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尋了個空當,去找聞擎。


    聞擎近日雖也還忙,卻沒有之前那般勞累。


    他命人將前些日子,兩人一起摘的新鮮蓮蓬,製成蓮子糖。虞華綺一到訪,他便帶了虞華綺,去廚房觀看製蓮子糖的過程。


    虞華綺果然覺得新鮮。


    她看得津津有味,跟著製糖的唐娘子玩了會,又拈了塊香甜的蓮子糖吃。


    聞擎原本陪著她在廚房,中途有事,出去了一趟。


    書房內,淩廈半跪在地。


    “稟主子,麟趾宮傳出消息,太子在東宮玩死了個小太監。”


    聞擎早知道太子有此嗜好,但這些年,太子殘害的幼童太監不計其數,他卻一直抓不住太子的把柄,也尋不到那些被殘害的幼童太監的屍身。


    “麟趾宮是如何發現的?”


    淩廈回道:“柔貴妃前些日子,在皇後麵前幫過東宮的蕙良娣。今日,她遣人去給蕙良娣送糕點時,意外發現太子害了小太監,並看到,那太監的屍身,是被周夫人運出去的。”


    聞擎沉吟一晌:怪道這些年,太子將這些事掩藏得如此好,原來其中還有周家的手筆。


    虞華綺進書房時,淩廈正跪在地上。


    她進出隨意,一向不會有人阻攔,此刻見書房中氣氛凝重,以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打擾了聞擎辦正事,便笑著往門外退,“我待會再來。”


    聞擎眉心微斂,牽了她進來,“無事,沒有什麽你不能聽的。”


    虞華綺半信半疑地隨他進屋,將手裏的青花折枝果紋碟放下,“要不我還是先出去吧,這是新製的蓮子糖,你記得吃。”


    聞擎哪會讓她離開,淡淡瞥了淩廈一眼,示意他先出去。


    淩廈趕緊溜了,順道給聞擎帶上門。


    聞擎讓虞華綺坐下,“沒什麽要緊事,你若想知道,我說與你聽。”


    虞華綺聽他這般說,被勾起了好奇心,“是什麽事?”


    聞擎將太子犯的事與虞華綺說了一遍。


    虞華綺聽得深深蹙眉。


    早前在教場時,她就知道了太子是什麽人,因此對他的行徑雖感不齒,卻不覺意外。


    她隻是沒想到,周夫人那般麵白臉圓,慈眉善目的人,也會助紂為虐,“周夫人竟幫著太子,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聞擎告訴她:“周家一向是這樣,巴著太子,為虎作倀。如今他們唯恐小皇孫會有不妥,正張羅著,從家中選個嫡女,給太子作續弦。”


    周家嫡女,尚還待字閨中的,最大的那位,隻有十一歲。


    虞華綺聞言,震驚不已,“你說的可是周琳琅?”


    聞擎頷首,眼裏流露幾分不屑,“是她。此事若放在從前,太子定會欣喜不已,道貌岸然地接受。但他此時正因為玩弄幼童之事,被奪權禁足,所以不敢輕易答應。”


    虞華綺是知道周琳琅的。


    周琳琅是周家三房的嫡女,性子清冷高傲,不喜與人親近。因生得美,眉心還有一記胭脂痣,在周家極得寵。


    昔日虞歆去周家小住,不知有多嫉妒周琳琅這個表妹。


    虞華綺聽聞周家要將其獻給太子,頓覺惡心,“周琳琅才十一歲,周家可真是……”


    聞擎眉宇間盡是冷意,“他們為了籠絡太子,什麽事做不出?”


    虞華綺奇怪,“可太子如今不是不得聖寵嗎?”


    聞擎冷嗤,“無論出了何事,太子就是太子,皇帝終究還是最疼他。你且看太子妃‘暴斃’,太子卻絲毫未受影響,依舊隻是被禁足,便可知了。”


    虞華綺頗有些不服,“太子如此德行品性,動輒淩虐出人命,他也配做儲君?”


    聞擎給虞華綺喂了塊蓮子糖,“他被奪權,又被禁足,自然苦悶。一旦聽聞榮王妻族興盛,再對比自己的處境,哪裏按捺得住脾氣?”


    虞華綺含著蓮子糖,含含糊糊地問:“你是說,柔貴妃的事,讓他嫉妒了?”


    聞擎遞了盞甘香解膩的老君眉過去,“如今靖國公府烈火烹油,榮王聖寵優渥,而他沒了太子妃,又失勢被困,肯定會嫉妒。”


    虞華綺蹙眉,“他心有不悅,就胡亂發泄,淩虐人致死,就不怕暴露,讓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困難嗎?”


    聞擎示意她喝一口茶,“這些年,太子虐死的何止一個小太監。隻是他處理得隱秘,無人發現罷了。如今既知周家也參與了此事,或許能從其中找到破綻。”


    虞華綺飲了茶,眼底略過思量。


    “聞擎哥哥,周琳琅知曉太子的變態嗜好嗎?”


    聞擎對此不甚清楚。


    “周家既打算送她進東宮,或許會提點幾句。”


    虞華綺思及周琳琅的脾性,心裏有了些許謀劃。


    但是否能成,尚未可知,因此,她沒有先同聞擎講。


    三日後,虞華綺找了個名目,說家中舞娘新編一支淩波菡萏舞,風雅至極,妙趣橫生,要為此設一個菡萏宴。


    她遍邀皇城諸多貴女,赴宴賞舞。


    此宴既名菡萏宴,席內全數器皿桌椅,都要蓮紋的,且席上處處以各色新鮮蓮花為視,雅致切題。


    且席內全數飲食,都要與蓮花有關。從蓮蓉一口酥、玫瑰蓮子糕、蓮花酥、荷葉雞、荷葉八寶飯到荷花糯米釀、蓮子羹、荷錢茶等等,不一而足。


    菡萏宴設得清雅,虞府舞娘的名聲又素來傳得廣,因而,無論貴女們和虞華綺關係如何,都紛紛接了帖子,相約前往一觀。


    甚至連莊文筠,都接下了請帖。


    虞華綺沒有把握,一定能能請到周琳琅。好在請帖送去不多久,周家便接了。


    待到開宴之日,貴女們絡繹而至,言笑晏晏。


    虞華綺是主人,她含笑迎接了多位貴女後,終於等到周琳琅。


    周琳琅年歲尚小,身量未足,眉眼間卻有幾分傲氣與不可接近。她見著虞華綺,卻是難得地笑了一笑,問候道:“阿嬌姐姐好。”


    眾目睽睽之下,虞華綺不宜妄動,她僅回之以清淺一笑,“琳琅來了?快請上座。”


    周琳琅落座。她年紀小,與其他貴女不相熟,又不愛搭理人,一直單獨坐著,似乎有些怏怏不樂。


    直到傅靈坐到她身側後,情況才有所好轉。


    傅靈年歲也不大,僅十三,她生性活潑親和,和周琳琅頗有話聊。


    待所有賓客幾乎都到齊了,莊文筠才姍姍來遲。


    莊文筠雖有才女之名,以往卻並不高調。可今日,她擺足了姿態,驕傲地下巴幾乎昂到天上去,沒把在場所有人放在眼裏。


    饒是如此,也有不少貴女,上趕著討好她。


    畢竟榮王如今受寵,風頭最盛,許多人私下議論,都覺得榮王會成為下一任天子。若榮王登基,無論莊文筠得不得他喜歡,都少不了一個皇後之位。


    因此,眾人少不得給她三分麵子。


    莊文筠見狀,益發趾高氣昂,再不見素日那點斯文才氣,她冷冷看著虞華綺,“你倒是好興致,烈日炎炎的,還請了這麽些人前來赴宴。”


    她一張口,就是陰陽怪氣。


    虞華綺唇角的笑意不改,穠麗的芙蓉麵依舊美得毫無破綻,“是諸位姐妹賞臉。”


    莊文筠掃了眾人一眼,輕嗤道:“你有什麽臉麵?哦,我知道了,她們是看在你曾是榮王未婚妻的麵子上吧?”


    莊文筠自前次在圍場受辱後,便想明白了,無論榮王是否喜歡自己,反正被皇帝欽點為榮王妃的是自己,往後享盡容華富貴的也是自己。


    即便虞華綺見榮王得勢,反悔想嫁給榮王了,也不過是做個妾。既如此,她不若由著性子,給虞華綺難堪,想來虞華綺也不敢反抗。


    畢竟今時今日,她為尊,虞華綺為卑。


    虞華綺被莊文筠羞辱,卻極沉得住氣,仍舊笑得明豔,“我自然不如莊姑娘有臉麵。”


    莊文筠見她服軟,受用不已,“你知道就好。”


    “畢竟莊姑娘有的,可是王妃的臉麵。”虞華綺假意奉承。


    待莊文筠露出笑意,虞華綺才繼續道:“可惜皇城中再找不出第二個,還未登上王妃寶座,就耍王妃威風的‘姑娘’了。不然,她定會將你引為知己。”


    她諷刺得巧妙,在場許多看不慣莊文筠的貴女,皆竊竊失笑。


    莊文筠被擠兌的臉色漲紅,偏她不是快嘴,一時想不出辯駁的話。


    好巧不巧的,昌平郡主到了。


    諸女皆起身,恭敬行禮。


    虞華綺亦彎腰,被昌平郡主及時扶住了。


    “阿嬌快免禮。”


    虞華綺順勢起身,她見其餘貴女尚還保持著行禮的姿態,唯獨莊文筠,敷衍地比了個姿勢,不等叫起,便直挺挺地站在那了。


    她疑惑道:“莊姑娘怎麽不行禮,可是眼睛長到天上去了,沒瞧見郡主?”


    昌平郡主循聲看去,不悅地冷了臉。


    ☆、第44章第四十四章


    若莊文筠真是榮王妃, 也就罷了, 偏她此時還尚未入榮王府。


    她如今的身份, 說得好聽些,是靖國公家的貴女, 說得難聽些,不過是個白身而已,見了郡主不行禮,便是以下犯上。


    這可真是應了虞華綺的話, 還沒當上王妃, 就耍起王妃的威風了。


    莊文筠被諸多貴女齊刷刷盯著, 尷尬地僵立在那裏。


    那些貴女被昌平郡主叫了起,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看好戲。


    昌平郡主斜睨了一眼莊文筠,冷聲道:“莊文筠,你這是何意?難道我昌平不配叫你見禮?”


    莊文筠被問得麵紅耳赤,狡辯道:“我行過禮了。”


    昌平知道莊文筠和虞華綺的齟齬,她自然是幫著虞華綺的,聞言反問道:“你行過?在場可有誰看見?”


    無人出言, 一片鴉雀無聲。


    莊文筠尷尬更甚。她一時春風得意,被捧得得意忘形, 沒想到有人真敢不買自己的賬,非要較真。她羞憤至極, 心裏暗暗記恨昌平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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