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昀笑說,“有文哥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程繼文也笑起來,卻伸出手來要掐她的臉。周正昀在抗爭之際,不敵對方力量強大,讓他從地毯上拉起來。於是,他們打鬧的“戰場”轉移到沙發上,直到一個輕柔的吻落在程繼文的臉上。他深深地凝視著周正昀長達兩秒之久,才一把將她拉下來,兩個人瞬間調換了位置……


    終於到周正昀要出差的日子,航班是下午起飛,程繼文早上要上班,不能送她到機場。她的行李箱早已經整理好,隻等時間一到打車前往機場。就在她準備提前叫一輛出租車的時候,居然收到董朔的微信:我到樓下了,你收拾好了就下樓。


    周正昀帶著些許疑惑,拎起行李箱下樓了。


    果然,有一輛勞斯萊斯霸道地橫停在那兒,董朔從車裏出來,卻沒有走近她,隻是轉過頭來,對她說著,“文文不放心,叫我來送你,忘了提前跟你說一聲。”


    與此同時,勞斯萊斯的司機過來拎走她的行李箱,周正昀輕聲道謝,然後上前坐進車裏。


    前幾日與董朔見麵時,既有程繼文在場,又是一個氣氛相當融洽的夜晚。而此時,光天化日,也沒有酒精使人放輕鬆,周正昀免不了有些局促,虧得有消息進到董朔手機,他的注意力集中到手機上,暫時怠慢她。


    周正昀也解鎖手機屏幕,劃來劃去,假裝繁忙,忽然翻到她許久未寵幸的app,她想了一下,點開來,忍著笑意給聊天窗口那頭的人發了一條消息——


    周正:麵對男朋友的朋友,我有點緊張怎麽辦?


    第51章


    程繼文發現《與你》上有新消息時, 距離他的手機收到消息提醒已經過了十幾分鍾——在他從工作中抽身離開辦公室, 打算叫孔雀幫他衝杯咖啡, 卻找不到孔雀的人影,隻得自己走進茶水間, 順便記起手機似乎有過振動,才從褲袋裏摸出手機,看到“周正”發來的消息。


    程繼文在輸入框中打出“你不用搭理他”這一行字後, 又感覺太不像陌生人該有的語氣, 隨即全部刪除。這幾天周正昀要出差,他想露出破綻,影響到她的心情。


    周正昀把手機握在手裏,消息一來, 就能察覺到並點開提醒閱讀消息——


    w0309:不用費心交流。


    得到他的回複, 周正昀多了幾分安定和底氣。因為她的緊張感大部分出於擔心自己麵對董朔時, 不夠遊刃有餘、落落大方,引得董朔心中嘀咕她與程繼文不太般配。


    好在, 董朔仍然爽朗健談,即使前往機場的途中接了好幾通電話,電話結束後竟然向她抱怨起來, 以此拉近兩人的距離。到達機場時,董朔還跟她說,“出門在外,保護好自己的財產,要是有急事兒找不到文文, 跟哥說也是一樣。”


    程繼文和董朔實屬摯友,不難理解董朔有心照顧她一二,應該不是客套而已。因此,聽到董朔說出這句話,周正昀即刻為自己在這一路與他的交談中,隻懂得微笑和不痛不癢地應聲,不夠披肝瀝膽而感到有些慚愧。


    飛機起飛和降落前,她在心中默念程總編的箴言:少說話,多觀察。


    至於最後半句話,相當於她在危難關頭的錦囊不到必要時,就不拿出來用了。


    準備下機前,周正昀眼前的電影恰好到了出字幕的時候,該電影的男主角正是這一次要跟他們合作的男明星——


    張恪,二十六歲,標準青年男演員,三年前正式在影視圈出道,憑借當時主演的電影提名最佳新人,今年由他與另一位影帝級男演員領銜主演的懸疑動作片票房大爆,網上討論度極高。不管大眾對於他的演技有何評價,他算得上“一部登天”。


    周正昀在位於巴黎第十七區的酒店房間裏見到他本人,比鏡頭中要瘦很多,所以輪廓顯得更加立體了。經過長途飛行舟車勞頓,張恪歪坐在單人沙發上刷手機,幾乎不講話,溝通都是經紀人代勞,偶爾還能聽見他吸鼻子的聲音,可能是鼻炎,或者感冒了。


    周正昀懷著近距離接觸明星的新奇心態悄悄打量他的時候,張恪也若無其事地打量著她。因為她有一張值得打量的臉,和特殊且出眾的氣質,一進門來,就受到許多關注,連張恪的經紀人也皺起眉頭問了一句,“我們還有安排對手戲?”


    任真作為新媒體部門的資深編輯,經常見到周正昀在麵前晃悠,已不覺得驚豔,此刻再一瞧周正昀那副端正的五官,清新恬淡的形象,包裝包裝就可以出道,是容易讓人誤會她出現在這裏的用意。


    本來不打算介紹一個小編輯的身份,如今任真不得不說,“小昀是我們的工作人員。”


    經紀人“哦”一聲,又不放心地說,“她不會出鏡吧?我們現在很避諱這些。”


    任真馬上給予肯定的答複,轉頭讓周正昀到一旁做點兒雜務,改叫小楊過來接替周正昀的工作。


    周正昀不介意,這趟出差已經等於白撿來的,一個小小的編輯,不像攝影團隊和策劃團隊那般重要,很可能是程繼文向任真提議帶上她來做些協調工作,讓她多累積經驗的。


    此次行程計劃拍攝三天,期間進行室內采訪,一切進展順利的話,還剩下大半天時間可以自由支配,如果她一直被支開,偷閑的時間可就充裕了。但也隻是想想而已。


    按原定計劃,抵達巴黎的當天下午三點開始拍攝,所以跟藝人團隊簡短的溝通後,張恪就回到他的房間午休。一直午休到下午四點多,張恪才現身眾人麵前,但是他兢兢業業地拍攝到晚上九點,然後再在事先選定好的地方進行室內采訪。


    燈光一打,玻璃窗後迷人的巴黎夜景,將張恪襯托得光鮮亮麗,沒有人再提他將拍攝拖延到近五點的事情。


    這一整天下來,周正昀真正領教到什麽叫“明星範兒”。張恪一出現即是一群人圍著他打轉,前呼後擁。當晚采訪中的所有問題都要跟他的經紀人先過一遍,剔除掉敏感的問題,留下假裝敏感的問題,以示真誠。


    怎麽形容呢,周正昀覺得他更像一件商品,而不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令她產生些同情之意。


    但這份同情,很快煙消雲散。


    因為在第二天晚上十點,周正昀好不容易撰寫完采訪稿發送到任真的郵箱後,才沐浴更衣,準備早點兒休息,養精蓄銳應付明天的行程,卻發現自己收到一條微信好友申請,從工作群加過來的,是這兩天頻繁見到的那位張恪的宣傳經紀人,名字叫唐栗。


    唐栗:小勻,今晚有空?


    繼周正、小周、周周等等昵稱後,又來一個“小勻”,很明顯是對方懶得從文字列表裏找到她的“昀”字。


    周正昀:有什麽事嗎?


    唐栗:張恪心情不大好,你可以過來陪他聊聊天嗎?


    周正昀一愣,心慌地尋思著措辭,然後回複:不太方便。


    不到一分鍾,即收到唐栗爽快的回複:好,那沒關係了。


    周正昀著實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第一時間想要跟程繼文訴苦,連聊天記錄也截了圖,卻踟躕著沒有發出去,不由自主地起身繞著房間踱步。如果這件事情就此湮沒無音,那麽她也沒有向程繼文訴說的必要,以免影響到這項籌備已久的工作。


    雖然已有決定,周正昀的心境仍是有些不平靜,隻得掌握大概的方向,說服自己忘記這件事情,就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可是沒想到,十分鍾後,唐栗又發來一條消息,字裏行間帶著讓人難以拒絕的熱情:我們點了宵夜,你也一起來吧?昨天張恪見了你,回來就說你很可愛,想當麵誇你又不好意思,要不要借這個機會,正好你們交個朋友?


    周正昀心中突然躥出些無名之火,直衝衝地回答:不了,謝謝,我真的不方便,我有男朋友。


    消息發完,周正昀就覺得要壞,說話口氣太衝,又不留餘地容易把事情推向不好的結果。


    唐栗幾乎秒回:你誤會了!


    唐栗:我們都是喜歡聊天的人,張恪也是!而且你寫的稿子有很大的問題,我們很不滿意,所以需要溝通一下才這樣委婉地叫你過來!


    接連以感歎號收尾的語句,讓周正昀懵了一下,不過,她思路明晰地想到,倘若是她的采訪稿寫得有問題,大可以明明白白地提出來,甚至應該找任真提出要求,何須來加她的好友,口吻又是那般迂回、那般曖昧。


    周正昀異常冷靜地回複: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有什麽問題可以從微信發給我。


    這次,唐栗直接回絕:不必了。


    這一場交談戛然而止,不歡而散,卻害得周正昀近乎失眠一整晚,不停地預想明天將要麵臨怎樣的情況,能不能夠應付得了。周正昀很想打開她的“錦囊”,但是拿不準程繼文知道這件事情後的態度,他是像霸道總裁一樣,一聲令下結束與張恪團隊的合作,讓大家這些日子以來的心血付諸東流;還是因為她的處理方式不夠妥當,而頭疼不已。


    清晨五、六點鍾得見熹微,周正昀才堪堪入眠,一直睡到上午九點半,手機收到的一條條消息把她從淺眠中振醒,是同事群裏召集大家下樓吃早飯。


    因為失眠,周正昀的皮膚更顯蒼白,麵對琳琅滿目的早餐種類,她隻是點了一杯咖啡和一片法棍,與任真坐在一起。


    任真麵無表情地享用著精致的早餐,一邊對她說著,“張恪那邊說采訪稿不行,你抓緊時間重新寫,周一前發給我。”


    周正昀來不及喝一口咖啡,忍不住問,“他們說采訪稿有什麽問題?”


    第52章


    任真抬起頭, 望進周正昀那雙心靈的窗戶, 如同盧森堡公園上空飛過的鴿子, 聰慧有餘,卻因為長期生活在寧靜的溫床上, 不懂得躲避獵/槍。任真知道昨晚一定發生了什麽,但周正昀沒有經驗把事情處理好,才導致這樣的結果。所以, 任真斟酌著說, “他們說稿子寫得太綿軟,不夠大氣,內容沒有問題,改改你的行文風格, 最後署名加上小楊。”


    其實, 任真吃準周正昀不是容易耍小性子的人, 也沒有冥頑不靈的臭脾氣,沒有必要跟她解釋分割她著作權的原因, 可是,任真已經敏銳地察覺出周正昀和程繼文關係匪淺,有這一層在, 就值得任真再多說幾句話:


    “小昀,一直以來我都很欣賞你,我知道你可能受了些委屈,但大家都是懷揣著想把這個欄目做好的心在奮鬥的,我們是一個團隊, 你要顧全大局,況且,有句話說得好,君子報仇……”


    雖然“君子報仇”的下一句是“十年不晚”,周正昀也明白哪裏有報仇的機會,忍下這一劫難,今後她隻得默默許願張恪未來爆出個大醜聞,然後她再偷偷地跟朋友補上一刀,還不能公開落井下石。畢竟,誰知道這個醜聞能夠影響他幾分,將來會不會東山再起。


    咖啡喝到一半,見任真用餐畢,周正昀也跟著離開餐桌,上樓回房間化妝,起碼臉上要有些健康的氣色。


    初冬的巴黎,天是灰蒙蒙的,如果沒有哥特式的景致裝點,那麽它毫無意趣,像極了海明威眼中的巴黎。


    周正昀站在連通房間的狹窄的陽台中,趴在圍欄上眺望著遠方,心境也開闊許多。離這項工作收尾隻有半天時間了,張恪他們應該犯不著跟她一個小編輯過不去,等到這半天安然度過,她可以逛逛街,買點兒紀念品。


    然而沒想到,不用等上半天,周正昀已經奔走在巴黎街頭。原因是,張恪的工作人員以助理走不開為由,委托周正昀買咖啡,買水果,買驅蚊噴霧。雖然她不知道冬天裏為什麽要用到驅蚊噴霧,還是一趟一趟地替他們跑腿。


    因為早在咖啡館裏,聞著濃鬱的香氣,等候著拿鐵咖啡時,周正昀格外清醒地想到他們讓她跑腿買東西的用意,大概是想給她一個小警告,施加一些壓力。如果她忍下來,證明自己不會衝動又天真地做出什麽舉動,他們也不會太過刁難她,像是恩威並重,讓她心懷僥幸,將昨晚的事情爛在肚子裏。


    所以,拍攝工作結束前,周正昀又收到張恪的工作人員發來消息說,張恪想吃餃子,麻煩她再跑一趟,卻也沒有附帶類似“要小龍蝦餡兒”的奇葩要求。


    幸好中華美食的魅力遍布全球,想要在附近找到一家有賣水餃的中餐館,也不是很難。


    臨近晚飯時間,餐館裏人不少,大多是亞洲麵孔,間隔著兩、三個高鼻深目的歐洲麵孔,可見餐館的味道應算正宗。


    周正昀坐在吧台前等著水餃出鍋,看著窗外的異國街景,感慨著其實有這樣的體驗,並不是徹頭徹尾的壞事兒,既鍛煉了她識別地圖的能力,又讓她在奔走的路上,發現好幾間好像是售賣紀念品的小店,等到工作結束後可以前去逛一逛。


    這時,手機彈出一則微信消息提醒,周正昀居然有點兒應激反應,內心十分抗拒點開消息查閱,但她克服著點開微信後,瞬間委屈到想哭。


    程繼文:這幾天怎麽樣?


    周正昀忍著不向他傾訴,隻是回複:還不錯,可惜一直在走,沒有時間停下來欣賞那些景點。


    即使她不想向程繼文傾吐苦悶,卻盼望程繼文擁有洞察一切的能力,從她的回複裏找到蛛絲馬跡,了解到她的處境。失望亦是必然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擁有超能力。


    不過,程繼文也足夠暖心:以後我們一起去。


    周正昀笑了,回複說:隻能等到放小長假了。忽然有一點羨慕我爸爸,雖然當老師有很多苦,工資又不高,但是有寒暑假可以放。


    忘記問程繼文那裏是幾點,一直斷斷續續地跟他聊到她這裏的工作結束。


    回國的航班是晚上十一點起飛,不用轉機,直達上海。


    在機場免稅店裏差不多買齊媽媽和池婧他們開出的清單,周正昀終於在寬敞的候機廳裏坐下休息,玻璃窗外夜色幽深,讓人仿佛置身巨大的海洋館,那些飛機和停機坪上的燈光就像是玻璃缸裏神秘的魚。


    周正昀倦怠的心思如同係在那些“魚”的身上,緩緩地遊走。隨著這次出差的結束,她與張恪的“私人恩怨”也不圓滿地落下帷幕。因為她像是個受害者,卻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安慰。


    若是以前的她,隻會慶幸麻煩的事情已經解決,有驚無險。今晚的她,或者說,當她有個可以依靠的人時,竟然格外需要安慰。


    但是,周正昀想不到該怎麽跟他說。苦惱間,突然想到可以用另一個角度告訴他,她解鎖手機屏幕,點開《與你》app,稍頓一下,就開始輸入:這些天因為工作原因,我接觸到一個男明星……


    她不願再回想那些細節,所以措辭有些混亂,讓人看懂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最後,“周正”說:我要怎麽向男朋友說起這件事情,才不會讓他生氣,才不會影響到其他同事,還是幹脆不要說了?


    直到排隊登機,乘機、起飛,也沒有收到“w0309”的回複。


    周正昀有些不好的預感,如影隨形在十幾個小時的航程中。在北京時間傍晚六點落地後,卻是收到了程繼文的微信消息:我到機場接你。


    短短六個字,使她揣測許久。感覺不到他的情緒波動,則偏向於他的情緒是穩定的。周正昀這般安撫自己。


    下機,取到行李即向程繼文發送消息,馬上得到回複,他已到停車場。


    周正昀立即與同事們道別,拉起行李箱乘扶梯下到停車場,試圖從滿坑滿穀的車輛間張望到他的車,結果還是程繼文先發現她,把車開來她的眼前。


    周正昀將行李箱拉至車尾,交給程繼文安置進後備箱,也沒有留意他的神情,就再也忍不住地抱住他。程繼文剛剛從車裏出來,身上特別暖和,又是這些天她最渴盼見到的人,熟悉的氣息環繞著她,讓她的心得到安定。


    程繼文與她相擁一會兒,隨後拍撫兩下她的背說著,“上車吧,挺冷的。”


    聽到他過於平靜,所以更像是刻意平靜的語氣,不好的預感又從周正昀心底冒出頭來,她祈禱是自己多心了。


    但是上車後,程繼文沉默地直視路況,打著方向盤,不打算問問她這趟出差的見聞。即使車廂內暖氣充盈,仍然感覺他們是僵持的。


    周正昀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主動打破沉寂,“你生氣了?”


    程繼文抿了抿嘴,才說,“……你在外麵是不是碰上什麽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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