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是個很要麵子的小孩,她遇到不熟悉的人,或者是第一次見麵的人,很能端得住架子了,李果果都自愧不如的能裝。


    一副高貴冷豔,宇宙全能的樣子。


    但是實際接觸了以後,就知道慢慢存不住話兒的,長得看起來一副很有氣勢的樣子,其實就是氣質撐著,內裏單純的很,平時不說話都是沒注意,吸引不來她的注意力跟思考。


    越想剛才的事兒越懊惱,懊惱的不行,自己拍了拍臉,熱的沒辦法了。


    冰涼的小手放在臉上,她瞬間就轉移注意力了。


    覺得這地方果真是靈氣逼人,她的臉蛋,感覺摸起來真的很嫩,很滑啊,待會下去的時候再喝一點水。


    靈泉啊這是。


    死丫頭平時在學校裏麵,人家女孩都有個小鏡子,平時擦臉照鏡子什麽的,慢慢跟個糙漢子一樣,心思壓根就不在上麵,住校三年,鏡子都沒有一個,所以這臉,就是每天洗臉的時候清洗一下。


    這突然自己摸起來自己,怪驚豔的,才發現皮膚好,她覺得是水好的原因,美滋滋的,多磨練幾把,摸自己又不要錢。


    李錚錚仰著頭,看那自來水管道,表情是一言難盡。


    這管道,如果沒錯的話,是下山的管道,他想著來找山泉水看看,沒想到到了這裏,發現了自來水管道。


    所以,剛才在下麵,他們喝的是自來水嗎?


    作者有話要說:半夜更的,明天補上,我是拖延症犯了,作死呢。


    第99章 蟬蛻


    等著慢慢回神的時候, 就看到李錚錚站在不遠的地方,眼神看著下麵, 整個人看起來安靜的很。


    山中無烈日, 終日多清涼。


    李錚錚再這個晚春初夏的日子裏, 穿著一身半舊的t恤和牛仔褲, 後麵是掛壁的江山,眼眸下是帶著一點鵝黃色的綠色, 暈染在整個山河之間,倒映在山中一片的空竹之間。


    能看到他瘦削的肩膀, 頎長的身材,還有那帶著棱角的側臉,高高的鼻梁, 以及那堅毅的眼神。


    瞻彼淇奧, 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瞻彼淇奧, 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 會牟如星。


    瞻彼淇奧,綠竹如奎。有匪君子, 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她靜靜的打量著他,看著他身子微微的前傾,右手抬起來, 輕輕的竹葉在晃動。


    一直到她移開視線,看著帶著濕氣的土地,她熱愛這一片泥土,熱愛著世界上的一切,也熱愛自己的不可知的未來。


    但是。


    慢慢覺得,這不影響自己有一些,熱愛眼前的男孩子。


    是的,熱愛。


    她喜歡用熱愛來形容一切的東西。


    “給。”


    眼前的手絕對稱不上好看,甚至是帶著一些粗糙的,在這樣濕潤的氣候裏麵,依然有圓形的顆粒一樣大小的龜裂,似乎是氣候再幹一點,就要毫不留情的起皮然後給予你傷痛。


    但是幹淨,而且寬厚。


    上麵帶著深深的紋路,慢慢看了他一眼,大姑父曾經說過,小孩子手上的紋路都是不清晰的,因為未來不可預測,還未定性,但是大人手心的紋路是越來越清晰的,年紀越大,紋路越清晰,越不可更改。


    “給你的,沒想到,這個季節還有這個。”


    一個褐色的,在去年夏天殘留到現在的蟬蛻,像是一個工藝品一樣的,經曆了秋風冬雪,還有春陽雨水,一直在那裏跟竹子融為一體。


    現在在李錚錚的手心裏,帶著一種宿命的美感。


    慢慢拿下來,想要握起拳頭來,但是怕給弄壞了,蟬蛻依然尖銳的爪牙,她依然能用指腹感受得到。


    李錚錚看著她從秋千上起來,幾百年的盤曲枝幹紋絲不動,依然靜默。


    “你小時候,也喜歡去找這些。”


    慢慢是幹啥也不太行的,她也喜歡在夏天的時候去找蟬蛹,這個是北地裏都愛吃的東西,且對身體有益處。


    有個中高手,最喜歡在這樣的時候,拿著手電筒尋遍山林,找一兩百個不是問題,然後賣給城裏麵的飯店,也是一個少有的進項了。


    靠著山丘的人,夏季有蟬蛹,秋天有山蠍子,冬天的時候套麻雀,春天的時候有野菜。


    慢慢喜歡跟著人一起去幹這些,但是自己很少有膽子去,她的確是熱愛這個,總有那麽幾天裏,興衝衝的去摸。


    想到這裏,李錚錚笑了笑,慢慢也想起來了,不自然的別了下劉海,“夏天快來了。”


    “是啊,快來了。”


    慢慢向著下山的路慢慢的走著,不斷地摸索著那個蟬蛻,她那時候眼睛就跟瞎了一樣,總是摸不到,人家總是一個個的摸到了,明明都是她摸過去的地方。


    自覺運氣不好,沒有這樣的天賦,但是又實在想要,於是她每天晚上打著去摸蟬蛹的名頭,到了小樹林裏,就跟李錚錚會和,李錚錚幹什麽都行一樣的。


    他一晚上摸好多,一毛錢一個賣給慢慢。


    一整個夏天,慢慢每天晚上買二十個,回家攢兩天就能吃一頓了。


    蠶蛹用鹽水浸泡,然後放到油鍋裏麵大火過油,小火慢煎,人間至美。


    慢慢走在前麵,李錚錚跟在後麵,她低頭看路的時候,能看到後麵一圈小的絨毛,在馬尾的下麵,細碎的帶著一點鵝黃色。


    不知不覺,大家已經長大了,那個夏天,也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慢慢那時候從上海回來,人傻錢多,小私庫裏麵不少的錢,她一直有攢錢的習慣。


    第一次給大萬哥偷走了。


    第二次給顧青青拿走了。


    第三次,自己好好兒的攢著,給李錚錚換了知了猴。


    李錚錚那個夏天,因為缺錢,從一毛錢一個漲到了兩毛錢一個,慢慢依然傻傻的買,直到自己攢著的錢,都給換沒了,那個夏天也過去了。


    想到這裏,他總是笑,一個不能說的事情。


    “諾,這些錢我都要買了。”


    慢慢抓著一把錢,當然是一毛兩毛的,她每天出來,本著拿不到知了猴就買點的覺悟,很自覺地跟李錚錚回合了,也沒看看有多少錢。


    李錚錚接過來錢,看著她拿著錢就跟抓廢紙一樣的,挨個給平整了,然後才慢吞吞的說,“今晚的還是一毛一個,明天的我就要兩毛一個了,因為現在城裏麵都是兩毛一個了,我賣給你虧了。”


    原以為慢慢會不高興,至少也要指責一下他見錢眼開。


    沒想到什麽也沒等到,趁著一點手電筒橘色的光,他看著眼前的胖同學一臉的平靜,就跟聽到雞毛菜漲錢了一樣,跟自己的生活沒有半分錢的關係那般的淡定。


    他有點忐忑,城裏麵雖然兩毛一個,可是他不能拿去賣,來回的車費就不夠了。


    “你還要不要呢?”


    慢慢這才似乎覺得這事兒跟自己有關係,眨眨眼很是驚訝的問,“要啊,這個很好吃。”


    李錚錚點點頭,從桶裏麵抓知了猴,誰也沒有看到他翹起來的嘴角。


    按照數目數出來,慢慢是從來不會去算計錢的,她從自己的大錢包裏麵隨便抓一把出來,也不知道多少就給李錚錚了,從來不會覺得李錚錚會欺負她之類的。


    聽到多少個就是多少個,隻是每次都是帶著一點厚臉皮的,覺得必須要討價還價。


    因此李錚錚數出來之後,靜靜的等待她開始今晚的必定項目,隻見慢慢蹲在那裏,湊近了一點,聲音小小的,“買這麽多,送給我一個吧。”


    “行,就一個啊。”


    慢慢就跟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樣的,在李錚錚的瓶子裏麵,挑三揀四的要找一個合眼緣的,因此才心滿意足的走開,在樹林裏麵開始瞎走,運氣好的時候能看到一個,運氣不好的時候,一個也看不到。


    她至今也不知道為什麽,人家都摸到那麽多,隻有自己每晚就那麽可憐的沒有呢。


    李錚錚心情好的時候,如果看到了,隔著老遠就喊她一聲,讓慢慢自己從樹上拿下來。


    慢慢總是帶著一點小心的問,聲音小小的,跟做了多少虧心事一樣的不好意思,“這個,你能不能給我啊?”


    李錚錚點點頭,慢慢就跟占了多大便宜一樣的,對著李錚錚不要口水的開始誇。


    並且表達一下想跟李錚錚一起同行,共同摸知了猴的微小願望,但是每次都給李錚錚不聲不響的拒絕了。


    一瞬間想起來好多,再抬眼的時候,看著慢慢在那裏舉著手擋在眼前,他看了一眼日色,覺得太陽不大。


    從小就是這樣,沒有變過。


    因為膽子小,所以每次去摸的時候不敢去樹林深處,也不敢去沒有人的地方,隻能在大家都經過的樹林口那裏轉悠,那裏的樹,一晚上不知道被人摸過幾百次了,當然沒有了。


    但是慢慢慫啊,她不敢亂走,每晚上帶著大大的水杯裏麵放著鹽水,然後興致勃勃的在那裏來回的找。好像是專門有傻子在那裏等著她一樣,每晚都出現。


    也不知道是怎麽養的,跟所有的女孩子都不一樣。


    他見過很多底層出身的女孩子,也見過很多苦出身的,有的窮怕了,有的崛起了,但是沒有見過一個張慢慢這樣的。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慢慢還沒有玩夠呢,拿出來那個蟬蛻給張麗看,“沒想到現在還有,沒有被人拿走呢。”


    張麗看了一眼,對這個東西並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她秋天的時候跟著奶奶一起去樹上找蟬蛻,這是一味中藥,一兩要幾十塊的。


    倒是興致缺缺的說起來自己的輝煌往事,“這個我夏天,一晚上能拿到幾十個呢,吃不完的我媽就放在冰箱裏麵凍起來,今年冬天還吃呢。”


    然後對今年表示些微的遺憾,“今年住校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摸這個了。”


    李錚錚看了後視鏡一眼,就看慢慢一臉的崇拜,耳朵邊都是彩虹屁,“真的啊?”


    “哇塞,你好厲害啊。”


    “我不行,我摸不到。”


    “我今年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呢?”


    張慢慢覺得,能找到蟬蛹的夥伴都是好夥伴,當然能帶著她一起的就更是宇宙無敵好了。


    張麗當然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不行,我自己去,不帶著你。”


    慢慢能理解,太能理解了,摸蟬蛹這樣的事兒,很少帶著別人的,是競爭關係,不然她也不能這麽多年一直自己一個人在樹林的外圈打轉。


    隻是失落的補充了一句,“如果今年不去的話,以後上高中就沒有機會了,然後去上學去工作,我們再也不能在家裏摸蟬蛹了。”


    她略帶感傷的說著李果果跟張麗都不能理解的話,這個年紀的人,還不能理解慢慢說的是什麽意思,體會不到她話語裏麵的感傷。


    李果果是恨不得趕緊離開,再也不回來。


    張麗是不懂成長的代價,一切都是順其自然的樣子。


    隻有李錚錚下車的時候問她,“你很喜歡知了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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