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皇帝啊!


    鍾儀對自己的小姑子,霎時生出濃濃的敬佩。


    隨即,她又對自己的丈夫生出幾分不滿。


    鍾儀扯扯虞翰遠的袖子,掐著嗓子,輕聲道:“你學著點!”


    虞翰遠品性溫和,斯文儒雅,對待妻子雖體貼,和聞擎比起來,卻還是差了一大截。他怔愣著,怎麽也想不到,手腕如此鐵血強硬的皇帝,私下裏,竟對妹妹如此嬌溺。


    不止是他,換做全天下的男子,能做到皇帝這個地步的,亦是罕見。


    虞翰遠陷在震驚中,愣愣地給妻子遞了塊棗泥酥。


    鍾儀素不喜白芝麻,見到棗泥酥外裹著的一圈白芝麻,皺著眉,掐住虞翰遠的手臂,擰了一圈。


    虞翰遠疼得回過神,看到自己手中拿的是棗泥酥,忍著疼痛,趕緊主動張口吃掉,重新給妻子遞了塊金桔蜜餅。


    虞老夫人左看右看,實在看不下去,端起茶盞,垂眸品茗,來個眼不見為淨。


    正當廳內各自熱鬧時,虞父到了。


    虞父向聞擎和虞老夫人行過禮,走到虞翰遠上首落座。


    虞老夫人尚不知祖宅內情,聽說虞父帶回周氏母女,對他頗有些不滿,覺得他糊塗,隻是礙於聞擎在,小輩們也在,忍著沒有直接訓斥。


    聞擎不會插手虞家家事,虞翰遠等又是小輩,不好過問父輩私事,故而虞父帶周氏回家的事,一時竟無人提起。


    眾人和樂融融地說了會話,然後就開飯。


    國喪期間,即便皇帝駕臨,虞府也不敢鋪張,宴內皆是素菜。


    虞華綺被聞擎養刁了舌頭,在齊王府內毫無顧忌,並不忌葷腥,此刻哪裏用得下這桌沒滋沒味的素食?故而磨磨蹭蹭的,一席飯內,壓根沒正經吃過幾口。


    聞擎看得麵色微沉。


    小姑娘嬌貴得很,前些日子苦夏,幾日間,就消瘦許多,好容易叫他養回來些,哪禁得住這樣糟蹋?


    他慣來仔細虞華綺的身子,見她不喜虞府素食,原打算讓她在虞家多待半日,晚間再來接的,此刻卻變了主意,準備直接帶她回齊王府。


    聞擎一放筷子,虞家眾人自然立刻跟著停止用膳。虞華綺巴不得不吃,桃花眼亮晶晶的,坐著看聞擎。


    國事繁多,聞擎用完這頓家宴,便該擺駕回宮了。


    虞家人紛紛跪地,恭送聞擎離開。


    聞擎免了他們的禮,親手扶虞華綺起來,“阿嬌既已見過父親,便隨朕進宮吧。”


    虞華綺不願意,爹爹和周氏不清不楚的,她想弄明白,當年周氏究竟做過什麽,“陛下,阿嬌想在家住幾天。”


    今日的聞擎不似以往好說話,他看著虞華綺,神色淡淡,“不許任性。”


    皇帝尊貴無匹,一言九鼎,言語間,冷俊容顏不帶半分笑意,虞家諸位皆看得心驚不已,不敢出聲。


    虞華綺卻絲毫不怕,笑吟吟道:“阿嬌送您出去吧。”


    說著,她推了推聞擎寬闊的肩背,試圖把他推出去。


    除卻見怪不怪的虞老夫人,虞父和虞翰遠夫婦俱都瞠目結舌,唯恐皇帝一怒,懲罰虞華綺。


    但皇帝沒有生氣。


    虞父等眼睜睜看著,皇帝順從地按照虞華綺的心意,走出廳堂。


    廳堂外,簷廊間,聞擎拗不過虞華綺,“那我晚間來虞府接你。”


    虞華綺纏著聞擎的尾指,玉白柔荑軟軟的,嗓音也軟軟的,“聞擎哥哥,我擔心爹爹被周氏蒙蔽。待周氏之事解決,你再來接我,好不好?”


    聞擎反手,握住虞華綺的柔荑,問道:“在虞家,每日都要吃素,阿嬌有胃口?”


    虞華綺被問住了。


    皇城內,除了齊王府,還有何處敢在這個關頭,做葷腥魚肉?便是聞擎,在宮中時,亦是用的素膳。


    聞擎見虞華綺似有猶豫,思忖須臾,又道:“我會派人去尋當年的俞大夫,將昔日種種,都調查清楚。阿嬌不必為此費心,至多三日,我保證一切都會有結果。”


    若得聞擎相助,解開當年謎團,自然會容易許多。


    虞華綺搖了搖聞擎握住自己的手,玉麵漾開甜甜笑意,“真的啊?”


    “我何時騙過你?”聞擎見雨勢轉急,有往簷廊內飄的趨勢,牽著虞華綺往廳堂內走,“不過,想要我相助,阿嬌須得答應一個條件。”


    虞華綺趕緊點頭,“我都答應。”


    聞擎見她應得快,薄唇微勾,“阿嬌待會陪我入宮,這幾日就不住虞家了,可好?”


    虞華綺哪會不同意,她留在家裏,原就是為著周氏之事。若聞擎想幫她查,她還費這個神做什麽?


    “好。”


    聞擎牽她走進廳堂,“那我們去告訴祖母。”


    虞老夫人聽說聞擎去而複返,與虞父虞翰遠夫婦跪迎。


    聞擎說完免禮後,虞華綺主動道:“祖母,阿嬌這幾日還是不住家裏了。”


    虞老夫人聞言,對聞擎灌**湯的功力愈發佩服。


    她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問道:“怎麽,阿嬌的行李還未收拾好啊?”


    前些日子,虞老夫人想將虞華綺留在家裏,聞擎便是以虞華綺要收拾行李的由頭,帶虞華綺回了齊王府。


    誰知這一收拾,便是數日之久。


    虞華綺被祖母調侃得羞臊不已,粉麵飛霞。


    聞擎卻很鎮定,神色自然道:“早晨出門匆忙,阿嬌她忘了。”


    他完全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但他是皇帝,金口玉言,說出的話不容反駁。


    虞老夫人無可奈何,隻得在心裏歎氣。


    阿嬌尚未出嫁,總住在齊王府,算個什麽事?


    聞擎看出虞老夫人的顧慮,給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阿嬌心善,護國寺主持說她福澤深厚,若能與朕日日為父皇誦經,可祝禱父皇早登極樂,亦可護佑國祚昌熙。”


    同樣的理由,曾經用過,如今仍舊好用,任誰也挑不出一個錯字。


    虞老夫人隻得笑道:“阿嬌能為先帝祈福,是她的榮幸。”


    聞擎帶著虞華綺,乘輿進了皇宮。


    他政務繁多,無暇一直陪著虞華綺,便宣了永寧王進宮,讓其順道將昌平郡主帶來。


    昌平郡主性子最活泛的,先帝駕崩,皇城正亂著,她被永寧王束縛,多日未曾出門,忽而得知能進宮與虞華綺玩樂,自然欣喜不已。


    “阿嬌!”


    虞華綺閑來無事,正給聞擎做鞋子,聽到昌平郡主的聲音,將手裏的明黃鍛筒放下,“昌平,你怎麽來了?”


    昌平郡主便走邊笑,“陛下召我來陪你。”


    虞華綺倒了盞茶,笑道:“外頭冷,還下著雨,喝盞熱茶,暖暖身子。”


    昌平郡主脫了綾白披風,交給小宮女,“雨已經停了,就是還有些風,不打緊。”


    說著,她坐到虞華綺對麵,雙手接過虞華綺斟的茶,誇張道:“皇後娘娘親手斟的茶,我可要細品品,是個什麽滋味。”


    虞華綺好笑,“你好好說話,別作怪。”


    昌平飲了熱茶,被冷風吹得微白的麵龐浮上些豔色,“我討好你還來不及,哪敢作怪?你是不知,臨出門前,我母妃千叮嚀萬囑咐……”


    清了清嗓子,昌平故意做出她母妃的姿態,模仿道:“昌平啊,陛下寵愛虞姑娘,你入了宮,千萬要好好同虞姑娘相處,讓她喜歡你。”


    “滿皇城都知道你的潑皮名聲,你的婚事,我和你父王是無法了。隻盼你得了虞姑娘青眼,陛下能發發慈悲,給你賜個婚,讓你能有機會嫁出去。”


    “唉,可愁死母妃了。再嫁不出去,不就成老姑娘了?”


    虞華綺被逗得直笑,彎腰伏在紫檀炕桌上,險些打翻了上麵的茶盞。


    昌平見虞華綺隻顧著笑,嗔道:“別光顧著笑呀,你倒是說說,幫不幫我賜婚?我回去也好同母妃有個交代。”


    虞華綺邊笑邊點頭,“賜,賜。昌平可有喜歡的男子?我即刻派人,去告訴陛下,請他賜婚。”


    “沒有。”


    昌平郡主答得很快,她似乎有些心虛,說完,為掩飾自己心虛的神色,指了指窗外,“風雨都停了,阿嬌,咱們出去逛逛吧。老待在屋裏,悶死了。”


    虞華綺見話題為何突變,探究地看著昌平,但沒有戳穿。


    “好,咱們走吧。”


    虞華綺出趟門,身前身後引路伺候的宮人太監,足有三十餘名。


    昌平在宮中,何時擺過這樣的威風,坐在虞華綺的輦轎內,很是新奇。她思量了會,攛掇著虞華綺去禦獸園玩。


    虞華綺沒去過禦獸園,覺得那地方聽著就有趣,便命宮人往禦獸園去。


    禦獸園內十分清冷,虞華綺一到,便熱鬧起來。


    她被簇擁著,觀賞了許多有趣的飛禽走獸,又看了幾場猴戲,忽而見到一隻雪白圓潤的小狗崽。


    許是禦獸園的夥食好,狗崽胖嘟嘟的,一跑起來,蓬鬆白毛迎風飛揚,圓溜溜的雙眼如此刻天空般,碧藍清澈。


    虞華綺想起聞擎幼時養過的白狗,對這隻狗崽生出些興趣,“把它抱來我瞧瞧。”


    馴猴的小太監笑道:“虞姑娘,這狗是皇貴……”


    禦獸園總管及時打斷了小太監的話,“虞姑娘眼光真好,這狗是外邦進貢的,玉雪可愛,又最通人性。”


    言畢,禦獸園總管親自跑去,打算將狗崽抱來。


    誰知那狗崽靈活得很,短腿一拔,跑得飛快,東躲西躥,將總管耍得團團轉。


    昌平覺得好玩,笑著給白狗鼓勁,“跑快些!再快些!”


    虞華綺忍俊不禁,推了推昌平,“你也別太狹促了。”


    兩人正說笑,狗崽突然跑到虞華綺腳邊,嗚咽著蹭虞華綺的裙擺,還歪著雪白的小圓腦袋賣萌。


    虞華綺眉眼彎彎,蹲下身,抱住狗崽,“你可真厲害。”


    禦獸園總管險些跑斷了氣,見白狗自己跑到虞華綺身邊,邊喘氣,邊諂媚笑道:“虞姑娘,狗這東西最靈性的,到底是您菩薩心腸,它知道您心善,才與您親近呢。”


    虞華綺聞言,但笑不語,同昌平一起逗狗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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