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和徐屠戶從後麵進來聞著菜的香味,徐屠戶道,“定是大丫頭親自下廚了。”


    羅氏撇撇嘴,“再能幹不孝順爹娘也是個白眼狼,早晚都是賠錢貨。”


    徐屠戶臉上喜色一收眉頭一皺,大步朝前麵去了。


    正屋裏羅氏生的兩個兒子正襟危坐,瞧著徐容繡問,“大姐,啥時候吃飯啊。”


    徐容繡對兩個異母弟弟倒是沒什麽仇怨,“待會兒爹回來就吃。”


    話音剛落,徐屠戶和羅氏從門外進來,徐屠戶嗅了嗅鼻子,“豬腦燉豆腐?”


    徐容繡露出一抹笑來,“對,豬腦燉豆腐還放了一塊豬血,香著呢。”


    後腳進來的羅氏一聽先是一愣,目光落在桌子正中央滿滿一盆菜上。白色的豬腦,紅色的豬血混合在一塊,像極了被徐容繡砍去腦袋的豬脖子。


    羅氏臉先是一白,罵都來不及,捂著嘴就跑出去吐了。


    徐容繡一臉的孝順,“後娘怕不是病了,爹還是給請個大夫瞧瞧的好。”


    “哦。”徐屠戶頭都不抬一下,坐下招呼幾個孩子用飯,“你年紀大了,該嫁人了。”


    徐容繡手中勺子往飯盆裏一扔,冷笑,“好啊。”


    徐屠戶目光從勺子上打個轉,悶聲道,“姑娘家還是柔順些好。”


    “柔順些?”徐容繡輕笑,“像以前一樣再被賣一次?”


    這次徐屠戶不說話了。


    外麵羅氏吐的肝腸寸斷,等終於吐完了,整個人身體都虛了,一進屋就聽見徐容繡的話頓時勃然大怒,“你個天煞的賤皮子,老娘跟你拚了。 ”


    徐容繡頭都沒抬,嗤笑一聲,“來啊。”


    羅氏自然不敢,她也就敢過過嘴癮,她知道徐容繡的殺豬刀就在桌子底下,自打三年前這丫頭上了一回吊沒死後整個人性情大變,喜怒無常。她絲毫不敢懷疑她若真的過去和徐容繡拚命,徐容繡能饒過她,那把砍刀殺豬都厲害的狠,割在她身上豈不是瞬間完蛋。


    不行,得趕緊將這死丫頭嫁出去。


    羅氏將這事兒提上日程,當晚將男人伺候舒服後便開始說小話,“夫君,容繡眼瞅著過了年就十八了,她這婚事……不是我這做後娘的心狠,實在是再拖不得了。下麵倆小的眼瞅著十二歲,過不了幾年也要娶妻生子,有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對他們也有影響啊。”


    徐屠戶在家慣常誰都不幫有著她們鬧,這會兒聽了羅氏的話微微有些動容,“是這個理。”閨女大了總得出嫁,總不能在娘家住一輩子。


    羅氏頓時一喜,俯身趴在他胸膛上畫圈圈,“那……那我就張羅起來?”


    “嗯。張羅。”徐屠戶被撩的心思亂動,然而想到大姑娘的性子,皺眉道,“要不這婚事你先別管,我去打聽看看。”


    羅氏黑了臉,穿著肚兜就爬起來了,“你信不過我?”不等徐屠戶說什麽捂著臉就嚶嚶的哭了起來,羅氏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平日保養的好,身段也不錯,這一哭倒真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感覺。


    徐屠戶將人壓下,俯身親在她臉上,“我這不是擔心你們再打起來嗎?”


    “我是她娘。”羅氏強調。


    徐屠戶笑,“後娘。”


    羅氏徹底惱了,伸腿將他踢到一邊去,“睡了。”


    徐屠戶摸摸嘴,臉也冷了下來,“不該管的別管。”


    說完也睡了。


    羅氏坐起來瞧著男人當真不理她了,抱著枕頭哭了一宿。


    第二日羅氏瞧見徐容繡的時候眼裏都帶了火,“小賤人,早晚一天不啊你賣窯子裏去。”


    徐容繡瞧著她眼底的青黑,嗤笑一聲,“後娘這模樣倒是和老鴇子像的狠。”說罷提刀走人。


    後頭羅氏發出震天的嚎叫。


    徐容繡聽見後娘的動靜就想笑,這女人真是不消停,背後罵人罵的痛快到了她跟前又敢怒不敢言,妥妥的欠收拾體質。


    到了後頭院子,徐屠戶瞥了她一眼,道,“大丫頭,你跟我過來下。”


    徐容繡挑了挑眉過去,板著一張棺材臉叫了聲爹。


    徐屠戶瞧著閨女有些不耐煩的臉,皺眉道,“前頭街上糕餅鋪子掌櫃的兒子怎麽樣?長子今年十八。”


    徐容繡皺眉,“那個叫陳祖庭的那個?”


    “對。爹覺得……”


    徐容繡打斷他,“爹覺得不錯還是後娘覺得不錯?您不知道陳祖庭後院光丫頭就睡了三個?您確定要我嫁給這樣的男人?滿縣城的人哪個不知道?”


    徐屠戶驚訝,“爹不知道,可男人有個……”


    “爹覺得好那就找個聽話的閨女嫁過去,我不稀罕。”徐容繡略帶諷刺的瞧著徐屠戶,“我徐容繡即便一輩子不嫁也不可能嫁給這樣的男人。”


    見她爹還想再勸,徐容繡嗤笑,“爹若執意讓我嫁,那到時候女兒砍死人您可別害怕。”


    徐屠戶頓時瞪大眼,“你敢!”


    “看我敢不敢。”徐容繡棺材臉微微龜裂,“也請您莫忘了當初答應了我娘什麽。”


    第三章


    徐容繡的母親藍氏生龍鳳胎的時候虧了身子,沒兩年人便沒了。


    臨死前藍氏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三個孩子,千叮嚀萬囑咐甚至哀求徐屠戶,他納妾可以,但不能續娶。


    可惜人死如燈滅,再堅定的誓言隨著人沒了也消散的無影無蹤。


    而羅氏,是在藍氏死後沒一年進的徐家,進入徐家不出七個月便生下徐光宗,徐容繡當時隻有七歲,龍鳳胎也隻有兩歲。


    徐屠戶臉色青白交加滿臉的難堪,他以為這些事閨女都不記得了,沒想到她竟然全都記得。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別摻合。”徐屠戶本來盛怒的脾氣因為提起前頭的婆娘頓時變得煩躁。


    這些年他可以不提藍氏更不準羅氏和孩子們提,怕的就是想起那些事提醒他做了對不起前頭婆娘的事。


    “可以不摻合,那女兒的婚事爹也不要摻合,更不要羅氏摻合。”徐容繡臉上譏諷更甚,“爹,如何?”


    如今醜陋的傷疤被親生女兒揭開,徐屠戶臉上羞憤交加,盯著徐容繡的雙目活像盯著一個仇人,“羅氏如今是你娘,我是你爹。”


    徐容繡撇嘴,“羅氏是後娘,您想做後爹?”


    “你!!”徐屠戶怒目而視,蒲扇大的手掌揚起來,看著滿臉倔強不肯說一句軟話的徐容繡,徐屠戶不由想起三年前徐容繡上吊的夜晚。


    那一晚之後徐家在城裏出了名,家裏自此多了一個性格大變、動輒提刀的姑娘。城中但凡過的去的人家再也沒人肯上門提親。


    徐屠戶皺眉將巴掌放下,厲聲斥責,“以後與羅氏說話客氣些,她總歸是長輩。況且這親事是我去問的,與她又有何幹係?”


    徐容繡扭頭嗤笑,若非羅氏她這個爹會好心給她張羅婚事?讓她對羅氏客氣些?她配嗎?她可做過一件長輩該做的事?


    當年羅氏嫁過來時原主隻有七歲,小姑娘天真無邪以為羅氏會像親娘一樣待她,可實際上呢?當著徐屠戶的麵尚且麵子情,背地裏對原主還有雙胞胎動輒打罵,到後來兩方臉皮撕開連麵子情都不留,每日必做之事便是朝著東廂房罵他們姐弟三個。所以徐容恩自小養成膽小怕事的性情,一直到原主十四歲,羅氏竟然想將她賣與老地主家,這樣的女人配得上他們一聲母親嗎?


    徐屠戶顯然也想到羅氏的所作所為,頓覺說不下去了,臨走時道,“你若看不上陳祖庭爹再找其他後生,但你得告訴爹你想找個什麽樣的男人?”


    徐容繡笑,“跟爹不一樣的男人。”


    “什麽?”徐屠戶似乎沒聽清徐容繡的話,“跟爹不一樣的男人?”


    徐容繡沒吭聲,提刀直接繞過她爹走人,“總之,我的婚事,爹不要麻煩的好。”


    如果可以,她寧願不嫁人,否則放任弟弟妹妹在家她實在難以放心,尤其是有男主光環的弟弟沒了她這個催化劑,萬一一直這麽膽小怎麽辦。


    雙腳賣出門外,就聽門內一聲巨響,像是什麽東西被踢翻,徐容繡咧了咧嘴笑了笑。


    親爹又怎麽樣,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瞧瞧,連拿東西出氣的本事都是一樣的。


    許是知道徐容繡與徐屠戶吵了一架最後鬧的不歡而散,羅氏這日尤其的得意,等徐容繡回去的時候正在院子裏朝東廂房那罵,“有娘生沒娘養的狗東西,咋不早點死了呢。”


    “早點死?”徐容繡手裏提著大刀到了羅氏跟前,“要不我們姐弟三人一起去上吊如何?保證不連累後娘一分一毫。”


    羅氏罵的正爽,忽聽見徐容繡的聲音當即一哆嗦,目光觸及她手中砍刀,腳下不由自主往後退了退,“你!你有什麽好能耐的,還不是個賠錢貨。”


    徐容繡雙眼微眯,湊近羅氏,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後娘莫不是忘了那棵柿子樹是怎麽沒的了。”


    羅氏目光不自覺的落在當初柿子樹留下的樹坑上,仿佛眼前又出現徐容繡提刀砍樹的樣子,那模樣真真的嚇人。


    “或者,後娘想再瞧一回大力砍豬頭?”徐容繡看著羅氏拿著刀比劃兩下,“如何?”


    羅氏本就嚇的哆嗦,一聽她提起豬頭,啊的一聲扭頭又吐了,接著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徐容繡看著一地的穢物自覺的往旁邊讓了讓,於是羅氏倒在一地穢物中。


    徐屠戶從外頭進來,正瞧見這一幕,他臉色深沉,到了徐容繡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沒規矩。”徐屠戶說。


    徐容繡冷眼看著他,臉上火辣辣的疼也不管,轉身就走。


    徐屠戶喊她,“去請大夫。”


    徐容繡理都不理,直接朝灶屋而去,取了飯菜端著進了東廂房,房門一摔管他外麵徐屠戶如何喊人。


    飯後徐容繡帶雙胞胎去了肉鋪,傍晚回來便得知羅氏有了身孕,徐容繡瞧著一臉嘚瑟的羅氏,雙目瞥了眼滿臉小心的徐屠戶,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


    在原主的記憶裏,藍氏去後,徐屠戶認為藍氏為雙胞胎所累,所以比起她這個長女,徐屠戶對龍鳳胎可以說忽略至極。直至羅氏進門,先後生下兩個兒子,更是直接起名徐光宗,徐耀祖,其中的殷殷期盼讓徐容繡都為之動容。


    多麽的父慈子孝。


    可惜龍鳳胎無緣這樣的親情。


    如今羅氏再有身孕,自覺老來得子的徐屠戶更加小心翼翼。


    徐屠戶道,“往後你母親要養身子,做飯洗衣這等粗活由你來做。”


    徐容繡諷刺道,“好啊,那肉鋪那邊女兒就不管了。”


    徐屠戶皺眉,“這不耽誤……”


    徐容繡看著她爹,真是有後娘就有後爹這話一點不假,你的女人懷孕便是寶,前頭老婆生的孩子就是草了?


    她不是大力士,忙碌一早上砍骨頭剃豬肉胳膊都疼的厲害,還要去肉鋪幫忙,回來還要在替他照顧小三?


    臉呢?


    “爹若覺得幹點活累著你婆娘便請人回來做,女兒還得照顧年幼喪母的弟弟妹妹,沒空幹別的活計。”徐容繡說完根本不給徐屠戶反駁的機會,徑直離去。


    第二日一早,羅氏直接不做早飯,站在院子裏哎呦哎喲的直叫喚,一會兒肚子疼,一會兒說心口難受,瞧見徐容繡回來當即又坐下道,“容繡啊,你爹說了往後家裏的活就由你來幹了。”


    徐容繡腳步不停,提了東西直接進了東廂房。


    外頭羅氏見繼女搭理都不搭理她,頓時扯開嗓子嚎開了,“我不活了啊,我為徐家生兒育女竟然就落得這樣的下場啊,連口飯都不給懷了身子的母親吃啊。畜生啊。”


    姐弟三人才不理羅氏的撒潑,徐容菲和徐容恩湊過來道,“大姐,往後家裏還有飯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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