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林景峰取出一張紙, 放在床上:“這是斌嫂那邊幫偽造的傳真件。”又一手拿著佛指, 另一手拿著方石, 看著展行。


    展行征求地看著林景峰:“石頭咱們可以……留下?”


    林景峰點頭:“當然, 新家也租好了,今天可以搬過去。”


    林景峰在海澱區租了間半地下室的小單間, 地方偏僻, 人流量大, 大部分是北漂的待業者, 夜間安不安全, 展行倒也不用怕,林景峰不去搶人算好的了,誰敢來打他們主意?


    展行收拾好東西,與孫亮陸遙告別,去了他們的小新家,霍虎則仍然留在孫府上,一方麵陪陪陸遙,另一方麵,林景峰也表示新找的房子霍虎擠不下。


    林景峰取出鑰匙, 打開門:“你都想好接下來怎麽做了?”


    新家幾乎是個灰水房,斜天窗對著街口的花園,一縷陽光照進來, 其餘空間都是黑的, 麵積不到十五平方米, 進門就是狹隘的小廚房, 浴室,再一張床,沒了。


    “我都想好了,明天就去故宮博物院。”展行看了一會,意識到,從今天起,他們就要麵對真正的生活了。


    “這麽小?”展行心想還好沒拿孫亮送的擺設,要是把什麽古董花瓶,青銅鼎甚至意大利沙發拿來,估計連門都擠不過。


    林景峰嘲道:“不滿意?就這一丁點也得六千呢,三個月房租外加押金。”


    展行茫然點頭,對幾千沒概念,莞爾道:“很滿意,再滿意不過了,以後這裏就是咱們的家了。”


    展行咂吧嘴,似乎還覺得有點不夠,到處尋求可用空間,最後放棄了這個打算。


    唐悠送的小玩意徹底派上用場了,展行不禁感歎這小子實在是個天才,電擊棒一拆開,可作台燈、擀麵杖、衣服吊鉤、毛衣去球吸棒……林景峰的幾件從唐悠處凹到的小產品更是一職多能。


    他們幾乎連電器都不用買,買了也放不下。


    林景峰枕在床上斜斜躺著,抻手指頭,看著天花板出神,展行趴在林景峰身上,又親又蹭的。


    “跟著我你後悔麽?”林景峰忽然問。


    展行笑道:“現在還不,你呢?”


    林景峰:“當然不,這是我的第一個家,我很喜歡。”


    展行在他唇上親了親:“你打算啥時候去找工作?別再去挖墳了吧。”


    林景峰看著展行的眼睛,許久後微笑著說:“我得等一段時間,斌嫂會給我安排好。”


    展行蹙眉道:“又給你消息?讓你去鑽地?”


    “不是。”林景峰擺了擺手:“她會幫我找份活幹。”


    展行欣喜大叫:“太好了——!”


    林景峰被嚇了一跳,繼而也笑了起來:“那麽高興做什麽?”


    愛情有了,住的地方也有了,剩下要解決的,就是麵包了。


    林景峰雖然還有不少錢,但最好還是先別動,展行手裏有兩張卡,一張是他自己辦的,裏麵有五千現金——還沒有真正決定在一起前,林景峰給他的盜墓酬勞。


    另一張則是林景峰自己的卡,裏麵還有十來萬。


    展行掂了掂,把它們收好,他買了一本厚厚的《故宮博物院藏》,在家裏背了兩天,第三天起了個早,上街找工作,出門坐的士什麽的,是絕對要杜絕的,更不能讓孫亮的車到地下室外麵來等,於是就隻好坐地鐵了。


    林景峰看了看地圖,帶著他,揣上釋迦牟尼的金手指,前往故宮博物院。


    博物館熱鬧非常,正是假期,林景峰說:“你進去了?”


    展行說:“我自己可以的,別擔心。”


    林景峰點頭:“你加油,我回家洗衣服,晚上來接你。”


    展行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博物館門,走了進去,手機響,林景峰的短信:“寶貝,加油。”


    “我找王華副院長。”展行走進東廊,對行政區的門衛說。


    展行記得故宮博物院的負責人之一姓王,許多年前在他還小的時候,過來紐約世界博物館開會,那時候正是陸少容接待,開完會姓王的還在他家吃了頓飯。


    思來想去,隻有這人他是記得名字的。


    門衛問:“有預約麽?”


    展行取出斌嫂偽造的介紹信:“沒有預約,但這裏有一份介紹信,我是人文大學的學生。”


    門衛接過信進去,片刻後出來說:“副院長請你談談。”


    展行鬆了口氣,第一關過了。


    副院長是個頭發花白,戴著眼鏡的老頭,看到展行來了,忙起身與他握手,請坐後,開口問道:“你是人文大學的新生,陽林波老師的學生?”


    展行看到王院長的眼睛竟是發紅,忙欣喜道:“對,您認識他?!”


    王院長點了點頭,雙目通紅:“我們是老同學了。”


    展行怔住了,沒想到死在西藏的陽教授會在這裏被想起來。


    “我認識……李院長,陽教授。”展行說:“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可惜都為了保護……國家文物,犧牲了,我很難過。陽教授教給了我不少東西……”


    展行想起那個到此一遊,頗有點心虛:“我很感激他。”


    那句話倒是真誠的。


    王院長摘下眼鏡,展行忙掏出紙巾遞過去,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滋味,王院長問:“根據這信上的學院公印,在他的生前,應該是推薦你到我們館裏來勤工儉學。”


    展行忙道:“是的,當時出了點事,所以就耽擱了,過年前的事情。”


    王院長想了想,說:“你今年多少歲,身份證可以給我看看嗎?”


    展行取出護照的複印件,王院長吃驚不小:“還是美籍?”


    展行笑道:“思念故鄉,回來……上學。”


    王院長一邊看展行的護照複印件,頭也不抬:“以後有什麽打算?”


    展行說:“或許會留在國內吧。”


    “我相信你。”院長問:“你覺得自己適合做些什麽?”


    展行鬆了口氣,第二關也過了。


    展行說:“我想當文物講解員,寒假的時候,我買了一本這個。”說著從包裏取出厚厚的館藏介紹:“我已經大部分背下來了,您可以隨便挑一頁考我。”


    王院長看也不看那書,示意收回去:“這本書是我編的。”


    展行笑答道:“對。”


    王院長還有點猶豫,展行又說:“您有時間的話,我給您講解一圈,咱們出去逛逛?”


    王院長笑道:“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既然是老陽生前認為不錯的學生,你的能力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再加上本來就會英語……”


    展行說:“我會英語、粵語和普通話。西班牙語也會一點,小時候外婆逼著教的,她曾經在歐洲留學。”


    這下王院長點了頭,說:“很好,你打算每天工作多久?”


    展行:“我覺得我可以到寒假結束前,每天全職工作,開學後……改為周六日過來兼職?”


    王院長爽快地說:“行,頂不住了一定要說,我給你開個條子,你到午門外去找一位姓林的主任,他會給你安排,至於薪水……”


    展行舔了舔嘴唇,這對於他來說很重要。


    王院長說:“給你每天結算,小費的話,按照他們的一般講解員標準付,試用期三天,這三天裏你隻能負責珍寶館,鍾表館以及青銅器館裏;過了試用時段後,按照林主任的安排,給你分中西兩路,一周之後沒有問題,就可以走全程了。”


    展行道:“太感謝了!單館多少錢?”


    王院長道:“單館現在是誌願者負責,沒有酬勞,但是一旦聘用你了,中路每次一百元,中、西路一百五十元,全程兩百五十。”


    展行腦子裏亂成一團,把兩百五十元換成牛肉幹,發現隻能買不到十斤。


    這也太少了吧,展行心裏吐槽,表麵上激動地說:“行!我一定努力!”


    王院長起身與展行握手,交出條子:“辛苦你了,一定要堅持。”


    於是展行拿著條子去午門,胸前掛著個擴音器,開始他的第一份工作了,等著的時候不忘給林景峰發條短信:【一切順利,開始接客了。】


    林景峰:【努力!爭取當頭牌!】


    展行精神抖擻地來上班,平生第一份正式職業。


    林景峰傍晚來接,發現展行蔫了。


    “很累麽?”林景峰關心地問。


    展行指了指嗓子,說不出話來了。


    展行又指了指林景峰手裏的東西:“???”


    林景峰看了一眼手裏的小玻璃瓶:“許願瓶,沒見過麽?”


    展行傻乎乎地搖了搖,又拔開蓋子看了看,意思是哪來的。


    林景峰:“博物館的垃圾桶裏揀的,老外們買了紀念品嫌占位置,就把瓶子扔了,我揀了好幾個呢。”


    展行:“!!!”猛拍林景峰後腦勺,並刮自己的臉,意思是丟人。


    林景峰:“拿回去洗洗幹淨,裝鹽和味精什麽的,或者當裝飾……”


    展行點了點頭,叮叮地碰了碰,意思是還可以拴起來當風鈴。


    這世界真是太安靜了,林景峰牽著展行,展行乖乖地跟在後麵走,當了一天講解員,再沒半點力氣蹦達,林景峰吩咐什麽他就乖乖做什麽。


    林景峰忽然覺得,讓展行當一輩子講解員也不錯,起碼不會精力過剩,總在他耳邊唧唧呱呱的。


    展行忽然覺得,當一輩子講解員也不錯,他們有很多事情可以一起做,比如晚飯後湊在一起,用繩子把小玻璃瓶拴起來,掛成一排當風鈴,也可以朝瓶子裏放點浪漫的東西。他決定明天也去垃圾桶裏翻翻,說不定能找到不錯的。


    三天後的晚上,展行領到了第一筆錢,興奮地在他們的小窩裏按計算器,把一百塊的疊在一起,準備翌日去找櫃員機存錢。


    林景峰斜眼一瞥,吃驚道:“喲,不錯麽,講一天賺這麽多?”


    展行悲憤道:“黑心呐!還要抽成!我容易麽我……咳咳!”


    全程二百五,展行要帶著遊客,手拿擴音器轉一整個上午,酬勞還要被博物院抽去一百五,實際到手的隻有一百。展行早上一趟,下午一趟,傍晚再加一次中路進太和殿,一天下來總共得了兩百五十元薪水。


    林景峰躺在床上用展行的手機上網:“很不錯了,我隻能去工地搬磚,一天還沒兩百五呢,這年頭,技術工種就是吃香。”


    展行算了算,一個月不休息做足三十天,隻有七千多,多少能理解林景峰的心情了。


    展行把錢折成小塊,分別收在瓶子裏,每個瓶子裏裝三十五,當生活費。


    林景峰嘲道:“怕我買菜貪汙麽?”


    展行:“蘇東坡就是這樣,以前把錢分成一天一天的,放在竹筒,掛在房梁上,每天拿一個下來用,這種理財方式很不錯嘛。”


    林景峰大部分時間呆在家裏,斌嫂的消息還沒有來,他也不出外找工作,仿佛隱藏著某個不想讓展行知道的計劃。


    每天白天,林景峰送展行去接客,便回家做家務,洗好展行的臭衣服晾幹,中午小兩口各自吃,林景峰吃泡麵,展行在故宮吃來一桶,晚上林景峰再買點菜,親自下廚,有時候是炒菜蒸魚,有時候則是火鍋,兩人就著小矮桌,坐折凳開飯,倒也似模似樣,十分溫馨。


    展行忙得沒空去看孫亮,隻給他打了個電話,簡要匯報工作進展,給展揚陸少容打電話時,那邊還是陸遙的“看圖說話自動留言”,於是隻得作罷。


    十天後,展行賺了不少錢,麻煩也來了。


    那天下午,兩個戴著墨鏡的男人在午門外轉悠。


    “小帥哥!”一名導遊姑娘笑道:“有客人專門翻你的牌子!”


    “唔!”展行三兩口吃完他的來一桶,一抹嘴,出來接客。


    “需要全程講解……麽?”展行笑容僵在臉上,嘴角不住抽搐。


    陸少容摘下墨鏡:“是的,您好。”


    坑爹呐!展行隻想咆哮。


    展揚摘下墨鏡,不可一世,趾高氣揚地問:“喲,不錯嘛,講解多少錢?收小費不?”


    展行手指握著擴音器的柄,指頭微微痙攣:“那個……小費隨兩位喜歡,全程陪同兩百五十,中西路、五殿三宮十二館……嗯嗯。”


    展揚:“包你一天多少錢?”


    展行很想把擴音器朝老爸身上摔,片刻後支支吾吾道:“一天……三百多四百吧,有百分之三十五要給博物院提成的。”


    陸少容點了點頭,朝展揚道:“月薪五六千,在北京還勉強算可以了。”


    展揚道:“這工作能做一輩子嗎?保險都沒有的。七老八十拿個擴音器在故宮裏晃,像什麽樣子?”


    陸少容笑而不語,展揚又道:“算了,pos機拿來。”


    展行抓狂地說:“沒有!隻能付現!我謝謝你們了!”


    陸少容臉色一沉,教訓道:“你就是這麽對待外國友人的?”


    展行徹底服氣,低頭一抹臉,把咬牙切齒的猙獰表情切換為陽光笑容,彬彬有禮地說:“很抱歉,本服務不提供刷卡機,兩位,如果沒有現金恕不接待……噢很好,是鈔票,我們這就開始吧?”


    展揚滿意地點頭,掏出三百元人民幣給自己兒子:“這還差不多。”展行等了半天,沒聽到那句“不用找了”,隻得轉身進辦公室登記,展揚不忘吩咐道:“把發票開過來。”


    展行看著老爸:“對……不起,不提供發票。”


    陸少容問:“沒有發票能便宜點嗎?”


    展行真想一頭撞死:“我回去問問……”


    “送你們兩瓶蒸餾水。”展行登記完回來了,揣著老爸們給的錢朝兜裏塞。


    展揚勉勉強強地喝了一口,陸少容連開瓶子的興趣都欠奉,倆人跟著展行進了午門。


    “咳,兩位看到的這座建築是太和殿……”


    展揚:“牌匾上寫著,我又不是瞎子。”


    陸少容笑得肚子疼。


    展揚:“會說西班牙語麽?用西班牙語講解。”


    陸少容:“我看這位講解員長得還像會西班牙語的人,不如用西班牙語介紹吧。”


    展行又咳了一聲,開始講外語,二人頻頻點頭,展揚道:“很不錯!”


    “永樂十八年,那位史上非常出名的,錦袍金龍帝,戰甲萬人敵——朱棣,修建了太和殿,原名叫‘金鑾殿’……”西班牙語霹靂噗嚕十分拗口,一堆名詞沒辦法翻譯,展行自動切換回中文:“它是明清兩代帝王舉行儀式的重要場所。”


    “比方說帝王登基,冊後等等……”展行繪聲繪色:“滿朝大臣都在這裏按官職站位,皇後從側麵的屏風後走出來,千秋萬代……”


    陸少容對這些熟得不能再熟,展揚卻聽得津津有味,取出相機拍照。


    展行住口,片刻後憤怒地趕開湊近的幾個老外:“喂,你們不要蹭講解好麽?”


    展揚笑了笑,朝幾個老外打招呼,對方是西班牙人,展揚又用英語說:“這是我兒子。”


    老外紛紛點頭,陸少容說:“讓他們蹭一下嘛,你的聲音這麽大,又沒有損失。”


    展行隻得敷衍地點頭,改了語言,沿路把他們帶進中路。


    走過十二館中的珍寶館,展行正講解得起勁,陸少容忽然問:“你不會膩味麽?每天的台詞都一模一樣的。”


    展行一頓,愕然道:“不會啊,我每天帶客人進來,講解詞都是有區別的!”


    “除了藏品的真實介紹沒有怎麽變,大部分典故都是我隨口瞎編的。”展行主動說:“每天走過這裏,都會給它們編些不一樣的故事,編故事很好玩呢。”


    陸少容:“……”


    展揚:“……”


    沿途跟著的幾名老外去看花瓶,陸少容又問:“東西還回去了麽?”


    展行答:“還沒有,在等機會。”


    老外們過來了,展行咳了一聲,穿過西路再次開始講解。


    珍寶館的東陲運來一具金佛像,還沒有豎牌,最上麵的攝像機也沒有安上,王館長與幾名教授站在佛像前談論,展行看了一會,帶著他們停在佛像前,開口道:“這是西藏前弘與後弘斷層時期的一件見證品,非常重要。”


    王院長轉過身,愕然看著他們,展行兀自道:


    “傳說它是文成公主和親時帶到大昭寺的第一件珍品,後來經曆了朗達瑪滅佛運動,整個藏傳佛教陷入一片黑暗,僧人們啟動‘識藏’儀式,把這具釋迦牟尼十二歲童子佛等身金像深埋於地底。”


    展揚問:“朗達瑪是什麽東西?”


    陸少容解釋道:“貓瞳神光朗達瑪,曆史上爭議最多的西藏讚普,這個人很有意思,傳說出世時臉上帶著一層虎黃色的胎毛。”


    展行瞠目結舌,終於小巫見大巫了。


    王院長認出了陸少容,忙道:“陸副館長!您好您好!”


    陸少容禮貌地微笑,與他握手,王院長又朝身邊的人介紹道:“這位是紐約世界博物館的中國館區負責人,陸少容先生,這位是……”


    展揚道:“我姓展。”


    眾人紛紛點頭,王院長看看展行,又看展揚,發現了是兩父子,陸少容溫和地笑道:“這是我們的兒子,展行。”


    王院長這才想起來,展行好奇道:“爸,朗達瑪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陸少容聳肩:“曆史的事情,誰說得清楚?照我看他甚至不能算是人,因為根據藏地的一些古卷記載,他的妻子曾經為他生下過三胞胎,每個孩子都是麵長虎毛,甚至有尾巴。”


    “當然,最後這些孩子都被溺死了,反倒是收養的兩個小孩,一名的後代遠走古格,建立了新的王朝,另一名則再次把藏傳佛教從黑暗中解放出來,收拾他闖過的禍。”


    展行說:“好可憐。”


    王院長道:“無奇不有,不可盡信,我始終認為朗達瑪對宗教的損害,是後世無法彌補的。”


    陸少容看了一會,問:“我保留意見,請問金漆是什麽時候補上去的?”


    王院長道:“您也看出來了。”


    陸少容問:“有什麽東西,是能把埋在地底的黃金腐蝕出一個個小孔的?而且是最近才補上的。”


    王院長道:“果然好眼力,拉薩博物館送來這件藏品的時候,沒有任何解釋。按我的意見,也應該恢複它的原貌,那邊已經盡力了,我們很多館員都看不出金像被修補過的痕跡。”


    陸少容點了點頭:“小賤?”


    展行會意,帶著他們繼續朝前走,陸少容笑道:“王老師應該很忙,晚上就不浪費您的時間了。”


    王院長笑了笑:“您果然理解的。”遂與他們握手告別。


    展揚道:“不請他吃個飯什麽的?”


    陸少容笑道:“學考古的都宅,恨不得多點時間去研究學術和藏品,誰有空聽你高談闊論?互相理解一下吧。”


    展行說:“待會逛完了就去吃飯吧,我請我掏錢!”


    展揚看了兒子一會,詫道:“你賺錢了?”


    展行:“當然!這不是錢嗎,啊!”說著拿出剛收到的展揚兜裏的鈔票來回扇。


    陸少容:“把二哥和陸遙也叫上吧。”


    展揚馬上站在玉石館中間吼道:“我兒子辛辛苦苦賺點錢,憑什麽叫他來吃白食——!”


    展行:“爸!”


    陸少容:“揚揚!注意影響!”


    展行:“我們現在看到的是清朝用的一些玉器,老爸你再在這裏吼我就要報警了……”


    傍晚時分,林景峰在午門外等了很久。


    幾名女導遊摘了牌子,嘰嘰喳喳地出來,準備下班,林景峰問:“展行呢?”


    數人見過林景峰許多次,知道他每天一定會來接展行,有人便道:“他中午兩點接了個全程,估計也快出來了,你進去找找吧?”


    林景峰天天來,門衛都認識,展行也和門衛們都混熟了,午休或者傍晚經常一起抽煙聊天嗑瓜子,林景峰便朝一個看上去麵熟的說:“我馬上就出來。”


    門衛也不收他票,便放進去了。


    夕陽把他的影子拖得長長的,落在石磚地上,林景峰躍上台階,看到展行說說笑笑,與數名老外告別,正帶陸少容與展揚走出來。


    陸少容站著打電話通知孫亮與陸遙來吃完飯,展揚一臂挽著西裝,一手伸指不停戳展行的腦袋:“這裏天氣冷,你站一天也不多穿點,就套個毛衣……”


    “小賤!”林景峰遠遠道。


    展行看到人,對父親說:“他來接我了。”


    林景峰:“過來!”


    展行走過去,展揚怒道:“你把我兒子當狗?”


    陸少容撥通電話,示意道:“好了別吵,待會又鬧得不愉快。喂,二哥嗎?我是老三,今天剛到北京,一起吃個飯吧……”


    展行走過去,摘了擴音器,林景峰幫他拿著,問:“你爸怎麽來了?”


    展行說:“不知道啊,估計是我二舅說的吧。晚上要請他們吃飯……”


    林景峰哭笑不得道:“我有預感你要被宰了。”


    展揚站在原地,看到兒子與林景峰手牽著手,心裏百感交集,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展行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你們在這裏等等!”


    他拉著林景峰,朝珍寶館的方向大步奔跑,穿過夕陽下的宮廊,在一間陳列室外停下腳步。展行緊張地問:“你看得到攝像機麽?”


    林景峰探出頭看了一眼,庭廊邊隱蔽攝像機的紅點已經亮起,四通八達的閉路拍攝網開始監視整個故宮博物院。


    “有,但我們的方向沒拍到。”林景峰也有點緊張:“那座佛像怎麽到這裏來了?”


    展行噓聲說:“從拉薩運過來的,佛像上麵攝像機還沒裝好,估計警衛都去吃飯了,太好了。你扶著我,咱們爬上窗邊去。”


    林景峰扶著展行,二人在窗沿站定,展行掏出隨身攜帶的佛骨,比了個動作。


    腳步聲在庭廊外響起。


    林景峰:“警衛回來了,走吧,下次再來。”


    展行瀟灑一擲,金色的佛骨在空中呼呼打著圈脫手,甫一扔出,展行便看也不看,轉身落地,與林景峰一通狂跑。


    陳列室的另一扇門推開,佛骨當啷一聲準之又準地落在釋迦牟尼的掌心中。


    釋尊金像在夕陽下雙目蘊含著慈悲與憐憫,室內黃昏的光線漸漸淡去,唯有佛骨安靜地閃著光。


    三天後,釋尊中指舍利驚現故宮博物院,消息轟動了全國。


    ——卷四·僰母·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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