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無所謂。”謝忘之笑笑,輕輕捉住他的手,雙手合攏,撫過略顯粗糙的指腹,“我是嫁給你,不是嫁給聘禮,也不是嫁給那個大典。都是身外之物,有沒有那些東西,都是我和你成婚,那又有什麽要緊的?”


    李齊慎覺得有理,想想又覺得不對,他到底有點男人的狹隘心思,總想著要用珠玉綾羅堆在喜歡的女孩身上:“要不還是再緩緩?”


    “你再說,我就要覺得你是不樂意,還舍不得把地方騰出來給我住了。”謝忘之麵無表情。


    “好。”李齊慎趕緊答應,低頭在謝忘之的手背上吻了一下,“那我明日就去,若是你阿耶阿兄要拿掃把趕我,還得勞煩你救我一救。”


    第110章 新婚


    當晚那一句當然是玩笑, 如今早就不是開國前世家看不起皇族的時候,曆任皇帝有意無意地打壓世家的勢力,朝中又不斷冒出寒門新貴,所謂的世家榮光不可避免地漸漸衰退,早晚會變成史書上洋洋灑灑的讚美,說起來好聽罷了。


    如今李齊慎再落魄窮酸, 名義上也是皇帝,手裏還緊緊握著調度鎮兵的虎符, 又有長寧公主和寧王的支持,就算謝洲心裏再不滿,麵上也得端著笑,說這是天子親臨光耀門楣。


    好歹是提親,窮歸窮, 李齊慎還是擠出點吃飯錢, 剩下的全靠這兩年在長安城裏交遊認識的郎君。尤其是褚二那群浪蕩子弟,靠不住歸靠不住,對朋友卻是真交心, 先前拿了一半私房錢補軍餉, 現下把另一半也拿出來,湊錢給兄弟娶媳婦。


    “陛下,咱們認識這麽久,姑且說句真心話。您可千萬就娶這麽一個吧, 要是再娶第二個, 我們幾個恐怕要去當鋪裏賣褲衩了。”湊錢的那天褚二熱淚盈眶, “另外還有件事兒,如今長安城裏這樣子,我們長到這個年紀,也沒個正經事做,能不能通融一下?”


    “放心,我絕不再娶。”李齊慎也熱淚盈眶,十分感動地拍拍褚二的肩,“你們先多背背書,再去科舉,就選明經科,那個容易考上。”


    褚二:“……”


    湊錢的兄弟們:“……”


    總之李齊慎拚拚湊湊,按長安城裏的規矩湊齊了聘禮,該有的樣樣都有,就是數目少了些,有些格外貴的隻是意思意思放了一個,全個禮單罷了。


    這聘禮實在寒酸,謝洲和謝勻之在心裏大罵,奈何謝忘之一根繩子吊死在李齊慎身上,他們隻能捏著鼻子答應,給她準備嫁妝時還格外上心,恨不得用金玉珍寶給謝忘之做身衣裳,讓珠光寶氣去打李齊慎的臉。


    謝忘之知道父兄這是賭氣,覺得實在沒有必要,一是雖然家底殷實,經了小半年的動蕩,家財散出去不少,她不好意思因為出嫁取這麽多;二是以李齊慎不要臉的路數,根本不至於因為這筆豐厚的嫁妝臉紅,說不定還要調侃她幾句。


    她勸過阿耶和阿兄,當然挑的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不過謝洲和謝勻之執意如此,王氏也額外添了妝,謝忘之也沒轍,最後嫁妝裝起來還是有十幾隻箱子。


    既然想好了一切從簡,旁的規矩也用不著在意,太史局占卜出的吉日近來就這麽一個,兩邊都不想再拖,婚禮就定在和長寧出嫁同一日。


    長寧的嫁妝是真的足,加封長公主,在名義上享萬戶,嫁妝封箱後裝了長長的一列馬車,浩浩蕩蕩得真有點十裏紅妝的意思。箱內裝著成卷的帛,用黃金壓箱,連同長寧這個人一起,當作銜羽可汗領著回紇軍從遙遙三千裏外趕來的報酬。


    少時就有過一麵之緣,後來又在府上住過,謝忘之知道若是不出什麽大亂子,長寧這一去不會再回長安城,啟程前的這一麵就是永訣,她多少有點舍不得,送長寧上馬車時依依惜別,捏在手裏的扇子半天都沒遞過去。


    長寧倒還是那副渾不在意的樣子,她長得冷,上了新嫁娘的妝容,眼尾飛紅,也不顯得嬌媚,反倒有種冷豔的肅殺,似笑非笑地瞥了謝忘之一眼:“怎麽,還把這扇子捏手裏?再不給我,別人還以為你要搶人。”


    “……胡說什麽呢。”謝忘之忍住心頭的那股酸澀,生怕哭出來不吉利,把扇子遞給長寧,“那就給公主了。”


    長寧笑笑,從她手裏抽了扇子,半遮著麵,端正地坐在馬車上。執扇遮麵是長安漢人的規矩,女孩一旦拿團扇遮了麵,就是出閣的意思,隨行的侍女瞄了一眼,當即打落車簾。


    車簾垂落,遮去一身綠衣的女孩,那個瞬間謝忘之聽見長寧輕聲開口,無悲無喜:“珍重。”


    她想回答,但不知怎麽噎了一下,等她咽下一口唾沫,長寧坐著的馬車已經走了,再說也聽不見。謝忘之終歸沒能把那一句“珍重”還回去,沒能給長寧一點出自長安城的東西。


    雖然是送嫁,也沒有追上去的道理,馬車一走,陪著謝忘之的宮女上前,遲疑片刻該怎麽稱呼,最終還是選了個不會出差錯的:“娘子,差不多了。”


    送走了長寧,接著就是她的婚事,謝忘之把那點酸澀壓回去:“好,走吧。”


    “請娘子跟奴婢來。”宮女低頭應聲,引著她往蓬萊殿的方向走。


    謝忘之走了幾步,不知怎麽,忽然轉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個熟悉的身影。


    一身禮服的郎君孤身一人站在遠處,遙遙地看著排成一列的馬車去往丹鳳門。隔得太遠,謝忘之看不清李齊慎的臉,隻看見風吹起他漆黑的長發,灌進大袖裏,吹得那身玄色的禮服仿佛天人羽衣。


    **


    蓬萊殿。


    這回的婚禮是真的簡,設宴隻用了個麟德殿,請的人不多,用作新房的寢殿也沒怎麽裝飾,隻換了被褥床帳,桌上壓了對鮮紅的喜燭,算是給屋裏添了幾分喜氣,看得出這是新人要共寢的地方。


    宮裏剛整頓完,大半的金帛珠玉讓長寧帶去回紇,連把像樣且合適的團扇都找不出來,謝忘之手裏用來遮麵的那把還是崔適臨時畫的扇麵,畫的是雲破月來,清清淡淡,隻在角落裏染了幾點桃花,倒和她沒怎麽上妝的臉很搭。


    寒酸是真寒酸,謝忘之卻覺得挺好,她見識過世家嫡女的極致奢華,也曾在宮裏挑燈對著賬本盤算,富貴貧賤都經曆過,於她而言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她和李齊慎曾經在刀鋒上行走,等著明天太陽升起,落地的要麽是壓在心裏的石頭,要麽就是人頭。


    生死間走過這一遭,再糾結聘禮和嫁妝,糾結一場可有可無的儀式,實在是沒意思。哪怕李齊慎一件聘禮都拿不出來,指著天上月明江上清風來求娶,她也能一口答應。


    不過以李齊慎直來直去的心思,大概壓根想不到這些,要真是兩手空空,天知道他會弄出什麽來。


    謝忘之撫過團扇上的花月桃花,沒來由地笑了一下。


    笑意還沒收回去,屏風外邊投出個修長挺拔的人影,謝忘之一看就知道是李齊慎來了,趕緊收起團扇遮麵,一顆心砰砰亂跳,等著那個身影繞過來。


    李齊慎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麽個場景,一身綠衣的女孩坐在榻上,榻邊半垂著繡有鴛鴦蓮花的床帳,紅燭照得屋裏影影綽綽。本該富麗喜慶,謝忘之遮住半張臉的團扇卻素淡,露出的眉眼也淡漠,隻在眼尾抹了些淡淡的紅,像是給天女點染幾分凡塵氣。


    總說女兒家最美的時候就是出閣,現下一柄團扇遮麵,壓根看不出全貌,然而李齊慎被那雙眼睛一看,呼吸都滯了一滯,難得慌張地摸了摸領口。


    “……怎麽了?”謝忘之沒看出他身上有哪兒不妥。


    成婚時郎君該穿紅衣,他穿的卻是件玄色的禮服,正是給長寧送嫁時穿的那身。看樣子他還剛沐浴過,長發微微濡濕,一身禮服鬆鬆垮垮披在寢衣外邊,這麽一打扮,又有些少時落拓風流的味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流連平康坊的紈絝。


    這樣子自然好看,隻是沒個成婚的樣子,謝忘之不嫌棄他,但畢竟是新婚之夜,她總有點女兒家嬌怯和自矜,隻稍稍動了動扇子,等著他先開口念卻扇詩。


    奈何李齊慎這人傻起來是真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居然緩緩低頭,尷尬地撫平禮服上微微的褶皺,低低地說:“我就這麽一身禮服。在豐州那幾年沒裁新的,清思殿裏的那些又是十四五歲時穿的,如今穿不上。”


    謝忘之一愣,旋即知道了這郎君為什麽駐足不前。


    李齊慎何其驕傲一個人,對著誰都不服輸,看誰不順眼能直接開口譏諷,這會兒正值新婚,站在紅燭燒出的光裏,他卻怕謝忘之嫌棄他寒酸,嫌棄他窮得連做身衣裳的錢都舍不得花。


    “……笨死了。”謝忘之小聲念叨,又稍稍抬高聲音,“過來呀,傻站著幹什麽,又沒人會誇你站得直。”


    新婚妻子發話,李齊慎哪兒敢不從,趕緊上前,猶豫片刻,坐在榻邊,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你真不嫌棄我?”


    “我為什麽要嫌棄你?”隔著團扇說話,謝忘之的聲音悶悶的,“我和你一同在宮裏過了這麽久,又不是不知道手頭有多緊。各地都要軍餉,還得撥錢糧安定民心,若是你大張旗鼓地辦,我才要惱呢。”


    “可別騙我。”李齊慎低著頭,委委屈屈,“若是你為這個惱,不如現在說出來,免得將來悶在心裏。”


    話是好話,但聽著就是不對勁,謝忘之看看榻邊同坐的郎君,總覺得這場麵有點眼熟,讓她想起少時戳破李齊慎身份之後的事兒。她總覺得這是個套路,但她就是吃這一套,一看見李齊慎的委屈模樣,就恨不得把他一把按進懷裏。


    “這身衣裳還挺配你的……”謝忘之屈服了,不和自己作對,“總之我喜歡就好啦,你快念詩。”


    李齊慎微微一笑,抬頭時卻又是略帶憂思的模樣,剛打算開口,一隻渾身漆黑的貓從床帳裏竄出來,一爪結結實實拍在了他臉上。


    第111章 良宵


    李齊慎毫無防備地被黑貓抽了一爪, 還沒反應過來,煤球另一隻前爪也湊過去,在他另一側臉上拍了第二下。煤球不知道是從哪兒滾過來的,肉墊髒得要命,李齊慎膚色又白,這兩下拍完, 他臉上一左一右兩個梅花印,倒是對稱。


    謝忘之沒忍住, 撲哧一笑,想想又覺得不太好,輕咳一聲:“臉上髒啦。榻邊上有帕子,先擦擦吧。”


    “……這貓怎麽混進來的。”李齊慎卻沒管臉上的印子,一把揪住煤球的後脖子, 把它整隻貓拎起來, 直接往窗邊走。平常他不介意煤球胡鬧,否則就憑剛才那兩下,換個人能把煤球當場一腳踹牆上去, 但畢竟今夜洞房花燭, 他再心大,也不想邊上蹲個活物。


    窗沒關實,輕輕一推就開了,李齊慎單手開窗, 另一隻手拎著煤球晃蕩兩下, 找到合適的力度, 把黑貓丟了出去,然後一把關窗,還順手上了插銷。一套完事,他沒管外邊憤怒的貓叫,轉頭回榻邊找水盆,一瞥卻瞥到了謝忘之的臉。


    他微微一愣:“怎麽自己拿下來了?”


    “……覺得沒意思。”謝忘之把團扇放到榻邊,“煤球突然竄出來,或許就是讓我別為難你。你都挨了這兩下了,我再逼你作詩,豈不是太壞了?”


    作首卻扇詩而已,以李齊慎的本事,算不上為難,但既然謝忘之自己開口說不用,他也樂得清閑,不給自己找麻煩,抽了帕子在水盆裏絞了絞,確定水溫正好:“先洗臉吧。”


    謝忘之愣了會兒才明白李齊慎的意思是讓她洗了臉上的妝,趕緊拒絕:“洗了妝不好看。”


    “你這話哄別人還行,騙我就沒意思了。我又不是沒見過你不上妝的模樣,好看得很。”李齊慎真心實意,真不介意新娘臉上有沒有妝,“洗了吧,總不能讓你帶著妝睡。我不懂這個,不過以前在宮裏見過女子上妝,瓶瓶罐罐塗脂抹粉,想想都悶。”


    謝忘之臉上的妝不濃,但也仔細抹了不少脂粉,繪出一張精致的芙蓉麵,說難受不至於,但也確實悶。她遲疑片刻,想到李齊慎這人壓根看不出上妝的作用,還不如洗了。


    她從他手裏接過帕子,剛想往臉上擦,忽然想起來:“不對,屋裏就一盆水,我若是洗了妝,這水就髒了,你怎麽辦?”


    “過會兒再說。”臉上一左一右頂著倆貓爪印,李齊慎卻絲毫不慌,擦都不擦,還有心思調戲謝忘之,“再說美人洗妝剩下的胭脂水,我能用來洗臉,得算是我賺了。”


    “……又是從平康坊學來的吧?”謝忘之板起臉,想裝作發怒的樣子嚇唬嚇唬他,沒堅持一會兒就破功,強忍著笑意,用帕子替他擦了臉上的貓爪印。


    李齊慎彎著腰,乖乖地讓她擦。這兩個爪印看著好笑,其實就是灰塵,輕輕一拂就沒了,謝忘之收手時他特意湊過去,在即將收回的指尖上落下個清清淺淺的吻。


    指尖撫過柔軟的嘴唇,謝忘之心頭一顫,僵了一下才收回帕子,略顯慌亂地把帕子浸回水盆裏,著手給自己洗臉。盆裏的水略燙,謝忘之的妝又薄,沾了水的帕子在肌膚上滾一圈,再到水裏絞一下,臉上的妝就在盆裏變成浮在水麵上的花香。


    洗了妝,謝忘之眉眼間隱約的稚氣暴露在外,她又坐得端正,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分明是新嫁娘的打扮,看著卻像是偷穿阿姐衣裳的小女孩。她自己也知道,沒敢看李齊慎,麵上紅了紅:“還是上著妝合適吧?”


    “不,這樣好看。”李齊慎哪兒能應聲,趕緊換了話題,“餓不餓?”


    “不餓,先前吃了果幹,還有一碗糯米飯。”


    “那就好,我還擔心那群人不知道變通,壓著你不讓你吃飯。”李齊慎鬆了口氣,取了桌上的匏瓜對半切成的瓢,“喝酒吧。討個吉利而已,會有些苦,像藥那樣一口喝下去就行。”


    這是合衾酒,就裝在匏瓜裏會染上苦味,取的是同甘共苦的意思。謝忘之當然不會推拒,從李齊慎手裏接了瓜瓢,看了他一眼,一飲而盡。


    苦,真是苦,入口的瞬間像是生嚼黃連,那股苦味混著酒的辛辣,越過喉嚨一路流到胃裏去。謝忘之忍住沒吐唾沫,皺著眉扭頭看李齊慎。


    李齊慎倒還好,隻微微皺了皺眉,麵上看不出什麽,還有閑心問她:“吃糖嗎?”


    “桌上沒糖。”謝忘之以為他不知道,“一切從簡,桌上都是討吉利用的果幹,沒放飴糖的。”


    “誰讓你從桌上拿了。”


    謝忘之一愣:“那從哪兒拿?”


    李齊慎笑笑,在禮服的大袖裏摸了摸,摸出個小小的油紙包,獻寶一樣遞到謝忘之麵前。這油紙包顯然是後來分裝出來的,口子沒紮緊,一縷隱約的甜香漏出來。


    “哪兒來的?”謝忘之傻了。


    “宴上拿的,是宴後的點心,不過各桌都不多。”李齊慎完全沒覺得自己有問題,“我過去時樂言在摸糖吃,他就喜歡吃甜的。我想著得帶糖過來,否則嘴裏全是酒的苦味兒,趕緊讓他別吃了,算起來還是從他手裏搶的。”


    “……”


    謝忘之服了,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哭笑不得地從李齊慎手裏接了油紙包,信手打開。裏邊的糖就幾塊,想來李齊慎也是不好意思搶太多,貼身放的時間太長,糖酥碎得拿都拿不起來,飴糖則微微化了,幾塊黏在一起。


    看樣子這糖的質地本來就不怎麽樣,賣相差得不行,放在謝忘之還在尚食局的時候,連新入宮的小宮女都不屑吃。如今庫裏剩下的金帛錢糧全發去各地,大明宮裏窮得連買糖都扣扣搜搜,這劣質的糖在皇帝這兒都像是獻寶,還是從多年的好友手裏硬生生搶下來的。


    “……寒酸死了。”謝忘之想著李齊慎當時開口問崔適要時得有多窘迫,忍住心底湧起來的那股酸澀,用指尖蘸了點糖砂放在嘴裏。


    糖買得不好,糖砂就粗糙,在嘴裏化成糖水,倒是能把先前那股苦味壓下去,咽進去卻又覺得齁。謝忘之趕緊多咽了幾口唾沫,朝著李齊慎笑笑:“太甜啦。”


    “是嗎?”李齊慎不疑有他,他不愛吃甜的,信手把油紙包放到榻邊的小幾上,頓了頓,忽然說,“那我嚐嚐。”


    這糖謝忘之吃都有點勉強,要是李齊慎吃,恐怕能被甜得吐出來,她趕緊想攔,勸阻的話還沒說出來,手先被李齊慎鬆鬆地握住。


    榻邊的郎君微微低頭,嘴唇輕貼在她蘸過糖砂的指尖上,先是在指腹上微微廝磨,再順著指尖向上,吻過指節和手背,最後是在微微凸起的腕骨上。謝忘之本來就纖細,先前又在城裏擔驚受怕,整個人瘦了不少,手腕細得一握都有餘,那塊小小的骨頭格外突出,李齊慎垂眼看著她的手腕,濃長的睫毛垂下來,沒有任何男女間的暗示,眉眼間仿佛憂思難解。


    他忽然湊過去,愛憐地在上邊輕輕一咬。


    “你……”謝忘之腕上一疼,本能地想收手。


    李齊慎哪裏會讓她臨陣脫逃,單手握緊她的手腕,順勢湊上去,另一隻手撐在她身側,把女孩鎖在自己和榻之間,卡得她無處可逃。


    “跑什麽?你可是在蓬萊殿的榻上。”李齊慎撫過謝忘之的腕骨,壓低聲音,故意半貼著她的耳朵開口,“都喝過合衾酒了,還不知道該幹什麽?”


    出嫁得匆忙,和王氏也不親近,沒人教過到底是怎麽回事,但謝忘之又不傻,長到今天總模模糊糊地懂了一點。這會兒她被李齊慎逼到榻角,身下是纏枝蓮,身側是鴛鴦帳,入目一片豔紅,桌上的紅燭燒出同樣鮮紅的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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