕他能怎麽樣了。”


    容辭其實不是怕他,而是不想見他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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