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童擦了擦額角的汗, 這一路疾行讓她氣息不穩,緩了片刻道:“是姚府來人,讓您快去看看,三公子昏過去了,姚家來人特別著急,讓我趕緊來找您。”


    月苓突然開口,“姚之騫怎麽了?”


    不是她太敏感,實在是姚之騫出事的時間太過巧合,讓她不得不懷疑。


    藥童尋聲望過去,才瞧見床上還躺著一人,愣了楞才道:“不清楚,聽說突然就暈倒了。”


    陸修涼臉色冷了下去,心中湧起一絲戾氣。


    蘇大夫沉吟片刻,“那我便去看看吧,夫人派個人隨我這藥童去抓藥,她都懂得的,不會出差錯。”


    沈氏理解地點點頭,叫了崔媽媽跟過去,目送她們離開。


    待人走後,柳媽媽近身稟報,說老爺那邊已經結束,現在人在前廳。


    沈氏點點頭,吩咐流月和阿念照顧好姑娘,領著眾人一同出去。


    月苓依依不舍地看著他離開的身影,但也沒辦法開口叫他留下,心中愈發委屈了些。


    情與愛的滋味當真煎熬無比。


    許是背後的視線太炙熱,陸修涼若有所感,轉頭看過去。


    視線相撞時,男人的神情頓時溫柔了下來。


    人皆散去,月苓還盯著門口久久出神。


    流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


    沒反應。


    再晃晃,還是沒反應。


    頓時急得快要哭了,一把抓住正要出門的阿念,指了指還直勾勾看著門的月苓,“壞了,姑娘燒傻了!”


    “……”


    阿念翻了個白眼,“我看你才傻了,讓開點,別擋路。”


    流月被凶到,可憐巴巴:“你幹嘛去……”


    阿念實在是無語,忍住想要動手的衝動,耐心幾乎告罄:“我去讓小廚房熬點粥,姑娘餓了一天,該吃些東西了。”


    流月覺得阿念今天回來之後就凶凶的,還特別暴躁,她不知道阿念白日裏打架沒盡興,加之又受到陸修涼的影響,內力翻滾,此刻正有精力沒處發泄。


    ……


    前廳中,傅崇坐在主位,神情嚴肅。


    “公子可否將今日之事詳細告知?”


    陸修涼如實而答,並沒有避諱提及碧海閣的名字。


    傅崇雖人在京城,對江湖之事知之不詳,但對於碧海閣的大名卻是有所耳聞。


    傅逸朗等李蓉睡熟,也折了回來,“父親,今日之事很明顯就是衝著小妹而來的,此事必須徹查。”


    話音剛落,白雪茹匆忙跑進了前廳,神色慌張,泫然欲泣,焦急道:“姨母,表妹如何了?”


    眾人目光集聚過去,白雪茹麵不改色,哭得更為傷心。


    沈氏沉了臉色,“苓兒還沒死呢,你哭成這樣做什麽。”


    白雪茹眼睛陡然睜大,驚喜道:“那真是太好了!表妹無事我便放心了!剛剛聽丫鬟說表妹受了重傷,真是擔心死我了。”


    傅崇點點頭,“你有心了,苓兒已經歇了,此處有客在,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白雪茹一愣,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冷不防看到一位年輕公子,實在是眼生的很。


    樣貌英俊,但眼睛黑得嚇人,那眼裏的冷光似是要把她五馬分屍一般,她頭皮一陣發麻,呼吸艱難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心裏的恐懼慢慢爬滿全身。


    本能地躲開了目光,忙不迭退了出去。


    傅崇繼續道:“今日已晚,公子若明日有空,還請再來我府上一敘,讓我們好生招待公子。”


    陸修涼拒絕道:“多謝伯父美意,招待就不必了,修=q.n=du=jia=zheng=li=涼受之有愧。”


    沈氏道:“公子太謙虛了,請萬不要推辭啊。”


    陸修涼遲疑,還是拒絕了,“這幾日休假,積累了太多的公務,明日還要進宮,實在抽不開身,待我空閑,定當親自登門拜訪。”


    ……


    姚府此時正亂作一團。


    話還要從昨日姚之騫撞破姚震的密謀說起,姚之騫大受打擊,去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這一天一夜他食水未進,把自己關在祠堂,誰也不理。


    小廝在外麵急得手足無措,隻得連忙稟報了姚震。


    誰料姚震也隻是淡淡點了點頭,隨他去了。


    今日晚間,姚之騫終於從祠堂中走了出來。


    他站在門口,身邊是小廝慶幸的歡呼。


    雨下得很大,雨聲與人說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耳邊很聒噪,但他卻心如止水。


    似乎是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失去了,心裏空落落的,但那寂寥的空曠感轉瞬即逝。


    姚之騫不知道他今後會得到些什麽,是什麽都無所謂,他隻需要一直向前,一直向前,沒有盡頭。


    彷佛隻有這樣,才能掩蓋心中缺失的那一角帶來的痛。


    那痛,此生隻一次足矣。


    可歎,可悲。


    真是應了那句話,生不逢時,愛不逢人,所到之處皆是命運。


    撲通一聲,直挺挺地栽倒了地上。


    摔在了滿是泥水的地上,衣衫不再雪白,他永遠幹淨的衣袍終於染上了曾經最厭惡的汙漬。


    耳邊焦急的呼喊聲越來越遠,終於失去了知覺,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靜與黑暗。


    姚之騫臉色蒼白如紙,安靜地躺在床上。


    “蘇大夫,小兒如何?”


    姚震看著大夫診脈,難得麵露急色,雙手緊緊交握。


    大兒子早夭,他這些年傾力培養了這個兒子,萬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蘇大夫收回手,起身走到桌子前,安撫道:“令公子驚悸憂思,傷心過度,再加上久未進食,身體和精神都撐不住了,我給他開個方子調理著。”


    “那他何時才能清醒?”


    說話的是現在姚府的女主人,姚震的繼室夫人。


    繼室的出身不是很高,她父親是吏部的郎中,官位不高,本不配嫁進這相府。


    但她在原配夫人懷姚佳筠時勾引了姚震,與他歡好懷上了孩子。


    老天眷顧她,讓她生了個兒子。


    於是在原配夫人死後第二年,姚震將她娶進了門做了續弦。


    如今府裏嫡出的公子隻有姚之騫和她的兒子,若是姚之騫一病不起,那她的孩子就還有機會。


    蘇大夫聞言筆下一頓,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後若無其事地低下頭。


    語氣淡淡:“公子身體一向康健,靜養幾日便會痊愈,夫人不必憂心。”


    姚夫人麵色僵了一瞬,失望地點點頭。


    蘇大夫交代好一切,拎著藥箱回去。


    此時大雨已停,空氣中滿是清新潮濕的味道。


    剛走出門,被姚震叫住。


    她轉過頭,平淡地看著他,“大人還有事?”


    姚震屏退左右,做了個手勢要送她出府。


    兩人並排走著,姚震突然開口,“聽聞蘇大夫來此之前,正在給左相家的四姑娘看病,不知那丫頭怎麽了?”


    蘇大夫抬頭看了眼天空,烏雲將天空遮了個嚴實,繁星和月亮統統被掩蓋,半分光芒也泄不出來。那黑暗似漩渦,你多看一眼都會心生惶恐,唯恐會陷進去再也出不來。


    天地間暗黑一片,一絲光亮皆無,隻有手中的燈籠能讓她瞧見腳下的路。


    淡淡笑了笑,“傅姑娘隻是偶感風寒,她身子一向較弱,今日在家中貪玩淋了雨,舊病複發罷了。”


    姚震點點頭,道了一聲原來如此,神色沒有半分改變,看上去像是隨口一問。


    一路寒暄著將人送出了大門。


    蘇大夫站在姚府門外,一步一步朝著自己的醫館走去。身後的大門漸漸關閉,她沒有回頭,步伐穩健,不急不徐,隻是眼睛裏沒了溫度,一片漠然。


    ……


    月苓實在頭疼得很,勉強用了些粥,又喝了藥,看著給她擦嘴角的阿念,小聲問:“他走了嗎?”


    那雙眼睛黑白分明,皎潔又明亮,帶著天生的媚意。


    阿念穩了穩心神,笑道:“走了,大公子送出的門,走了有一會了。”


    月苓失落地哦了聲,默默地躺下。


    阿念笑著搖了搖頭,替她滅了燭火,也退了出去。


    雨漸漸停了。


    月苓吃了藥,精神稍微好了些,她瞪著眼睛看著帷幔,眼前漆黑一片,什麽都瞧不見,黑暗中長歎了口氣。


    流月這個烏鴉嘴,還真讓她說中了。


    如她所說,這小雨下不多久便會停,大雨怎麽下也下不完。


    要不是今日這場雨,她也不會病怏怏的,都沒能和他告別。


    他此刻應該回去了吧,也許已經要睡了,也不知他的傷還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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