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癟癟嘴,小聲嘟囔著:“本來就是。”說罷做了個鬼臉,跑了出去。


    她自有她的考量,這個翠兒說不準未來就會幫她一個大忙。白雪茹此時的所作所為無疑是在作繭自縛。惹惱了她身邊的貼身侍女,有朝一日被人毒死了都不知道。


    ……


    角門外。


    一聲戲謔:“你怎麽又在哭?”


    翠兒坐在門檻上,抬起頭。


    淚眼朦朧,輕輕擦掉了淚水,看清了來人。


    來人是個送菜的小販,這幾日每天都會從此處路過。


    他與她年紀相仿,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眉清目秀的,但身體卻很健碩。他身上穿著粗布短衫,正用袖口擦著額角的汗。


    “是你啊……”翠兒吸了吸鼻子,有些窘迫。


    小販見她這樣又樂了,“我從這路過五次,三次都見你在哭,這家主人究竟有多霸道,如此欺負你?”


    他眯著眼打量著這豪門貴府,輕嘖了聲,一臉不屑。


    翠兒眼神閃爍,辯解道:“府上的主人對我還可以,就是我伺候的姑娘性子不太好,常常打我。”


    說著她掀起了衣袖,猙獰的傷痕赫然暴露在日光下。


    小販麵色冷了下去,他將擔子放在地上,單膝跪在她麵前,將她的袖子拉了回去,粗糙的手不算溫柔地將她臉上的淚一一抹掉。


    翠兒怔怔地看著他。


    小販無所謂地勾了勾嘴角:“你這個主子不怎麽樣,她在這府上很受寵?”


    翠兒呆呆地搖了搖頭,心道她前幾次怎得沒覺得這人的眼睛還挺好看的。


    “你剛剛說府上的主人對你不錯,她又不受寵,那你為何不去告狀?我沒在這深宅大院裏待過,但我娘從小教育我,受了欺負就要還回去。”


    翠兒垂下了眸子,猶豫道:“我……我幫著我這主子做過些不好的事……我怕……”


    男子又笑了,笑容帶著些邪氣,不在意道:“你也說了,那是你主子讓你做的,你隻是個小丫鬟,誰能怪到你頭上?”


    翠兒眼睛亮了亮:“你有何好辦法?”


    小販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附耳過來。”


    ……


    白雪茹站在姚府門外,深深吸了一口氣。


    輕聲吩咐翠兒:“去叫門吧。”


    此時大門打開,裏麵走出一位身著青衫的瘦小男子。


    雙方皆是一愣。


    崔榮先笑了,這可真是緣分,他還未來得及找她,這位就先送上門來了。


    緩步上前,施了一禮,“白姑娘好,久仰大名。”


    白雪茹不記得見過他,皺著眉:“你是何人?”


    “在下崔榮,是姚公子的朋友,時常聽他提起你。”崔榮笑眯眯地看著她,恭維道:“今日一見,果然不同於一般的貴女,以您的才華與貴氣,這地位當得更上一層。”


    “先生此話……何意?”


    崔榮笑容更甚,“不如我們找一處茶樓,邊喝茶便聊,在下有個建議想和姑娘商討。”


    白雪茹猶豫地看了看府門,“可我今日是來……”


    崔榮打斷了她,“您今日來找三公子不管是何事,希望您能在和我談完以後再決定,或許到時便沒有這個必要了,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白雪茹見他胸有成竹,鬆了口,“也罷,那我便聽聽先生要對我說什麽。”


    到了茶樓,翠兒被留在了門外。兩人再出來時,白雪茹一掃陰霾,眉梢眼角都是喜色。


    “先生請慢走。”


    崔榮也一臉輕鬆的笑意,拱了拱手:“那在下便恭候姑娘的佳音了。”


    翠兒低眉順眼站在一旁,心思百轉千回。


    崔榮走後,翠兒跟隨白雪茹回府。


    回了側院,翠兒期期艾艾道:“姑娘……那位先生……”


    白雪茹淡淡瞥了她一眼,翠兒心虛地低下了頭。


    “那位先生是我的貴人,過不了多久,傅家就要倒黴了,到時候我嫁進了姚家,未來便是正經的姚夫人。”


    翠兒喜道:“恭喜姑娘!終於熬出頭了!”


    白雪茹掐著她的臉蛋,意味不明道:“到時候你還跟著我一起走吧,你這張臉還瞧得過去,等我成了姚夫人,就把你許給姚家的馬夫或者小廝,咱們主仆二人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翠兒看著白雪茹漆黑可怕的眼神,不由得一陣膽寒。


    硬著頭皮道:“全憑姑娘做主。”


    晚膳時候,白家那位姑母又來鬧過一次,沈氏懶得管,白雪茹卻想到了別的事情。


    那就是如何離開。


    既要脫離得幹脆,又不能叫人起疑。


    眼下倒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白雪茹看著眼前的佳肴,勾了勾嘴角,招手叫來翠兒。


    目光掃過還未動過的膳食,笑道:“姑母那邊想必沒見過這些吃食,每樣菜撥出一半給她送過去,算是我的孝心。”


    “姑娘?你不是……”


    眼神突然淩厲,一巴掌扇過去,尖聲斥責:“叫你去就去,是我吩咐你在做事!何時輪到你質疑我了?!”


    翠兒目光暗淡了下去。


    白雪茹那邊剛有了動靜,沈氏這邊柳媽媽便遞了消息過來。


    月苓剛剛用過飯,此刻正喝著苦澀的湯藥,見沈氏麵色不佳,好奇地問了句。


    沈氏長歎一口氣,“白雪茹那邊突然示好,我是當真猜不透她想要幹什麽了。”


    “她難道想和她姑母離開?”月苓放下碗,忙不迭往嘴裏放了個蜜餞。


    沈氏滿臉失落,“或許吧,她走了也好,省得我心裏總不安寧。這麽多年,我也仁至義盡了。”


    月苓覺得此事頗為蹊蹺,她心裏陡然一驚。


    慌忙下床,一陣風一般從沈氏麵前掠了過去。


    沈氏怔在原地,被她一連串的動作嚇懵了,待阿念拿著披風匆匆追出去時才緩過了神,急忙也追了上去。


    ……


    白雪茹從睡夢中被叫醒時,已經過了子時。


    她是從床上被柳媽媽和崔媽媽拎起來的。


    白雪茹披頭散發,衣衫淩亂,憤怒地尖叫著。


    “你們幹什麽!”


    柳媽媽上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十分用力,她被打的有點懵,耳朵嗡嗡的,臉瞬間腫了起來。


    兩位媽媽用棉布堵上了她的嘴,一人駕著她一條胳膊,生生拖到了前廳。


    她的鞋子掉在了半路,整個人狼狽不堪。


    一進前廳,屋內燈火通明,光亮得刺目,下意識閉了眼睛。


    再睜開眼,她看到傅崇坐在主位上,傅家的人全都在。


    白雪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她視線在他們身上掃了又掃,目光定格在傅逸朗手邊的那一遝紙。


    大腦嗡的一聲,眼前一陣陣發黑。


    “跪下。”


    傅崇壓著怒火,每個字說的都很用力。


    白雪茹硬著頭皮,咬牙道:“憑什麽!”


    啪嚓,茶杯摔在地上。


    傅逸朗站起身,拿著一遝紙慢慢走到她麵前,高大的身體逼近她,將她整個人隴在陰影裏,帶著極強的壓迫感。


    阿念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手下用力,撲通一聲將人牢牢按在地上。


    無論白雪茹如何拚命掙紮,阿念的手就像石頭一樣硬,掰不開,掙不掉,她的肩上像壓了一座大山一樣重,地麵堅硬,硌得她膝蓋疼痛難忍。


    傅逸朗不著痕跡地掃了阿念一眼,收回視線將手中的‘證物’扔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白雪茹慌忙要去抓。


    阿念麵無表情地鉗製住她,微微用力,哢嚓一聲,卸了她一條胳膊。


    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傅逸朗麵色複雜看了看阿念,又轉頭看了眼月苓,那眼神彷佛在說,你的侍女真厲害。


    月苓訕笑著,盡量忽視著周圍人接二連三投過來的視線,美目圓睜,狠狠地瞪著阿念。


    偏偏阿念麵不改色,目不斜視,隻牢牢盯著白雪茹的動靜,心中一遍一遍默念:阿念不知道,阿念隻是奉命行事,誰叫白雪茹不老實。公子說了她無需再隱藏實力,公子有命不敢不從。


    白雪茹痛地臉色發白,額角沁出了汗珠,淚水止不住地流著,死死咬著下唇躺在地上。


    傅逸朗蹲下、身體,看著她因疼痛而扭曲的麵容,諷刺地笑了笑:“白姑娘,這些東西可是從你身上發現的,若不是你這婢女檢舉揭發,我都不知你居然還有這樣的本事和膽量。你想幹什麽?”


    沈氏拍案而起,“怪不得你今晚對你那姑母百般示好,看這樣子你是打算將這東西留在傅府,然後自己再抽身離開?!白雪茹。枉我也好吃好喝養了你這麽多年,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白雪茹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低低地抽泣著。


    突然,跪在一旁的翠兒痛哭出聲,頭一下一下磕在地上,咚咚作響。


    她哭道:“老爺,大公子,夫人,白姑娘平日裏對我動輒打罵,若不是有四姑娘照拂,根本活不到今日。傅家上下對我們主仆都很好,可是白姑娘卻時常心生怨懟,埋怨自己的待遇比不上四姑娘,還常說家中若是沒了四姑娘,隻有自己一個姑娘,那樣該有多好。”


    傅崇聞言臉色更沉了些,沈氏更是氣得直拍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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