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已經聽夠了那些人說風涼話,現下月苓不僅沒有日漸消瘦,反而出落得愈發美豔動人,想到那些人妒火中燒的模樣,她便覺得心中格外痛快!


    月苓看著她激動得臉都紅了,低低笑道:“你所言極是,我本就打算過幾日出門的。”


    算算時日,他快回來了,到時候她要親自去迎接。


    吳蔓麵露喜色,“當真?那真是太好了,到時候我約幾個小姐妹一起,給你壯壯聲勢!”


    其實月苓的人緣並沒有吳蔓所說的那麽差,相反的,因她父親是左相的緣故,許多人都上趕著巴結她。


    之所以許多人等著看她的笑話,是因為月苓不僅文采在京中早有美名,更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她的美不似白雪茹那般清雅靚麗,也不似吳蔓這般可愛歡脫,是清純又嫵媚的類型。這類女子最受異性的歡迎,卻又讓其他女子心生妒意,且月苓的眉宇間又總有淡淡的疏離,眾家姑娘們便時常說她清高孤傲。


    吳蔓若有所思道:“最近似乎沒什麽大事發生……不過,過幾日討伐西南的大軍就要凱旋歸來,到時候可以約上眾人慶祝一番。雖說行軍打仗與我們也無幹係,但好歹是個由頭……”


    月苓聞言心思微動,心弦仿佛一隻大手輕輕撩撥著,連聲音都柔軟了許多:“你可知他……他們,何日抵京?”


    吳蔓的注意力皆被流月手中的貓兒吸引,心不在焉道:“大約便是這兩三日了吧,我也不甚清楚,昨日聽我爹提起過。”


    月苓的思緒漸漸飛遠,無人注意她嘴角一直噙著溫柔的笑意,紅唇微張,眼中的波光格外動人,渾身散發著媚人的嬌意,隻看一眼便能將魂魄勾走。


    “這貓兒哪裏來的,好生可愛!”吳蔓嗓音清脆,對通體雪白的小貓愛不釋手。


    “奴婢也不知,剛剛它突然跑進了院子,我瞧著不像是有主人的樣子,就把它抱進來了。”流月也格外高興,尋了些吃食正小心翼翼地喂著。


    “月苓,月苓你瞧……”吳蔓興奮地轉頭,不設防地被美人的笑晃了眼睛,心怦怦跳著,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你笑什麽呢?”


    “嗯?無事,開心罷了。”月苓回神,看她呆呆的樣子,覺得有趣,眸光一閃,落在了小貓的身上。


    貓啊,她最喜歡貓了。


    上一世在陸府好像也撿到過一隻類似的,也不知後來那貓兒怎麽樣了。


    月苓走到近前,動作嫻熟地將小貓抱在懷裏,沒一會就揉得小貓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響。


    流月羨慕道:“姑娘,你這動作好熟練,我剛剛抱它還掙紮呢,差點將我的手撓傷了。”


    這貓似是認人,月苓抱著時便格外乖巧,不出半刻便窩在她懷裏呼呼大睡,惹得流月和吳蔓格外眼紅。


    幾人正湊在一起低聲說著話,門外突然進來個七、八歲的少女,她藏身在屏風後,隻露出頭,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四處張望著。


    “月苓姐姐,聽說你病好了,我來看看你。”


    月苓衝她一招手,“是佳筠啊,許久不見了,快到姐姐這來。”


    姚佳筠,姚家的嫡女,姚之騫的親妹妹。


    上一世她就很喜歡姚家這個小妹妹,性格內向靦腆,頗為膽小,格外惹人憐愛。姚家現在當家的夫人是繼室,原先的夫人在生姚佳筠時難產而亡,即便繼室夫人溫婉柔和,未曾苛待於她,卻也沒有多少親近。


    吳蔓走到桌前,將那上麵一碟桂花糕端在手中,拿了一塊點心遞到姚佳筠的嘴邊,見她接過,另一隻手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月苓無奈看著她二人,伸手將佳筠嘴邊的碎屑抹掉。


    吳蔓最喜歡和那些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玩在一處,若是旁邊有吃食,便會手癢癢地一刻不停地投喂。


    宮中的五皇子和六公主是嚴皇後所出的一對龍鳳胎,現如今也是同姚佳筠一樣的年紀。


    嚴皇後是吳夫人的親妹,吳蔓的姨母,因著這層關係,皇子公主小的時候,吳蔓三天兩頭往正陽宮裏跑,成日圍著人家轉,後來把兩位貴人喂得胖得不行,皇後娘娘哭笑不得,將她趕了出來。


    沒過幾日,吳蔓又按捺不住,趁著皇後娘娘不在宮中,又偷偷溜進去。


    皇後娘娘回宮後,看到滿嘴糕點的兒子和女兒,氣得追著吳蔓打。


    後來正陽宮中的宮人每日都格外警惕,見到吳姑娘來就渾身戒備,就差在宮門外豎一個“吳蔓不準入內”的牌子了。


    佳筠奶聲奶氣道:“月苓姐姐,你現在好些了嗎?”


    吳蔓轉眼看向月苓,上下打量,搖了搖頭道:“你瞧她這珠圓玉潤的模樣,真是好的不得了啊。”


    “我看你就是討打!”


    月苓作勢就要打她,吳蔓毫不懼怕,吐了吐舌頭。


    “姐姐已經好了,可以出去玩了。”


    話音剛落,她起身走到床榻邊,將床頭放置的繡了一半的女紅拿在手裏,繼續繡著。


    “你這繡的……是鴛鴦啊?真好看。”吳蔓自豪地想,不愧是月苓,樣樣都出色。片刻後又覺得不對勁,“別人家姑娘都是繡山水繡花草,你繡鴛鴦做什麽?”


    月苓頭也沒抬,“這是嫁妝,當然要繡鴛鴦。”


    佳筠眼睛瞪得大大的,驚喜道:“月苓姐姐是要給我做嫂嫂了嗎?”


    正在旁邊修剪玫瑰的阿念身形一頓,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


    吳蔓眼睛一亮,“你與姚之騫談婚論嫁了?”


    “還未,我可沒這麽說。”月苓側頭望向阿念的方向,低笑一聲收回了視線。


    吳蔓最看不慣她這副故弄玄虛的嘴臉,嘟囔道:“還未談婚論嫁你繡這鴛鴦做什麽?成天敷衍我,你現在有小秘密,不能同我分享了。”說罷賭氣般偏過頭不看她,一心一意喂佳筠吃東西。


    姚佳筠格外興奮,似是這門親事已經板上釘釘一般,興高采烈道:“父親先前就同我說,姐姐往後是要嫁給我三哥的,讓我多和姐姐親近!”


    月苓聽聞,眸中瀉出一絲戾氣,臉色變得難看。


    姚震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為了寧王和姚家,竟然算計到了自己女兒的身上。


    傅月苓是傅家唯一未出嫁的女兒,從小又格外受寵,若是她出了事,傅家定會大亂,到時趁機將謀反的罪證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進傅家,傅家自此再無翻身之日,太子也會元氣大傷。


    佳筠一時間被她的臉色嚇到,委屈道:“姐姐,我說錯了嗎……”


    月苓猛地回神,緩了神色:“沒事。”


    吳蔓皺了皺眉,小聲湊到她耳邊:“你該不會看上姚家其他的公子了吧?”


    月苓嫌棄地睨了她一眼,吳蔓自顧自說道:“姚家大公子幾年前意外病故,現下隻這一位嫡出的公子,隻這一位與你家世相當,你可不能亂來!”


    月苓搖了搖頭,不想理會她,埋頭繼續刺繡。


    任由二人再怎麽問,她也是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問的煩了也隻淡淡道:“早晚用得上,提前備下。”再不多說。


    第6章


    深夜,幾顆星星孤零零地掛在天空中,萬籟俱靜,月色朦朧。


    許是白日裏姚佳筠說了太多姚之騫的好話,傅月苓又做起了噩夢。


    夢中又是那重複了千萬遍的場景,她被攔在姚府的大門外,漫天的大雪像刀子一樣幾乎要割破臉頰,雪片落滿了她的發髻,狂風怒號著鑽進耳中,震得頭嗡嗡響。


    耳邊回蕩著姚之騫冷漠的聲音:“莫要再來找我了,你我既已解除了婚約,該避嫌才是。若是陸將軍知曉你又來我家與我糾纏,恐怕不會高興。”說罷便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


    那人再無往日謙謙君子的溫潤模樣,隻神色淡淡看著她,語氣毫無波瀾,絕情得令人心寒。


    那一刻她仿佛麵對著一個全然陌生的人,數年來每一個溫馨的畫麵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過,曾經的他,眉眼間皆是溫柔,她也曾因此動心。兩家關係曆來親厚,不知為何一夜之間,竟變成了敵人。


    幾日前,她剛出了那件醜事,隔日姚府便退了婚。後來不到半月時間父親革職入獄,她惶惶不安,實在無法,隻得厚著顏麵來求他,卻沒想到連姚家的大門都沒進去,在這雪地中枯等了兩個時辰。終於等到外出歸來的姚之騫,他卻是這般冷眼相向。


    他對她沒有好臉色,她能理解,隻希望他姚家能念在往日的交情上幫襯一二,她悲切地哀求,卻再也沒有換來一聲回應。


    當時的她萬萬想不到這幕後主使就是她曾經以為自己愧對的姚家。


    委屈、不甘慢慢變成了滔天的怨恨,她心痛得幾乎透不過氣,那窒息感幾乎淹沒了她。


    不知又過了多久,久到她渾身冷得失了知覺。


    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包裹了她,陸修涼用大袍將她裹住,緊緊地摟在懷裏。她再也忍不住,抓著他的衣領放聲痛哭。


    恍惚間,似乎有一個吻印在了她的額頭,她聽到他沙啞著聲音道:“莫怕,往後我護著你。”


    一聲嗚咽,源源不斷的淚水接連沒入發中,漸漸沾濕了腦後的枕席。


    床榻上的女孩悠悠轉醒,發絲淩亂地黏在臉頰上,臉色蒼白,雙目通紅,下唇被緊緊咬著,呼吸急促,心口劇烈地跳動著,身下的被褥被她雙手攥得皺成一團,分不清是汗還是淚,床榻濕的一塌糊塗。


    月苓抬手撫擦拭滿是冷汗的額頭,又將手覆在胸口處,緩緩吐出一口鬱氣。


    緩了許久,她將外衣披在身上,起身走到案桌前,借著昏暗的燭光,閉著眼睛回憶著,慢慢的,一張人像躍然紙上。


    劍眉冷目,黑眸如漆,麵龐棱角分明如刀刻一般。


    外人都說他冷漠、冷血、讓人懼怕,可她從未見過那樣的他。兩人相處時,陸修涼總是舒眉淺笑,專注地看著她時,眼裏有光。


    “夫君……”她對著畫中人輕聲自語:“阿苓等你許久,快些回來吧。”


    ……


    隔日,姚府來人上門提親,沈氏與傅月苓的父親傅崇同姚家夫妻關著門在前廳聊了許久。


    待客人離開後,傅崇神色複雜,喟歎道:“女兒可曾跟你透露過她心儀之人是誰嗎?”


    沈氏搖了搖頭,上前握住了丈夫的手,淡笑著安慰他:“女兒有自己的主意是好的,我們把她養成這樣,就是不想她日後出嫁被外人刁難而不知如何應對。我隻是好奇,之騫這樣優秀的孩子都不入她的眼,到底是什麽樣的青年才俊會得這丫頭的青睞。”


    傅崇斂著眉目,沉默不語,姚家這門婚事他本來就不會答應。


    前日大兒子剛過來與他長談一番,他與姚震雖同朝為相,但既然各有擁護的對象,道不同不相為謀,他自然不會把女兒往火坑裏推。隻是大兒子提到的另外一些事,確實令他格外煩憂。


    “夫人,四姑娘在門外等候。”


    沈氏眼裏笑意更濃,“這丫頭坐不住了。”


    她瞧了一眼愁眉苦臉的丈夫,伸手在他額前撫了撫,嗔道:“人來了,有事直接問你女兒,擺這幅愁苦的模樣做什麽。”


    屋外,柳媽媽要迎人進去,月苓解下披風遞給阿念,嘴角帶著淡笑道:“你留在這吧,我自己進去。”


    阿念怔住,唇瓣半張:“姑娘……”


    月苓不再看她,拎著裙角邁步進門。


    “爹,娘。”


    白玉般的纖手掀開帷幕,月苓走到父母麵前。沈氏笑看著容貌出色、舉止端莊的女兒,心中滿是自豪。


    “苓兒有事?”沈氏明知故問道。


    月苓假裝沒看出母親的調笑,大方地點點頭。


    她確實是有事情要問,不過不是姚家的事,她知曉父母一定會回絕親事,她煩惱的是另一樁。


    自從重生回來那日起,她時常會想起陸修涼曾經說的話,他說在她五歲時便喜歡她,五歲之時的事情她早已記不清,也更加記不得在哪裏見過他。


    她隻知道陸修涼是前任刑部侍郎陸鴻昌的庶子,陸府在數年前滿門被屠,闔府上下隻有陸修涼幸存。至於他為何躲過一劫,她沒問過。最開始她不關心,後來是問不出口,她總擔心這種問題會讓他傷心,於是今日她要來問一問父親。


    “爹,你可記得數年之前,刑部侍郎陸大人滿門被滅之事?”


    傅崇喝茶的動作一頓,神色古怪道:“自然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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