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芳恍然大悟,“所以娘娘根本沒打算將她交給北狄?”


    “當然不會,”謝貴妃輕聲說道,“留著她,對本宮才有用處。”


    她一向不屑於爭寵,可到了如今,卻不得不爭寵,還是借別人的手來爭,是她過於算計麽?不,是林氏逼她走到這一步的。


    謝婉玉望著鏡中自己,隻覺得那張臉異常滄桑疲憊,事到如今,她已不知該為什麽而活著,唯有在想到林若秋的時候,眼睛裏還能閃點光——那個女人,坐上了她夢寐以求但卻永遠無法企及的位置,那麽,她也不該讓她活得太痛快,不是嗎?


    第186章 殘忍


    酒醉飯飽之後,那三人都打起嗝來, 甚至昏昏欲睡, 林若秋命人將他們帶下去休息, 這才找到機會跟林從武談話。


    但不管她怎麽逼問,林從武就是不肯承認對那阿麗公主有意, 並且賭咒發誓, 這一路上兩人嚴守男女之大防, 未有分毫逾越之舉。


    林若秋表示懷疑,“那她為何纏著你不放?”


    “我哪知道。”林從武暗暗氣苦。他甚至不曉得怎麽會跟北狄那幫人偶遇上的, 盡管猜著他們動機不純, 但既是順路, 林從武隻好答應一同進京,可一路上生火舉灶都是各分各的,可見雙方都有防備。原本這般相敬如賓的就好,可誰知阿麗公主動不動就過來找他,操著一口並不流利的漢話問這問那,仿佛跟他比跟兩個哥哥還有共同話題。


    林若秋以過來人的智慧深深望他一眼, “她一定是看上你了。”


    “不可能。”林從武堅決否認, 他反而懷疑這是北狄那邊所使的美人計, 為的就是拖他下水, 好讓他這個大周朝的名臣染上汙點, 來滿足那幫小人的惡趣味。


    林若秋詫異於他腦洞大開, 但轉念一想, 或許不無道理, 畢竟林從武從小到大連姑娘的手都沒拉過,這種男人引誘起來是極快極容易的。但問題是,別人不知道呀,所以應該不存在針對他這一點。


    不過對林從武這種情竇都未開的少男而言,女人便是老虎,是需要提防的危險生物。


    難怪他見了阿麗公主怕都怕得要死。


    林若秋促狹地朝他道:“你何不反過來使用美男計,我看阿麗公主興許會上鉤。”


    林從武薄薄的麵皮被她說得充滿血色,連耳根子都紅透了,於是急忙告退——生怕那群人醒來之後,會再度尋他麻煩。


    簡直跟逃一般。


    楚鎮不知何時在身後出現,擰了擰她的耳垂道:“你何必將他嚇走,若將他送去阿麗公主房裏,那才有好戲看呢。”


    虧他能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出這種話,真是壞透了!林若秋剜他一眼,說道:“那我哥哥一定會娶她為妻,但是再不肯碰她。”


    感情上的事旁人是插不了手的,難免弄巧成拙,還是等當事人自己開竅吧。俗話說得好,烈女怕纏郎,她看阿麗公主成功的希望很大——況且,林從武對她也並非全然無意,若真如此,他的表現就不該是害羞,而是惱火了。


    楚鎮深以為然,頷首道:“阿麗公主亦算得美人,你哥哥若娶了她,倒是郎才女貌。”


    林若秋詭異地望他一眼,楚鎮莫名其妙,“怎麽?”


    “沒事。”林若秋搖搖頭。她還以為阿麗公主隻符合現代的審美觀,原來皇帝也覺得她很美麽?看來古人並非全然不在乎身材,她要不要試著鍛煉一下曲線?


    林若秋往腰間捏了兩把,便無奈放棄,再怎麽鍛煉,她也沒法把自己鍛煉成葫蘆形,那種身材肯定也是不好生孩子的。


    楚鎮往她肩膀上咬了一口,調笑道:“這是哪來的醋味,難怪朕方才嚐著那道清炒茭白就覺酸得很。”


    林若秋哼聲道:“酸吧酸吧,酸死你。”


    楚鎮將下巴擱在她肩上,十分愉悅的道:“酸點好,朕就愛吃酸的。”便從後方擁抱著她。


    林若秋便覺自己被一條大狗攔腰摟住,沉得慌,遂忙從他胳膊底下鑽出來,嗔道:“有人看著呢,陛下也不嫌丟人。”


    兩人站的位置就在廊下,兩麵空空蕩蕩,沒人瞧見才怪。


    楚鎮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他們要看便看,朕和自己的妻子親近,難道也有錯處?”


    林若秋決定不和他爭辯,皇帝天然的優勢在於能無視一切規矩,她不行。而且年齡上來,林若秋對於羞恥的下限越高,還好孩子們年紀都小,不怕被他們看見——等他們長大之後一定早忘了。


    林若秋規規矩矩地站了一會兒,忽的想起自己沒見到一個人,“大古先生呢?”


    “他留在南疆,沒跟你哥哥回來。”楚鎮說道,顯然林從武已跟他打過招呼。


    林若秋想到那人在宮中時的格格不入之態,也覺得他回到故土會更好,何況如今仇讎已滅,哪怕是為了緬懷逝去的親人,他也會選擇留在那塊地方的。


    京城終究不是他久留之地。林若秋很能理解,但想到皇帝的病是他醫好的,如今卻沒怎麽報答,難免有些惋惜。不過這種人不要金銀、不貪官位,或許允他閑雲野鶴,便是對他最好的報答了罷。


    楚鎮沉吟道:“古先生雖出了不少力,這次的功勞卻大半在於你哥哥,朕打算封他一個勇毅伯,加虎威將軍銜,也算不枉費他對朕盡忠的一片苦心。”


    林若秋卻有些遲疑,“會不會太早了些?”


    林從武還是太過年輕,又未成家,這麽早早地封了伯爵,隻怕難免引人眼紅妒忌。


    楚鎮道:“他們愛怎麽議論都好,朕反正問心無愧,一個個嘴皮子那樣利索,當初怎麽挪不開步子?否則,這份功勞就是他們的了。”


    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林若秋經他一開解,心胸也就豁然起來。舉賢不避親,林從武既然立了功勳,皇帝要賞他自是理所當然,別人再怎麽酸,也隻能背後嚼舌根罷了。


    皇帝的旨意很快頒布下去,朝中頓時一片嘩然,可除了背地裏議論紛紛之外,倒是沒多少人敢當麵說閑話。昔年魏太後的娘家人毫無建樹,不是照樣封了承恩公,如今皇後娘娘的兄長還是實打實立了功,就算陛下看在皇後麵子上多抬舉他幾分,那也是理所應當。


    隨著林從武一躍成為宮中新貴,林家也再度在京中變得炙手可熱,唯獨林耿有些不痛快,雖說兒子出息了老子也能麵上有光,可林從武半點沒考慮他這個生父,隻為王氏求了個誥命,這讓林耿難免有些不平衡。


    王氏在給林若秋的信裏說林耿向她發牢騷,話裏話裏讓她攛掇兒子去禦前為生父討賞,王氏隻覺得好笑。她如今也算看開了,男人再好,都不及兒子管用,女人這一輩子,靠爹靠夫都是虛的,唯有自己肚裏爬出來的,才真真切切值得依靠。


    林若秋覺得她從一個極端爬向了另一個極端,可這也沒法子,為了當初佟姨娘的事,林耿太讓王氏失望,可她的身份也沒法改嫁,耗著耗著便成了這副局麵:夫妻之情蕩然無存,可偏偏低頭不見抬頭見,簡直受盡磋磨。


    也難怪王氏會將全部的心思轉移到兒女們身上,現今她最關心的便是林從武的婚事。打從新封勇毅伯的旨意下來之後,趕來求親的人多了不少,林家的門檻都快被人踏破了,王氏見兒子被這樣多的人家追求,自然笑得合不攏嘴,唯一令她不快的是那個阿麗公主——因著勇毅伯府尚未建成,林從武尚且住在家裏,那阿麗公主便天天登門造訪,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奔誰去的。


    王氏覺得這女孩子太不矜持,自然難有好感。她盼著林若秋能幫忙勸一勸那外邦來的狐狸精,好歹讓她離寶貝兒子遠點,別將武兒給帶壞了。


    當然,信封的最後,王氏亦問候了宮中那三個外孫,不過因為少見麵的緣故,語氣自然不十分親厚。


    林若秋看罷信後便啞然失笑,原來婆媳關係是天地間永恒的難題,王氏那樣好的性子,麵對兒媳婦還是不免淪為挑三揀四的惡婆婆,看來魏太後當初對她的嫌棄並非無的放矢——當然,林若秋也不及阿麗公主那樣大膽就是了。


    她當然不可能將阿麗公主叫進宮來申斥,來者即是客,哪有做主人的訓斥客人的道理?況且,阿麗公主未必一定能嫁進林家,要不要娶還得看林從武的意思,旁人是做不了主的。


    因此照她看來,王氏不用太過擔心,林從武若真對阿麗有意,她這個婆婆攔著也沒用;若林從武毫無此心,那她更不必著急,反正阿麗也不能強娶強嫁。況且,阿麗這種兒媳婦才好辦呢,換了個胸有丘壑算無遺策的,王氏隻怕不是對手——否則當年也不會被佟姨娘逼得步步後退。


    阿麗若真能嫁進府,她便偷著樂吧。


    林從武正待給王氏寫一封言辭懇切的回信,楚鎮卻悄無聲息的進來了,冷著臉道:“你把那些人都打發了?”


    林若秋好容易才明白過來他指代的對象是誰,“您是說塔木兒他們帶來的那些?”


    楚鎮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林若秋心裏不由發起虛來,那些人本就是北狄大汗送來的賀禮——美人和美酒同樣價值不菲,向來是饋贈的佳品,塔木兒他們精心挑來這批女奴,自然是為了進獻給皇帝,至於怎麽處置就是皇帝陛下自己的事了。


    林若秋因皇帝全權交由她辦理,也就沒怎麽問過楚鎮的意思,不過她著實耍了點心眼,將容貌姣好的悉數賜給各王府與要臣之家,隻留個幾個氣質平平的在宮中當差,誰叫她們個個都是葫蘆形身材,而皇帝在那日酒宴上又誇獎過的。


    現在想來,她恐怕犯了醋妒大忌,做得太明顯了,也難怪被人瞧出來。


    眼見皇帝似乎動了氣,林若秋不禁瑟縮著後退一步,小心說道:“先前那次選秀您不正是如此辦的麽?臣妾是想著有例可援,因此才……”


    她竭力為自己辯脫,可愈辯解愈覺得言辭蒼白無力——因她在這件事裏確有私心。


    楚鎮步步緊逼,“因此,你不過問朕的意思,就把她們給放出去了?”


    林若秋膽怯的點頭,感覺自己已被男人堵到牆上,都快不能呼吸了。


    可楚鎮接下來的一句話卻令她大跌眼鏡,“怎麽不多放幾個?”


    林若秋:……啥?


    合著皇帝的意思還嫌她送少了?應該一個不留?


    太殘忍了吧!


    第187章 耿直的顏控


    楚鎮見她一臉驚愕的模樣,便笑著捏了捏她的腮頰, “你以為朕當真會垂涎那些女奴?”


    林若秋默不作聲, 她雖然很願意相信楚鎮的人品, 可她更相信男人普遍的劣根性。莫說皇帝了,她若是投生個男人身, 見了美人想必也很難不動心。哪怕同為女子, 林若秋在看到那些容貌姣好、身段絕佳的女奴時, 臉上也不禁火辣辣的。


    同性與同性之間並非隻有嫉妒,也很容易彼此欣賞。


    故而她絕不相信皇帝對那些人半點感覺都沒有, 但這是很正常的事, 她就算稍稍介懷, 也不會太過生氣——聲色性也,古已有之。


    誰知楚鎮卻是個異類,他掩著鼻子,做了個十足可惡的表情,還含蓄的加上注解,“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林若秋覺得這人的語言表達能力真是絕了, 她怎麽沒想到?也對, 大草原上長大的女子再怎麽身材婀娜、五官精致, 身上也難免沾了點氣味, 楚鎮平時連吃牛羊肉都要特意剔去薑蔥蒜, 哪受得了這樣孜然味兒的美人?


    林若秋雖覺他言語刻薄, 當下卻滿意極了, 展顏笑道:“那您真的不生氣?”


    “當然不生氣。”楚鎮道。


    就算林若秋不料理, 他自己也會分批賞下去的,隻是選擇的對象可能有所不同——尤其不能漏掉林從武這位功臣。


    “你這樣慷慨大度,怎麽不給你哥哥留兩個?”楚鎮埋怨道,“朕原打算好好褒獎他一番,這下卻好,到哪兒尋更出色的?”


    林若秋急忙代兄長回絕了皇帝好意,開玩笑,林從武還是個童男子呢,一個都消受不來,皇帝這是想把他折騰死?再說了,等成親了再讓他體驗男女歡愉也不遲,那才叫名正言順的夫妻生活。


    楚鎮笑道:“既如此,更得在房裏放兩個人曆練曆練,你不怕他到時出糗?”


    貌似世家子弟皆有此舊俗,宮裏卻不知情形怎樣,反正皇帝應該是沒試過的——他連脫衣裳都怕被人看見呢,哪裏敢試。


    至於林家,王氏對待子女姻緣上還是挺古板的,若是有哪個大膽的丫頭敢勾引少爺,那就等著死吧,故而林從武長到這麽大,對於男女情事仍一竅不通,不過林若秋半點也不替他著急,這東西可比數理化簡單多了,學起來極容易,且若對象是阿麗公主,難度係數更會降低許多——草原上的兒女心胸豁達,不比京城女子扭扭捏捏,自是不難相處。


    林若秋說罷,就發現皇帝極有深意地看著她,目光饒有興味。


    林若秋頓時想起,兩人的初次貌似是她主動,皇帝則是扭扭捏捏的那個。這麽看來,她的理論其實很站不住腳。


    不過也算了,他倆的情況本來就是孤例,不具備普適性來推廣。林若秋堅信,她跟楚鎮之間才是絕美愛情,旁人是遠遠及不上的。


    =


    年關將近,除了發放各宮年例以及準備給各王府的封賞,林若秋還向皇帝上書,請旨晉封安然和李薔二位,餘下資曆深厚的嬪妃亦各有升遷。


    既是皇後提議,皇帝自然得賞麵子,很快就令尚宮局頒布了旨意:晉安氏為賢妃,李氏為德妃,與謝貴妃同理後宮事務。


    在宮中人看來,皇後此舉自然是為了培植親近——雖然事實亦差不多——但既然她們也得了好處,便懶得去計較了,而是高高興興地接受封賞。


    李薔為人素來沉穩,哪怕她是入宮至今升遷最快的一位嬪妃,她也不驕不躁,而是規規矩矩的來皇後宮中謝恩。在她看來,自然是因為李家日益顯赫的緣故,皇帝與皇後才會如此抬舉,故而她愈發戰戰兢兢,生怕行差踏錯會帶累李家。


    林若秋循例勉勵了幾句就令她回去了,李薔的性子太多疑多思,有時候相處起來頗為吃力,等到時候忙起來有點事做,或許她便不會像現在這樣終日鬱鬱寡歡。


    安然亦緊隨在李薔之後過來謝恩,林若秋因著這回排序將她放在了李薔之後,擔心她心有不快,本打算安慰她幾句,誰知安然卻是高高興興的,“李姐姐年紀居長,長幼有序,本該以她為尊才是。”


    雖然實際來看,她倆都該以謝婉玉為尊。


    林若秋見她如此豁達,也就用不著多費唇舌了。她將李薔放在安然之前,自是對其能力的側重——雖然兩人同在四妃,可安然那個貪玩的性子隻能當擺設,李薔卻是能幹實事的,林若秋將她倆提為四妃之位,自是為了借她倆之力稍稍壓製謝婉玉。身為皇後,她不敢放手謝婉玉太多權柄,怕她日益坐大,可宮中瑣事她一人處理起來又頗吃力,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給謝婉玉尋一個對手。


    再則,就算趙采薇眼下意氣消沉,也須防著此人哪日東山再起,倘若將四妃的路子堵死,趙采薇日後即便再起複,也不可能造成威脅了——四妃之位已有三人,唯一空缺的隻有淑妃一銜,因林若秋是由淑妃擢升上來的,皇帝早就說過不將此位另予她人,故而趙采薇日後若再有異心,也隻能老老實實居於下首,掀不起什麽大風浪來。


    安然頷首道:“姐姐考慮的很周到,我隻怕貴妃心裏不舒坦。”


    林若秋道:“不舒坦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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