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人瑟瑟發抖,相互指責埋怨對方連累自己。黃家老太太是晉王妃的親姨母,此刻臉色也陰沉的可怕。黃家應承這事兒的時候自然是要與她商議的,可她覺得不過是個六品小官,死了都激不起個水花兒來。


    而且覃家早年與黃家有點交情,應該說有些恩情,覃家從未要求黃家做過什麽,所以覃家提出這要求的時候他們也沒覺得如何,畢竟遠在京城的晉王也婉轉的表達了這層意思,兩廂比較一番,他們做了這決定。沒想到這一次竟讓黃家全栽了進去。


    黃家人即便成了如今的模樣也不敢指責黃老太太,他們可都指著老太太的外甥女能救他們呢。


    黃老太太看著滿屋子烏煙瘴氣,拐杖在地上拍的咣咣響,“都閉嘴!”見屋裏的人都靜下來,黃老太太才道,“你們真以為到了現在這地步,晉王會認嗎?他不會認,王妃也不會認!畢竟你們沒有證據!”


    “那咱們怎麽辦啊!”幾個年輕的少奶奶已然暈了過去,幾個當家的太太顫顫巍巍問了出來。


    黃老太太還待說,外頭門砰的被推開,外頭的人進來道,“各位打擾了,輪到這裏了。”


    聞言,黃老太太眼皮一翻暈死過去。


    黃家亂成一團糟,外頭看熱鬧的也不嫌事大。


    好些曾經被黃家欺負的人也紛紛站了出來,與人訴說黃家人做的那些可恨的事情。一時間全濟南城都在議論此事,之前鄉試營造出來的讀書狂潮都被衝淡不少。


    黃家人畢竟與天家沾親帶故,是以秦王雖然手持永安帝手諭抄了家,對黃家人卻隻是關在府內等候發落。至於黃家犯了事的黃德秋等人則被秦王帶著一起回京麵聖審理。到時連同覃家的案子將一同直達天聽。


    一直到了第三日,秦王回京,宋子遇等幾個出來修築堤壩清理河道的官員也奉命回京,與此同時遠在黃河中遊的馬侍郎等人也啟程回京。


    值得一提的是,覃家在陝西被抄家,全家上下七十八口人全部收押,按察使趙富林的妻子暫時不知清白與否,趙富林也被暫停職位,長安城內大大小小幾十個官員,竟沒幾個是清清白白的。


    許寧等人本是負責黃河水患治理的官員,因為這事兒暫時被留在長安等候新任布政使等官吏入職,在此之前他們將暫代一省職務。


    這些回去的路上宋子遇細細的給徐容繡講了一遍。徐容繡聽的洶湧澎湃,她慶幸穿到這個時代,她慶幸永安帝是個難得的好帝王。


    官船劃過河水往北而行,呼嘯的北風也將河邊樹木上的樹葉吹落。


    離開京城快半年了,她從未如此時這般想念京城。京城裏有她的家也有她的女兒,還有她的弟弟妹妹。


    第九十四章


    已經到了十月底,河麵上雖然還未結冰,但站在船頭上那北風吹來的時候仍舊讓人渾身打顫,徐容繡剛上船的頭一日覺得倉房憋悶便拉著宋子遇出去站了會兒,人都要吹傻了,幹脆就回倉房憋著了。之後的日子也沒再出門,宋子遇不在的時候她便冬眠,他在的時候兩人說說聊聊餃子日子過的倒也快,在路上行了七八日,總算看到通州碼頭,徐容繡站在倉房窗戶那往外瞧著碼頭上,覺得碼頭上人都少了許多。


    “再過兩個月就過年了。”宋子遇感慨道,“這一年過的可真夠刺激的。”以前的二十多年過的實在太過安逸,這幾年過的雖然也有坎坷,可好歹都沒有性命之憂,這一年來,他們夫妻產業做大,官職也有所提升。可也差點死在外頭。想到他娘子在陝西的那些遭遇他便不寒而栗,也越發的痛恨秦家,痛恨自己為何沒能爬的更快一些。


    徐容繡回頭看他一眼,好像還真是這樣,“這些讀過去了,咱們不提這些。倒是餃子,現在走路估計都穩當了,就是不知道還認不認得我們了。”


    這是件讓人頗為無奈的事情,做人父母的自然想無時無刻不陪在子女的身邊陪著她長大,若是他們仍舊生活在市井過著小日子,恐怕餃子也能日日在他們跟前成長,可正因為他們入了京城走上這條路,便隻能無奈離開她。


    徐容繡想到這些有些難受,她在榻上坐下道,“不知道以前給她捎回去的小玩意兒她喜不喜歡。”


    她向來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可真的看到京城近了,她突然就膽怯起來,她擔心餃子不認她這個娘了,這比什麽都能更剜她的心。可另一方麵她又覺得餃子怨她也是應該的,是她這個母親做的不稱職。


    宋子遇何嚐不是這樣,他離家時間更久,不管是對女兒還是妻子還有母親都有所虧欠,他輕聲安慰道,“娘子比我幸運多了,我年初便離開家,餃子就算不認得也是不認得我,娘子離家四個多月,定會認得你的。”


    他說著歎了口氣道,“為夫好生可憐呀。”


    徐容繡被他逗笑了,她站起來將東西收攏道,“待會兒就下船了,最遲下午便能見到餃子了。”


    宋子遇見她不再多想鬆了口氣,轉頭道,“咱們出去瞧瞧?”


    徐容繡挑眉,“還得一會兒才靠岸,這會兒出去吹冷風?”


    “賞風景。”宋子遇不滿搖頭,“娘子如今越發的沒有情趣了。”


    徐容繡不理他了,這人正經不了一刻便會成了這樣,真不知道他在衙門究竟是什麽模樣了。


    雖然是冬日,可在通州碼頭靠岸的船隻也不算少。因著他們坐的是官船而船上的又是秦王殿下,是以得以提前靠岸。


    上了岸後秦王便要帶人回京進宮,宋子遇在路上道,“娘子,恐怕我們要先進宮了。”


    徐容繡應了一聲,“我明白,你先去忙。晉王的事情不料理清楚恐怕以後也是麻煩,家裏不用擔心。”


    到了京城宋子遇下馬車騎馬跟著秦王進宮,徐容繡則坐著馬車急速往家裏趕去。


    離開四五個月,她想餃子想的厲害,走時那麽小的一團剛剛學會走路,如今不知什麽模樣。


    馬車行了半個時辰終於在宋家胡同裏停下,昨日京城剛落了雪,外頭街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幹淨,胡同裏的雪卻還有一些。到了門前,徐容繡便聽見院中傳來孩童嬉笑的聲音,徐容繡眼眶瞬間濕潤,那是餃子的笑聲。


    海棠在一旁輕輕喚了她一聲,“太太……”


    徐容繡回神,斂了斂心神對下人道,“去敲門。”


    門很快被打開,門房瞧見她眼前一亮,轉頭就朝院中大喊,“太太回來了,太太回來了!”


    院中嬉鬧的聲音陡然停止,接著便是一陣糟亂的腳步聲,孩子的聲音沒了,替代的是田氏焦急的聲音。


    徐容繡微微蹙眉間,她抬腳進了院子,那邊田氏和藍容恩也一臉喜色急步的迎了出來。


    “娘。”徐容繡喚了聲娘又與藍容恩打了聲招呼方問道,“餃子和容菲呢?我方才似乎還聽見她的聲音了。”


    田氏無奈道,“方才還在院中與她小姨母堆雪人兒,聽見你回來了就躲屋裏去了,估計還在惱你呢。容菲過去勸她了,這麽小的人竟然知道惱人了。”


    徐容繡一愣,她女兒五月出生,到現在一歲不到六個月,這麽小的孩子就會鬧脾氣了?


    “外頭天冷咱們進去說。”田氏邊走邊道,“你剛走的時候天天找娘,晚上也不肯跟我去睡,就自己抱著小枕頭躺你們那炕上,一連五個晚上,確認你真的不在後才肯抹著眼淚睡覺,可怎麽也不肯走,無奈我隻能讓她在那睡了,外頭榻上給安排了倆丫頭輪流守夜。”


    她無奈道,“餃子就是太聰明了,估計記事也早,你待會兒好好哄哄她,估計就忘你離開的事了。”


    徐容繡聽的心裏挺不是滋味的,她很難想想一歲的孩子抱著小枕頭固執的等母親的場景,想想都覺得可憐。


    她眼淚險些落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扯了扯嘴角道,“娘,我去瞧瞧她,子遇進宮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田氏應了招呼下人準備洗澡水和飯菜,而後跟著進了屋。


    此時餃子正坐在屋裏炕上,懷裏抱著她的小枕頭撅著嘴腦袋扭在一旁,對小姨的勸說頗為不耐,“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藍容菲看著她氣呼呼的模樣哭笑不得道,“小姨不是與你說過了?你爹遇到了困難,你娘去幫你爹了。你不是最想娘了?她現在回來了要是瞧不見你該多傷心啊。”


    一歲五個多月的孩子說話並沒有多清楚,而且餃子雖然早慧,懂得也多,可並不喜歡開口說話,此時藍容菲勸說她,除了不聽二字,其他的根本就不說。


    正勸說著門口傳來腳步聲,藍容菲站起來道,“你娘回來了,你不出去小姨可是要出去了。”


    餃子還是不動,藍容菲故意走了兩步,“小姨出去和你娘抱抱了。”


    “不!”餃子蹭的從炕上站了起來,卻不肯下地來。


    藍容菲抿唇笑了笑,這時房門被推開,徐容繡從外頭進來,餃子看到她娘的一瞬先是一愣,接著哇的一聲就哭了。


    藍容菲哭笑不得道,“方才還嘴硬不找你來著。”    徐容繡心裏難過,幾步上前將餃子抱進懷裏。餃子抱著她脖子哇哇大哭,就是不肯喊娘,徐容繡也不逼迫她,她身上穿著厚厚的披風上頭還帶著外頭的涼意,她想將餃子放下將披風脫下來,可餃子似乎她再跑了一樣摟著她的脖子就不肯撒手。


    “餃子乖,你鬆開娘,娘將披風脫了再抱餃子好不好?”徐容繡溫聲說著,可餃子依舊不肯鬆開。


    徐容繡無奈,隻能將她抱著裹在披風裏,而後坐在炕上輕聲說著話。


    藍容菲感慨道,“這親娘來了真就什麽都不算了,你沒進門前還撅著嘴什麽都不聽,你一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餃子坐在她娘的懷裏聞言哼了一聲扭了扭身子將屁股對上藍容菲。


    藍容菲嘖了一聲,“姐姐,那我先出去了。”


    徐容繡點點頭道,“待會兒的時候咱們再說說話。”


    餃子她娘回來了,自打窩進徐容繡的懷裏就再也沒下來,尿尿的時候她娘伺候,喝水的時候也要掛在她娘的身上。總之徐容繡走到哪她便跟到哪。


    徐容繡心中有愧,餃子的任何要求她想滿足,更別提隻是這樣小的要求了。海棠過來說洗澡水燒好了讓她去洗澡,徐容繡瞧著掛在她身上與宋子遇高度相似可憐兮兮表情,試探道,“餃子跟娘一起去洗洗?”


    還不等餃子回答她又搖頭,“不成,天太冷了,著涼就不好了。”


    餃子的表情瞬間就要哭出來了,徐容繡又有些心軟,海棠道,“我讓人在裏頭多燒幾個碳盆。”


    徐容繡刮了餃子的鼻子道,“小鬼頭。”


    餃子這才咧嘴笑了。


    娘倆一起去洗了澡又到花廳用膳,平常一直自己吃飯的餃子難得鬧起脾氣非得坐在徐容繡身上讓她喂。田氏也是無奈,“這孩子離開你時間久了估計是怕你再走了。”


    徐容繡看著餃子道,“娘以後不管去哪都帶上你。”


    再也不能分開了,再分開真的要了她的命了。


    一家人吃了飯,天擦黑後宋子遇才一身疲憊的從外頭回來。許是餓極了,宋子遇狼吞虎咽的吃了晚膳才坐下來與家人說話。


    有些事宋子遇不想讓田氏他們擔心,便沒有與她們說起他們夫妻在外頭的時候遇到的那些凶險,藍容恩自然知道一些,可也沒有多說。田氏聽著外頭鋪子開的好,酒樓也開了,心裏頗為高興,“容繡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如今不說別的地方,就京城裏哪個不知道咱們宋家的鋪子,這都是容繡的功勞。”


    徐容繡抿唇笑了笑,“我自己一個人可忙不來,而且要不是夫君在外頭奔波得了聖上青眼,憑我可找不來這麽大的靠山。”


    在大人說話的時候餃子就安靜的窩在徐容繡的懷裏,宋子遇吃飽喝足有了精神逗餃子了,餃子眼睛不眨的瞧著宋子遇,在他伸手的時候飛速的抱住徐容繡的脖子而後警惕的看著他道,“壞。”


    吐字清晰,表情嚴肅,看宋子遇的模樣就像在看一個壞人。


    壞人宋子遇瞬間露出和餃子之前一樣的可憐兮兮的表情來,“餃子,我是你爹啊。”


    餃子長相本就像宋子遇,而餃子有時候也照鏡子,瞧著宋子遇這表情竟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從鏡中看到過?


    餃子迷茫了,大人們樂瘋了。


    宋子遇委屈噠噠道,“我真的是你爹啊,不信你問你娘,小孩子生出來都是有爹的。”


    餃子雖然疑惑了,可並不接受這個男人現在是她的爹,抱著徐容繡一聲不吭。


    連日趕路很是疲憊,田氏催促他們盡快回去休息,餃子不肯撒手,徐容繡隻能抱著她一起去睡。


    但是睡覺的時候問題來了,餃子不肯讓宋子遇上炕,自己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大喊,“我的!”


    宋子遇嘴角抽了抽,他也挺想說這是他的,可惜他若敢說他娘子就敢揍他。況且餃子不認他全是他的鍋,畢竟離開近一年,餃子那時候才□□個月,若是能認得他那才叫怪。


    徐容繡忍俊不禁道,“你去炕頭去,等她睡了我再過去。”剛回來粘著她情有可原,但大一些後就必須得自己睡了,不然這一對父女之間恐怕都要起矛盾了。


    宋子遇覺得自己地位受到威脅,可閨女離開母親這麽久粘著母親又是人之常情,他跟閨女吃醋倒是有些丟臉了,他委屈噠噠的去炕頭去了,那裏實在太暖和了,讓他火熱的心更加的燥熱。


    餃子抱著母親香香的睡了,等她睡熟徐容繡才去炕頭那。


    兩人都很累,但宋子遇還是要與她說下宮裏的消息,“秦王當時直接讓人去找晉王,等晉王進了宮,不等聖上發話,直接拿鞭子將晉王抽了一頓。”


    徐容繡眉頭微皺,“他若是作為長輩抽了晉王,那聖上可還會再按律法處置他?”


    宋子遇道,“這還不好說。這次的事聖上交給秦王聯合大理寺刑部共同審理,究竟如何還不得而知。京城本就是大染缸,各種利益關係交錯縱橫,年前都不會消停了。隻盼著明年春闈能順順利利的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


    “自然不會有事的。”徐容繡篤定道,“我弟弟還得考狀元呢。”


    宋子遇失笑,“容恩的確有這本事。”


    “對了,晉王進宮後麵對秦王質問矢口否認,根本不承認是他授意的,聖上全程什麽話都沒說。”


    宋子遇冷笑道,“晉王在京城行事最多是好色,可在外頭到底幹了什麽估計聖上也有數,且等著吧。”


    徐容繡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了,最後還在想:在外頭幹什麽了呢?難不成還能招兵買馬屯兵器準備謀反不成?


    念頭從心裏一過,徐容繡猛的清醒過來,她坐了起來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宋子遇道,“娘子不想睡?若是不想睡就幹點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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